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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語紅樓
送交者: 飛來 2004年04月25日14:45:51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一、超前的飲食理念

蘆雪庵里,寶玉湘雲烤鹿肉,看看他們用的工具:鐵爐,鐵叉,鐵絲網。嗚呼,經過了幾百年,我們的燒烤工具也沒有什麼變化,跟寶湘他們當年用的還是一樣的呀。

史湘雲擺螃蟹宴,正宴過後,擺張大團圓桌,酒菜都放着,也不拘定座位,愛吃的就去吃,分明就是如今的自助餐。

還有更超前的吶,在大觀園裡請劉姥姥吃飯,一人一幾,擺一兩樣各人喜歡的菜,一個自斟酒壺,一個什錦攢心點心盒子。如此新穎別致,比起現在的分餐制,不是高明有趣多了。

二、色情文學

該色情文學的作者是薛蟠同學,內容詳見他同寶玉琪官在馮紫英家吃花酒的時候,他做的那個酒令。小時候看的時候,壓根就沒注意,後來不知道哪次終於注意了,嚇了一大跳。

三、一樣的房屋裝修理念

探春喜歡闊敞,三間屋子不做間隔,書桌、案幾、大床,統統擺在裡面。最顯眼是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還有花囊里一蓬水晶球兒的白菊。反觀,亦舒小說里的主角,也愛把所有房間打通,又喜歡乒乓球桌大小的書桌。還有,可見過她們插別的花,一例都是白色香花。

可見亦舒不愧是紅樓夢的超級扇子,幾百遍紅樓不是白讀的。

四、公然的同性戀行為

在紅樓夢裡,同性戀不但普遍,而且正常。從猥瑣的如賈璉薛蟠,到貌似清純的賈寶玉柳湘蓮,無一例外。對待同性戀的行為,不像七八十年代的鄙夷和歧視。是十分寬容的,不但寬容,在那個時代,和嫖妓是一樣的,根本就是大家子弟正常的娛樂休閒活動。

五、複雜的家庭地位

少爺小姐們是尊貴的,年長的太太們地位顯赫,獨獨年輕已婚的少奶奶們,寶黛可以跟着老太太坐首席,李紈和鳳姐可只有站在一邊兒布菜的份兒。老舍說旗人規矩里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娘家時地位最高,在紅樓夢裡可沒看出來。一個賈敏,早就死了,一個元春,人那不叫回娘家,叫省親,根本不可類比。

迎春和探春都是庶出,不過在地位和待遇上和惜春也沒有什麼不同。所以倒底是大戶人家,不學那些小家敗氣的。

趙姨娘和周姨娘是正經姨娘,平兒不過是通房丫頭,襲人正經連個姑娘的名頭都沒掙着呢,可是前者和後者的地位,可相差太大了。象趙姨娘這樣的,連寶玉房裡稍微得寵一點兒的丫頭芳官都敢和她叫板,叫過板之後且也不吃虧。

其實賈政正經是賈府里唯一在外做官的,趙姨娘又是他唯二的妾,地位如何這麼低。你看賈珍那些姬妾來大觀園,就敢放肆混鬧,趕着芳官叫野驢子。還有秋桐,多麼囂張。

丫頭是分三六九等的,一樣的一等大丫頭,鴛鴦當然地位超群,因為她是賈母眼前第一人。平兒幫王熙鳳管着半頭家呢,自然和別人不同,王夫人不太理家事,金釧彩雲就很少被人奉承,至於邢夫人手下的大丫頭是誰,我竟不知道。

寶玉受寵異常,除了襲人之外,連帶晴麝秋碧一概作威作福起來。碧雲紫鵑跟着什麼樣的主子,自然曉事省事。司棋便再厲害,也始終折騰不出大花樣兒來。

六、趙姨娘年輕的時候

細論起來,賈政是小兒子,小時候當然也是寶玉的地位做派。趙姨娘是家生子兒,當年自然是賈政身邊的一等大丫頭,所以後來才收了做姨娘,而且還必是賈母看好了同意的。萬沒想到結果如此不堪。有這樣的前車之鑑,襲人幹嘛還一門心思籠絡寶玉呢?正經打定主意,贖了身價出去,找頭小戶人家一夫一妻不好嗎?

七、明顯卻不被追究的貪污行為

賴大一家子,幾代為賈府管事的。賈家日漸勢微,賴家卻一般的蓋起了小觀園。孫子從小也是個公子哥兒,丫頭、婆子、奶媽伺候着長大的,讀書認字,花錢捐官,和寶玉薛蟠等人,一般的花天酒地,宴會上朋友似的。

這種種花費,怕不是當個差使支月俸銀子支撐的住的吧。想來為賈家採買辦事的時候,賈家的銀子,沒少落入賴家的荷包。然而賴家並不怕向賈家炫耀自己的財富,而賈家也不介意,好像還很欣賞自己的僕人有了這種榮光。

八、林如海的遺產

林如海是做鹽官兒的,若說家裡沒錢,那簡直是天方夜譚。不過這一大筆財富都哪兒去了呢?有人考證是被賈璉王熙鳳貪污了,我卻覺得不象。照舊時規矩,女兒是沒有繼承權的,林如海沒有兒子,財產一定都被堂族的叔伯兄弟瓜分了,落不到黛玉賈璉手裡。

九、老太太的好品味

賈母聰明就不必說了,一直都懂得什麼時候裝糊塗,什麼時候發發威。另一方面,她也是個很有品味的人,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是經大富貴洗鍊出來的。

知道窗戶上要糊銀紅窗紗,襯着翠色的竹子才分外嫵媚。知道聽曲兒的時候,要把戲班子放在水亭子中間演練,樂聲穿林度水而來,借着水音緲緲,分外神怡心曠。知道賞月要在上山,且不可聽喧嚷音樂,只遠遠的叫人吹笛,分外明月清風、天空地淨、煩心頓解、萬慮齊除。

為寶釵收拾屋子的時候,用簡簡單單幾樣墨煙凍石鼎,水墨白綾帳,一聽可知,要的就是大氣乾淨的美麗,比如幾千美金的白襯衫穿出來的效果。聽戲的時候,雖然喜歡熱鬧戲文,但特意要求新求變的時候,卻單用蕭管配芳官清唱,果然不俗。

還有那一套掰謊記,一席話有理有據,鏗鏘漂亮,見識真是一等一的。

十、關於“正經正內室”的疑惑

黛玉初進賈府,先見了賈母,然後去邢夫人那邊,最後去王夫人處,三處都有詳細的描寫。王夫人處最軒昂壯麗,是“正經正內室”。皇帝的御寶,莊嚴貴重的擺設,都放在這裡。

可是古代長幼次序相當嚴謹,賈赦是現襲着爵位的長子,就算王夫人當家主事,也還是不應該由她來住“正經正內室”呀。難道是因為她是皇上的丈母娘,地位格外尊貴?

這裡高手如林,誰給指教則個。

十一、對待丈夫的妾

姨娘們於夫人來說,因是眼中釘,故此地位格外糟糕。

不過象邢夫人、尤氏這樣的,不太有家庭地位,對待丈夫的妾,就沒什麼有效的辦法。王夫人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單看趙周兩個姨娘的地位處境,就知王夫人手段如何了。當然,這也是因為賈政愛擺正人君子的款,不肯維護自己的女人。

可是每每看賈政和趙姨娘閒話,說起為寶、環二子擇妾那節,就覺得特別有閒話家常的氣氛,有一種長時間相濡以沫的感情。王夫人和賈政,幾曾有過這樣的時光,所有的對話都正經客套,且全部集中在寶玉的教育問題上,即打還是不打。難怪王夫人得空就要給趙姨娘小鞋兒穿。

賈珠那兩個妾,有一次李紈閒閒說道,賈珠不在了,那兩個人終日裡不自在,言外之意就是守不住,所以趁年輕打發了。我一向不喜歡李紈,難免對她有點腹誹,這打發二字可大可小,最善良的情況,不過是找個到年紀的小廝配了,是幸是不幸,真要看個人造化。

鳳姐兒當然就不用說了,且看尤二是怎麼死的就完了。夏金桂人沒有鳳姐兒聰明,手段是一樣狠辣的,幸虧香菱運氣還沒差到絕,有寶釵最後肯庇護她,不然,也是給活活折磨死。

有時難免想,如果寶釵嫁了人,會怎麼對待丈夫的妾呢。會不會象她姨媽那樣,不動聲色的,一點點把她們的短處揭露出來給人家看,令人人,包括她們的丈夫都嫌棄冷落於她們,最後被丟在角落裡無聲無息的腐爛?

十二、於至繁華處修行

一直質疑櫳翠庵算不算是一個真的庵堂,還是只不過是大觀園裡用來調劑的一處風景。名字即叫“庵”,住的偏又是道姑。說是修行,偏又在這樣一個珠圍翠繞、鶯聲燕語,至奢靡繁華的私家花園所在。

妙玉是個很有趣的人,也是嬌生慣養的小姐,不知是為了什麼,竟入了空門。入了空門,竟也不得空,不知怎麼得罪了權貴,到底還要依附於賈家。所以賈母來了,趕着倒茶,一般的奉承陪笑,還知道人家不喝六安茶,倒的是老君眉。她這樣做的時候,不知心裡會不會瞧低了自己呢。

卻會在寶玉面前擺譜,冷笑着說一句:“不是我說狂話,只怕你家裡未必找的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知道寶玉吃的就是這一套。

真是很想知道,在這樣傍着這俗世繁華的一角,這個檻外人,碧海青天是怎樣夜夜的心事呢?

十三、輕飄飄的舊時光

老年人大抵如此吧,不論是富貴如賈母還是貧寒如九斤老太,都一樣的愛說想當年。賈母總愛說當年如何的鼎盛,不過大抵是事實,她當家主事的時候,應該正是賈家最昌盛的時候,到了寶玉這一代,連外人都已經看出來露了敗像了。

所以她總愛憐惜的說比起當年,寶黛們也不算經了什麼富貴,而鳳姐兒所經所歷的那些,竟也算不得什麼大世面了。

想當年……最惆悵的記憶不外如此了吧。

想當年賈母也還是個年輕的小媳婦兒,聰明漂亮,當着一頭的家,人人誇讚喜愛。想當年,後花園裡頑笑的姐們們,也是一般的毓秀精華吧。想當年,就連趙姨娘,也是一個伶俐的,美貌無比的可人兒吧。

想當年,那個最美最慧的女兒,是受着怎樣的萬般寵幸呢?當她拜別父母,登舟離家,是怎樣依依怎樣難捨的,一路到了揚州呢?新婚燕爾,是怎樣的當窗畫眉笑書鴛鴦的幸福時光?如花美眷,終究敵不過似水流年。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樣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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