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中的愛情故事都是簡簡單單地由一句“公主和王子舉行了盛大的婚禮,然後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結束的,讓大部分的女孩子對愛情的理解,都停留在英俊的白馬王子出現並兩情相悅的深度。偶然有格外浪漫的,會想象身着白紗在莊嚴的教堂里或是美麗的海灘上,新郎含情脈脈的望着自己說:“我願意”的婚禮。我當然地不屬於後一種。天生是浪漫的絕緣體。中學的時候為了考試背《孔雀東南飛》,我就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十里一徘徊”還是“五里一徘徊”。經常地問同桌:“是五里還是五公里來着?”這完全不干記憶力的事,數學物理公式我都記得很清楚,就連當年背誦的化合價公式,什麼“氟氯溴碘負一價,正一氫銀和鉀鈉,氧二硅四鐵二三,二四六硫二四碳,三五氮磷四七錳,正二鋇鈣鎂鋅銅……”的,現在還能記住一些。當年在大學裡流行《戀曲1990》的時候,同寢室的藍再三再四地推薦,我才聽了一遍並評道:“沒錯,男孩子是應該懷念她,現在肯為男朋友洗枕頭的女孩子不多了。”藍當時滿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羅大佑的歌中什麼地方說了洗枕頭的事情,還是我提醒她:“不是說‘黑漆漆的故枕邊,是你的溫柔’嗎?那不是說自從女朋友走了,沒人洗了?”藍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那是孤枕,孤獨的枕頭,不是髒乎乎的舊枕頭!”她從此不再介紹我聽任何她偶像的歌,說:“蘆白,你可惜了你的名字。”
其實婚禮只是愛情生活的一部分,而且,還未見得是甜蜜的一部分,尤其是當新郎和新娘對婚禮的看法不同的時候。不不,我和方偉並不是對如何辦婚禮看法不同。兩個窮學生,朋友也以窮學生為多,甚至有的比我們還窮,好歹我還有一份助研的獎學金,豪華婚禮是絕對地可望而不可及的,況且我們也不望。兩個人都不信教,巴巴地找教堂辦神聖的婚禮也是無趣。在夏威夷大學能遇到另外一個年齡相當又情投意合的北大未婚校友,我們做夢都在笑,還用得着靠豪華婚禮來充門面?簡單點,雙方都從自己的分租的房間搬出來,找一個一室一廳的公寓,請幾個好朋友到家吃一頓就行了。就是搬家,還要請小於和他那輛station wagon幫忙。 除非是年薪兩三萬的有錢主兒,禮物免送,搬家是出點兒力就十分感激了,這年頭誰存點兒錢都不容易。只要新娘不講究,這些都不是問題。所以我一直告訴方偉他娶了個省錢的老婆。可是,有一個分歧,就是要不要請雙方父母來觀禮的問題。誰的女兒養了二十多年,要結婚的時候不想再看看?畢竟號稱是嫁入夫家的。可是問題是錢呢?當是港台小說中的兩大家族聯姻哪?說飛哪兒就飛哪兒,七大姑八大姨一家子浩浩蕩蕩,還都是頭等艙。北京到夏威夷的來回機票要小一千塊。人來了,還得住呢?夏威夷的賓館一天也是一百,都修在海邊,能不多收點錢嗎?住家裡?那就要找一個兩室一廳,至少八九百,比一室的房子貴三百,合同一簽六個月,好一點的deal就是一年的合同。他們住兩個禮拜走了,我空着一間,真的付不起。所以媽媽再不放心,也決定暫時不來,等明年我們的綠卡批下來,回國探親的時候再補辦一個象樣的婚禮。電話自然是打得特別多,擔心我年輕,認人不准,受騙上當;擔心我氣盛,搞不好家庭關係;還擔心我結婚會影響獎學金,說鄰居家的誰誰誰就是因為結婚被公司老闆給開了。母女兩個哭一陣笑一陣地,只聽得另一頭的老爸的背景聲:“別打了! 一條項鍊沒了!”
我家裡的事情是決定了,本來以為事情就搞定了,因為方偉作為一個男孩子,與家裡的關係也是有限。更何況他也難得給家裡寫一封信,為數不多家裡來的信也可以作為“范信”與廣大海外學子分享:第一段是國際形勢,第二段國內形勢,第三段北京形式,第四段家裡一切都好,勿念。隨信附剪報一張,多來自《參考消息》,大多是關於美中關係的評論。可是問題偏偏就出在他的爸爸,我未來的老公公身上了。
因為我們一直沒有認為他們家會出狀況,所以方偉寫信回家的時候只是介紹了我個人和我家裡的情況並沒有詳細談我們關於婚禮的打算。方家回信對我表示滿意。說這個好,能考上北大生物系,一定聰明;媽媽是小學老師,一定家教好;家在北京,一定沒有小家子氣。“不象當年的那個湖北人,‘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我們偉偉惹不起。”方偉對於家信一向不太以為然,也就當着我的面打開讀了,讀到此處,立即面現尷尬之色。我當場跳起來:“誰?誰是湖北佬?你不是說從來沒有過女朋友嗎?”“我們同學,沒什麼的,我爸他……”看,越支吾越是說明有問題。我找出他的相冊,非讓他指出誰是“當年的那個”。方偉被逼不過,從他們班的畢業照中找了個人出來,三十幾個人擠在一張小照片裡,看也看不清。“你就沒有她單人兒的照片?”經細細追問,原來是他同班同學中僅有的三個女生中的一個,學習那叫一個好。當年方偉對她頗有一點暗戀之心。一不留神跟父母提了,媽媽倒是高興得很,躍躍欲試地想讓方偉把她帶回家來看看。可是爸爸堅決不同意,說畢業分配去向難定,萬一回湖北,難不成還讓偉偉跟去?聽了這個可能,方媽媽立即改了主意。方偉是萬萬不能去外地的。他一定會水土不服。尤其是武漢,“偉偉最怕熱。”她如是說。“如果當年你父母同意,你會不會就跟了她?”“才不會,我只是佩服她,再說她男朋友是我們系的師兄,比我們高兩級,她畢業就出國投奔他去了,現在在德州。”
當方偉打電話告訴家裡結婚的日期和打算時,我如往常一樣膩在他的懷裡,只聽見方偉的爸爸在電話里說:“按照咱們家的規矩,長子結婚,父親必須到場。”方偉也愣了。他是長子,家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跟這個老規矩產生關係的人。“可是爸,那個機票……”方偉的原意,應該是說機票等等的費用太高,可是還沒想好怎麼說,電話的那一頭已經很不高興了:“你們難道想自己把婚事辦了?”見此情景,我退到客廳里,跟正在看電視的於臨海有一搭無一打地閒扯起來。小於的station wagon是夏威夷大學中國留學生搬家的寶。一般轎車裝不了的東西,只要後面的座位放下來,全都裝得進。小於也捎帶着成了搬家專業戶。他看着我們緊鑼密鼓地籌辦婚事,每次見面都要開我的玩笑。
“怎麼不在房間裡親熱,小方得罪你了?”
“有求於你,只好先來套磁呀。”
“想我的車吧?說真的,你們可要抓緊,這幾天車好像要壞。”
“別呀,好歹也等我們搬了家再壞,行不?”
“放心吧,壞不了,就是壞了,你家方師傅還不是輕輕鬆鬆地修上?”
說來也是,正如小於的車遠近聞名一樣,修車貴,留學生一般又開十年左右的舊車,很多朋友車的小毛病都是方偉幫着修的,故得外號方師傅。他最大的功績是憑着一本說明給他自己十年的老豐田換了發動機的缸墊,將發動機拆得七零八落,歷時一天,省錢上千元。看得我這個機械電子盲目瞪口呆,一直等着他裝回去之後剩兩個零件什麼的,這麼容易發生的事情竟然沒有發生,讓人遺憾之餘生出了一些佩服。沒想到北大物理系還能培養出這樣的理論實際都有一套的兩棲人才。
正閒聊間,方偉黑着臉出來了。小於看看情況不對,真的以為我們鬧了彆扭,很體諒地躲出去了。方偉嘆了口氣說:“我父母一定要來。就讓他們來兩個星期吧。”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什麼?為什麼你的父母可以來,我的父母不能來?”“小火爐,你就算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我爸爸說一定要按家裡的規矩辦事。”於是方偉開始痛說革命家史。在他們老家,方偉的爺爺家是當地的旺族,有名的詩書門第兼財主,現在還有族譜傳下來。文革的時候破了許多的老規矩,讓方爺爺十分地傷心。比如方偉是“國”字輩的,應該叫方國偉的。
“方國偉?令狐國沖?”
“你在說什麼黑話?”
方偉從來不看小說,連金庸也不看,對我來說,少了個能夠胡侃武俠的對手,不能說不是白雲後面的烏邊的。可是我對武俠,也不過是看看而已,並沒有到了走火入魔的階段,也就將就了。誰又能十全十美呢?自己選中的如意郎君,父母來見見未來的媳婦,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更何況未來的婆婆,在電話里總是一口一個小白,聲音里透着慈祥,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吧?
“等我們有錢了,也請我父母來玩兒一趟,說好了?”
二
話是這麼說,可是回到自己的小窩,還是忍不住跟室友兼好友怡梅訴苦。我住的是一個十分大的新房子。房主是香港人。當年怕九七,辦了移民,蓋了大房子方在這裡,等着風吹草動好有個去處,自己當然是回去打拼。房子的管理員遵從房主的指示,房間只租給單身亞裔女生,房租自然是有些優惠,只要400元,讓一些來過的男同胞大呼性別歧視。十幾個女孩子,有香港人日本人新加坡人,都是本科生,家裡小康,到這邊來讀文憑,只有我和怡梅兩個大陸來的,又都是博士生,年齡相當,背景相似,自然走得近,久而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怡梅人長得美,偏偏自己又不覺得,十分的平易近人,周圍的男男女女老中老外,人人都喜歡她。她偏偏對我青眼有加,對方偉的評價也頗高, 說為我們倆“有思想”。
怡梅是南京人,北醫藥學系出來的,比我高兩級,現在在化學系讀博士,拿了一份助教的獎學金。她先生邵世敏是清華建築系的高材生,在國內給一家香港人開的房地產公司作,過着典型的小資生活,來美國的事情拖了又拖,下個月也要來了。我們兩個死黨,一個要嫁,一個要與丈夫團聚,兩年的“同居”生活就要結束了。
“為什麼他父母一定要來?”
“他們會不會來了不同意我們結婚?”
怡梅笑我得了婚前恐懼症。“怎麼會不讓你們結婚。你又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過去,離過婚還是有私生子?再說,你看方偉的樣子,是聽人勸的嗎?”
“他們就是想到夏威夷來玩一次,北方人,兒子結婚也是大事。你沒看我和世敏的婚禮?還是世敏家裡操辦的呢,都把我們累死了。”
是,我看過怡梅婚禮的照片,錄像帶因為制式不對,不能看。的確是賓客滿堂。怡梅本來就十分漂亮,小學時選演員的去她們學校,總是圍着她轉,終於都因為她沒有表演天賦而不得不放棄。婚紗照上的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艷麗的新娘妝在怡梅一貫的端莊中添了幾分艷麗和嫵媚,水汪汪一雙含情的大眼睛,一幅陶醉在愛情中的幸福樣子。就是看了她的婚紗照,才覺得好象自己結婚時也應該拍一些的。不過喜宴就罷了,看照片頭都疼。
怡梅剛剛給丈夫買了機票寄回北京,正好問問她:
“怡梅,你的機票多少錢?”
“560。可是one-way。”
“那家航空公司?”
“日航。現在日航比聯航便宜一些。”
“哪兒買的票?”
“Panda。就在Chinese culture plaza裡面。”
“電話號碼好找嗎?”看樣子我要去訂票了,方偉是那種不善於花錢的人。我嘲笑他永遠有本事花最多的錢辦最少的事。
打了電話給旅行社,往返票,900元一張,也是日航的,北京-東京-檀香山。韓航的更便宜些,800元,可是回程時要在漢城住一夜,要有綠卡的人才可以。歧視!好好的中國人,誰會在南韓黑下去滯留不歸?沒辦法,只好多花100元了。旅行社不接受信用卡,只收支票,過幾天再去取票。只好讓方偉去了。中國城裡面開車停車都不容易。好在票都訂好了,一個月後來美國,三個星期之後回去,方偉也只 需要跑跑腿。
接下來就是找房子了。怡梅也同我們一樣在找房子。本來以為大家能在同一個公寓樓里找到合適的房子,這樣還作鄰居。因為政府有規定,多大的房子住多少人,馬虎不得,所以一同去申請的地方房主聽說我們要住四個人,雖然只是暫時的,都不同意。怡梅的申請倒是都得到了答覆,可是她總想找個再便宜一點的。看樣子我們不得不住得遠一點了。
正無奈呢,小陶打電話來問婚事籌辦得怎麼樣了。小陶的先生少賓同我一個系的博士生,我們兩人的實驗室挨着,平時來往也頗多。他們兩口子是有名的熱心人。小陶生在南京,後來舉家北遷到天津。一南一北,都是著名吃東西的去處。小陶在烹調方面,絕對的學貫南北,燒得一手好菜。我在夏威夷這個只有廣東餐館的地方一兩年不回國,而還沒有饞死或是餓死,主要是因為有這個蹭飯的去處。平時蹭飯也不止我一個,到了周五周六的晚飯,他們家就跟食堂似的。我們這撥女孩子和教會來的拖家帶口的先吃了,少賓的球友牌友再接着吃,簡直是流水席。正因為此,小陶的信息格外靈通。我曾經說小陶根本不用作她那份給人家打掃衛生的牛工,開個介紹所就行了。她負責給人介紹工作(黑工),介紹朋友,介紹室友,除了作紅娘一對兒也沒介紹成之外,別的還都成果顯著。
“房子找不到呀。”我訴苦。
“房子不是挺好找的?九月份新生已經入學了,空着的就空着了。”
“可是他們都不讓四個人住。”
“四個人?不就是你們倆?你父母不是不來了嗎?”
“方偉的父母要來參加婚禮,住三個星期。”
“那可怎麼辦?兩室的又太貴。”老好小陶,主意是沒有的,可是她比我還着急。
“怎麼老魯的父母來了,還可以住他們原來的一房一廳?”
“跟老魯比?人家老魯多會處世,他房東夏天給他送自己樹上的荔枝。”
原來要與房東處的好,房東才會讓他們的父母擠着住。現在的管理員倒是喜歡我,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住在這裡呀?只好找一個大一點的一室,方偉的父母才可以暫時住。
找房子找得我直上火。終於怡梅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她實驗室的一個博士後因為先生找到了工作,要搬到加州去,半個月後就想走,房子的合約還有兩個月才到期,正好與我們的計劃吻合,問我們是不是感興趣。我一聽,馬上就叫了方偉去看房子。這房子在Kaimuki,叫Kaimuki Jade,圓柱形的19層高樓,我們要看的房子是兩室,15層,1502。我們是下午五點多鐘去的,一進門,就先看見客廳的落地大窗子,世界著名的Waikiki(威基基)海灘迎面撲來,海的藍,雲的白,夕陽在海面上的波光粼粼,讓我們一下子就愛上了。兩個房間則面對有名的鑽石頭和周圍的海水,據說在夏威夷能看到鑽石頭山的房子,要多收100-200元的風景費。租金970元,帶一個停車位。對我們來說是貴了點,可是憑心而論,真的物有所值,況且只住一個半月。“就當度蜜月了。”我樂觀地想。
怡梅的房子倒還是沒有定下來,因為她總想找個便宜一點的,又不肯委屈邵世敏與別人和住。一天她興高采烈地拿報紙給我看,說是有個在Makiki的房子,一室,才525元,騎車就可以到學校。難道是天上掉餡餅了? 我們去看了才知道,房子離H1高速公路很近,近到什麼程度?房間在二樓,臥室窗子的高度相當於高速公路的護欄。感覺上伸手就可以摸到車頭。最妙的是H1在這裡拐了一個彎,汽車們本來是垂直開向臥室的,看看不對頭,要進房間了,一個急轉彎,變成與臥室平行了,司機和臥室里的人都長出口氣,擦掉冷汗,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如果是夜間,人人開着雪亮的車燈,戲劇效果會更加明顯。
“真是一分錢一分貨。”從房子裡出來,怡梅慨嘆。
“我看你也別費勁兒了,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怡梅最終選定了Moilili的一個小一房,650一個月,小雖小,8戶的小公寓,前院後院都有小花園,臨近University Avenue和 King Street,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去學校也近,走到化學系只要15到20 分鐘,不像我,因為住得稍遠了些,還要在學校里買停車位。
三
怡梅的先生來了。方偉陪怡梅去機場接他。10點的飛機,都12點了還沒有回來。真讓人着急。不知道是不是小於的烏鴉嘴把我們家的老豐田給說壞了。因為車小,又是淺黃褐色的,被我們呢稱為小老鼠的老車又破又沒有空調,大熱的天,就是不壞在路上,也沒準兒把邵世敏對美國的第一印象給搞壞了。
後來我才知道,邵世敏對美國的第一印象,早在見到我們小老鼠之前,就被搞得很壞很壞了。
方偉是快兩點才到家的。一進門就撲進冰箱拿飲料叫餓。
“飛機晚點了還是車出了毛病?怎麼那麼慢?”
“車是不會壞地。昨天我仔細檢查過了,總不能把小兩口給擱在高速上吧。”方偉這人,有時還真是細心,因為怡梅是我的朋友,他此時的細心,就讓我感動了。
“邵世敏出關的時候被移民局卡住了。”
“什麼?只聽說過F2被拒遷的,沒聽說過海關不讓過的。”
“好象是說他有移民傾向,因為他買的單程機票。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他還沒出來,怡梅後來見人出來就問是那班飛機來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日本轉機的時候沒趕上飛機。”
不知道邵世敏招誰惹誰了,哪一個F2不買單程機票,到這兒轉學生身份讀書或是呆下來打工賺錢,最後移民,怎麼到他這兒就有了問題。探親來了又走的也有,但都以離婚告終。只要看怡梅提起邵世敏的小女人樣兒,就知道他們一輩子也不會離婚,我不相信有哪個男人會放棄象怡梅一樣溫柔美麗又能幹的女人的。
當晚,在他們的小家裡,我終於見到了聽過上百遍名字的邵世敏。他大約有一米八一八二的樣子,中等身材,膚色微黑,大眼睛,一副深色框架的眼鏡並沒有使他顯得文弱,只是增加了幾分書卷氣,一米六八的怡梅跟他站在一起,居然有小鳥依人的感覺。難得的是兩人言談舉止中的默契,好像兩年來別多聚少的日子都沒有過一樣。我剛一問起中午的事情,邵世敏就開始發牢騷。
“他們說我有移民傾向!一個移民官問了半天,又叫了三個來。還帶了個翻譯,說我說什麼他們聽不懂。”
說起來的確令人心寒,清華大學的高材生,又是北京學生,英語再怎麼差,也不會讓人聽不懂吧。移民局的嘴臉可見一斑。可是,誰讓咱們來的呢?
“問我為什麼沒有買往返機票,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怡梅,這種地方,根本不應該呆下去,我先回去,等你畢業,咱們在國內發展。”
剛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就看到了壞的一面,邵世敏的運氣,何其差也。我只好岔開話題,問他打算什麼時候申請學校。
“你學建築出身,申請夏大的Civil Engineering專業,肯定會錄取的,運氣好還能拿獎學金,兩年一個碩士拿下來,工作很容易找,好幾個中國學生最近都找到工作了。”
“Civil Engineering就是清華的工民建,是給建築師打雜的。我還是申請建築系。” 邵世敏不說,我還真的不知道建築系的學生會這麼輕視工業與民用建築的。我一直以為它們之間的差別就象生物系的生理學和生物物理學一樣,是大同小異的。
“建築師和律師,會計師是美國三個最受人尊敬的的專業人士。”不只是我,就是方偉,也是頭一次聽說。我最崇拜醫生,因為我怕背書怕血怕累,而沒有成為白衣天使轉而上了生物系。而他們,才是真正每天都在踏踏實實作實事的人。方偉只知道計算機是現在最好找工作的專業,很多真正學理工科的學生,象數學物理氣象機械的,都轉行學計算機,碩士畢業都能拿個五六萬。
方偉也開始關心:“你打算申請春季入學嗎?”
“來不及了,”怡梅插嘴道。“他的托福早就過期了,再不申請,GRE也要過期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邵世沒有在國內把托福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再出來,因為跟他不熟,也不好問的。好在美國的托福並非幾個月才一次,而是每月一次,成績出來也快,報名也容易,至少免去早起排隊之勞。
回到家裡,還沒等到我開始品頭論足,方偉早就調侃起我來了:“邵世敏可真是一表人材……”
“沒錯兒,要是摘了眼鏡,就是解放軍連長的光輝形象。可是我喜歡歪瓜劣棗。”
“象我這樣的。”方偉腆着臉搭腔。
正所謂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方偉那種北京男孩特有的幽默,略為過分的自信,小事上的胡塗以至於對女孩子不夠關心的性格,都讓我兼收並蓄地喜歡。
四
方偉的父母馬上就來了。我說不緊張是假的,可是一想到他們來了能帶很多好吃的,加上我曾經通過方偉請他們帶一些新的報刊雜誌,也算是物質精神雙豐收。要說自從認識了方偉,我在美國的生活還有什麼不足的話,就是夏威夷沒有北京的酸裡帶甜的糖葫蘆果丹皮,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烤白薯,紅艷艷的久保桃和泛着白霜兒的玫瑰香葡萄,再就是看不到北京晚報,中篇小說選刊。
過了沒幾天,方偉的父母也到了。按理說我是一定要去機場的,畢竟是第一次見公婆。可是車就那麼大,裝了四個人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裝下他們帶來的箱子。一般父母來都是帶四個箱子。不過他們呆的時間短,或者箱子少一兩個也未可知。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機場,萬一箱子裝不下,我就在機場看着,方偉把他們送回家再來接我。火奴魯魯小得很,來回也就半個小時。
在機場接國際航班真不是好人幹的事。一群人站在欄杆外,擁擁擠擠地盯着那扇關着的門,門一開,放出一個兩個的來,大家恨不得都蜂擁而至地看看清楚是不是自己要接的,不是的話還想問問是那個航班的。也有一個黑白屏幕可以看到什麼人正向門口走來,可是掛得既高,電視又小,離門也遠,每個人看上去都一樣,弄不好還錯過了要等的人,如還不如到門前去踮腳尖。我心裡已經把“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唱了無數遍,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來,好在人聲鼎沸,每人聽見。忽地聽見方偉說:“來了來了。”我就不由自主地隨着他向前擠去,公公婆婆略有發福,所以十分和藹可親,我的心咕地一聲,放回肚子裡一半。要等他們兩個星期住滿,圓滿回國,才能咚地一聲,放回去另外一半。不過還是緊張,手腳都沒處兒放,平時手喜歡掛在方偉的胳膊里,現在這樣做又怕被二老看作輕浮,只好無事忙地去接行李車。方偉介紹說這是小蘆,我本來應該叫爸爸媽媽的,可是一緊張,就叫了叔叔阿姨,出口就暗道壞了壞了。好在他們並沒有說什麼,我就搶先推着行李車在前面走。
他們的行李並不多,只有一個大箱子和一個小手提箱,很輕鬆地裝到了車上。所以我並沒有在機場看箱子。家裡自然是早就打掃的整整齊齊,他們也跟我們第一次來看房一樣,感嘆於海洋和天空的美,累也顧不上,站在落地窗前指指點點。方偉根本不知道他父母喜歡吃什麼,所以我只好借鑑北方話的“上車餃子下車面”,下廚房去煮麵條。小油菜炒一炒加排骨湯燒開,放榨菜絲少許備用,肉絲一小碗,炒好作澆頭,另以一個大鍋寬湯煮麵,每人一隻荷包蛋,蛋白質蔬菜碳水化合物,一項不少,只是不知對不對公公婆婆的口味。
公公見了熱氣騰騰的一大碗面,十分高興,說他喜歡吃稀飯麵條有湯有水的,米飯乾乾的沒有胃口。第一關好像過了。
吃了飯,公公婆婆開箱子拿出來給我們的禮物,給我的是黑色帶小白點長裙一條,給方偉的是短袖襯衫一件,然後我的眼睛就亮了,差點沒伸出手來—果丹皮一包,五香瓜子一包,報紙一大摞。婆婆微笑着說:“從拿到簽證的時候你爸爸就在單位給你們存報紙,存了這麼多。”不是沒有邀功的意思在裡面的。
見了精神食糧,我也顧不得體面了,伸手就抓過來,最上面一張是參考消息,趕緊往下翻,光明日報,我的頭都大了,再往下,又是參考消息,溜一眼大標題,好像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再溜一眼日期,果然是一個月以前的。再回想一下婆婆的話,天哪!是公公存了一個月的參考和光明日報!我原以為會是北京青年報,北京晚報,讀者文摘什麼的,別提有多失望了。只好眼巴巴地再往包里看,再有一點吃的也好呀,可是公公已經把箱子蓋兒合上了。又從隨身的小箱子裡拿出個小包,包小到只能裝四個糖炒栗子的程度,我想這個包不會象機器貓叮噹的口袋一樣看上去小,但是東西是取之不盡的,也就沒有再寄予很大的希望。“這是小蘆的媽媽在我們臨走的前一天晚上送來的,說結婚一定要有戒指。”原來是兩隻黃澄澄的金戒指,還好比較小,沒有大到惡俗的地步,式樣也簡單,就是兩個圈圈,女式的那隻上有一些凹進去的花紋。
當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媽媽,問她為什麼要給我帶戒指來。
“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首飾。”
“結婚那能手上光禿禿的呢?怕你不喜歡我挑的式樣,等到你妹妹回來才出去買的。”
“有買戒指的錢,還不如買幾本書,買點吃的呢。”
“買了,可是方偉家說東西太多,箱子都裝滿了,帶不了。”
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不知道是為了委屈還是媽媽的愛。
五
沒兩天,怡梅夫婦就來登門拜訪了。幾句寒暄之後,怡梅說:“您可真是找了個好兒媳婦,又能幹,人又好。”
婆婆也趕緊謙虛:“你們兩個是互相吹捧。”
我正在對着怡梅做謙虛狀,笑一下子就凝在臉上了。這幾天我是沒少夸怡梅,不過是因為看不慣邵世敏。上周他剛剛決定買一輛舊的Pontiac跑車,雙座,後背箱又小,只能買買菜,朋友是不能搭車的了,搬家也是沒有指望的了。方偉又提醒他說跑車的保險高,修起來貴,邵世敏也沒理會。
怡梅是一貫地不在乎,好像也沒聽清楚婆婆說的是什麼,邵世敏倒是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方偉一眼。為了這一眼,邵世敏在我心中的地位暫時有所提高,至少他是個細心的人。
方偉則既沒有注意到他媽媽說的話,也沒注意到我和世敏之間的眉來眼去,只是關心他們的新車。“你的車練得怎麼樣啦?打算什麼時候去考駕照?”
“別提啦, 今天來的時候就差點出大事。”怡梅好像還心有餘悸。
原來在有個警察把他們給pull over了,說後面的車燈全部都不亮。按規矩一旦被警察叫停就要看車證,駕照,保險。他們出示了車證就拿不出別的東西了。
“駕照呢?”世敏只有learner’s permit,也就是筆試過了,讓人練車的執照,要有持正式駕照的人在旁邊才可以開車。怡梅雖然在美國兩年,但是最怕開車,所以至今也沒有考駕照,就等着世敏來了開車呢。所以他們實際上是違法的。
“保險呢?”保險也沒有,因為買保險一定要有駕照。怡梅在一旁,嚇都嚇死了,這種罪名,罰款都是輕的。很多中國學生都這樣練車,但是人家都沒有遇到警察,誰想到好好的車燈怎麼壞了呢?
“那還開什麼車呀,趕緊回家吧。”警察竟然什麼都沒有做!真真是幸運之至。
“走,我們先下去看看!”方師傅本色盡現,拎出他的寶貝工具箱就跟世敏下了樓。沒一會兒的功夫,倆人回來了。
“修好了?”我問。
“你當我是誰?”方偉哭笑不得。
“當你是鼎鼎大名的方師傅唄。”
“太黑,什麼都看不見。”世敏跟我解釋。“沒關係,我家附近就有一個修車鋪,明天白天我們去看看。”
方偉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說修車貴得很。
車沒修好,我們不放心他們就這樣開車回去,於是方偉依法坐在世敏的車裡,我帶着怡梅跟在後面。
“要不明天下午再讓方偉去看看?修車滿貴的。”我問她。
“世敏不太好意思。你們正在籌辦婚事,他父母又在這兒。讓他們覺得你的朋友太多事。我們明天去看看再說吧。”怡梅一向地為人着想。
第二天傍晚方偉就打電話給他們問車怎麼樣了。世敏十分沮喪。原來車鋪說按小時收錢,每小時$50,因為小跑車的結構十分緊湊,拆裝都困難,所以至少3小時,不保證修好。方偉跟修車的人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們就是那麼黑,明明半個小時可以完成的工作,他們總要收兩個小時的錢,有什麼辦法?否則為什麼窮學生們都怕車出毛病呢?最後還是決定周六上午方偉和世敏一同試試,死馬當活馬醫就是了,實在不行再回去挨宰。
放下電話,公公提醒我們明天晚上是我們的婚宴。說是婚宴,只不過把家裡的party改到了東苑而已。因為畢竟公婆在此,總不能太不正式了。再者說有老人在,即使是在家裡,大家也放不開,少了那份朋友間的隨意。並沒請太多的朋友。東苑的價位基本上是每人$20,酒水在外。怡梅夫婦,小陶夫婦,小於,我和方偉系裡的幾個常來往的中國人,加上孩子,已經是兩桌的樣子。多了我們也負擔不起。
“沒問題。什麼都準備好了,明天晚上去就行了。”方偉滿不在乎。
“那有新郎早上起來幫人修車的……”婆婆嘀咕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
“我有話對你們說。”公公突然正式起來。嚇了我一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小蘆媽媽給你們買的戒指呢?”
原來問的是這個。我雖不知他因何發問,也趕緊找出來呈上。公公帶上眼鏡端詳了一番,用商量的口氣道:“先放在我們這裡,明天晚上再給你們吧。”
我和方偉愈發地迷糊了,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婆婆看出了我們的不解,解釋說:“明天的婚宴上,你爸爸親手交給你們,說明是長輩給的。”
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的耳朵,這明明是我媽媽給買的,怎麼又變成方家長輩給的了?可是又不好當面駁回,只好拼命地看方偉。方偉已是一臉苦相。他根本就連喜筵也不贊成的。
“沒必要走這種過場吧。”看樣子他並不吝是誰給的戒指。
“什麼叫做過場?你說說什麼叫做過場!”公公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聲音也高了起來。
我哪裡見過這種場面,馬上把媽媽買戒指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嘴裡只剩下行行行好好好的份兒,沒口子地答應下來。
六
第二天上午,世敏和怡梅謝絕了我們去接他們的好意,戰戰兢兢地自己把車開過來,畢竟是白天,燈亮不亮的沒多少人注意。遵方偉的指示,他們在來的路上買了該車的修理手冊。結果還買錯了,他們的車是88年的model,他們買的是89-93
的model。方偉只好又去店裡換。好不容易開始動手拆車。可憐的方偉一個人幹活,倒有三個人圍着搗亂。他再三請求我們上樓呆着,可是世敏兩個不好意思,我又不願意一個人上去,所以就混着。天熱,我和怡梅一趟一趟地上去拿冷飲,留下世敏在一旁打下手。
拆老汽車是個細活兒。用力輕了不是重了也不是。輕了拆不下來,也不知道是鏽了還是本來就做死的;更怕重了損壞部件,到時候修車就不是$150的事了。看看已經是11點多,我只好拉了怡梅上樓去張羅午飯。公公婆婆在自己的房間休息,不好意思進去打擾。反正晚上有宴席吃,中午就簡單點兒,一鍋粥,涼拌黃瓜,皮蛋豆腐,和面醒面反正也來不及,就用我從小陶那兒學來的偷懶主食攤雞蛋餅。不過是白面加雞蛋加水調成糊狀,加蔥花及鹽少許,就下鍋攤起來看。怡梅看了我調的一大盆漿糊,大吃一驚:“不就是六個人吃飯嗎?你怎麼象軍訓時候食堂里幫廚似的,就差用鐵鍬攪和了?”
我叫她輕聲:“你不是跟方偉吃過飯,他食量如牛,總是有原因的吧?”我輕輕地向公婆的房間甩甩頭。
怡梅方才明白。再看我涼拌黃瓜的大盆,也就見慣不驚了。
12點出頭兒,飯菜做好了。怡梅去打探樓下的進度,興沖沖的回來報信說毛病已經找到,只不過是一根主線斷了,正在修,估計一個小時之內結束戰鬥,傳話讓我們先吃。我遵命先請了公婆出來吃,可是怡梅要等方偉,公婆也要等他,說是他們家的習慣,一定要等全家都到齊了才吃。於是四個人對着熱氣騰騰的薄餅枯坐。眼看着熱餅涼了,涼黃瓜熱了,樓下的兩個髒手髒臉地上來了。
“不是叫你們先吃嗎?”方偉問。
我不好意思說什麼,怡梅善解人意地說:“我們不餓,不餓。”正在此時,她的肚子很不雅地叫了一聲,大家看着她,都笑了。
一頓飯大家吃得沒滋沒味兒的,飯菜涼了還是次要的。主要是公公婆婆被方偉修車成功勾起了關於他童年的回憶。說是生他弟弟方亮的時候,沒有人照看三歲的他,就把縫紉機給他玩兒,結果是他會使用縫紉機,能夠把兩塊布十分平整地縫在一起。自然地問起我和怡梅會不會做衣服,比如買一塊布料,自己剪裁個連衣裙什麼的。
“不會沒關係,主要在學,一學就會了。”公公如是說。
我們倆正努力點頭間,公公話題一轉,說起方偉上小學的時候跟着他跑工地,從拖拉機學到挖土機再學到北京吉普220,所以現如今方偉才會有了修車的素質……怡梅已經說了不下一百次謝謝,世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則如坐針氈,幾次試着引開話題都不成功,好不容易熬到一頓飯結束,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公公婆婆去睡午覺,我和怡梅快手快腳地收拾了桌子,離晚餐也不遠了。乾脆她開始幫我選衣服,梳頭髮,化個淡妝,忙到5點多鐘,才回家等小陶夫婦去接他們。
東苑是我和方偉最喜歡的中餐館,最初是廣東同學介紹來的,口味非常正宗,清蒸魚做得出神入化,環境也過得去,只是遠了一點,從家裡開過來要近半個小時,六點整我們才趕到。沒多一會兒的功夫,人也到齊了,小陶和怡梅兩家最後進來,婚宴也就開始了。小陶懂事,先站起來敬公公婆婆的酒,對他們說恭喜,然後請講幾句話的。婆婆不是場面人,一個勁兒地說“老方代表,老方代表。”公公也就站了起來:“今天是方偉大喜的日子。我們老兩口能來到美麗的夏威夷,參加今天的婚禮,心裡非常高興。看到這裡有這麼多中國同學,又能互相幫助,我們就放心了。今天下午方偉還在幫小邵修車,小候和小陶又能夠把他們開車帶過來,說明大家的關係都很好,不過他們遲到了20分鐘,下次要注意……”
這跟我們結婚有什麼關係?我心虛地四下看,又不好打斷公公的話頭,給方偉使了好幾個眼色他也不理會,不知道是沒明白還是跟我同樣的不敢言聲。世敏站了起來,左手還被怡梅扯着,他向着公公舉起酒杯:“方叔叔,恭喜您生了個會修車的好兒子!”
小陶畢竟年長了幾歲,一下子就接過去:“對不起,方叔叔,我們家孩子出門比老太太還慢,讓怡梅兩個在家裡等了半天。皓皓跟爺爺說對不起。”
皓皓年方三歲,長得白白胖胖,可愛之至,奶聲奶氣地說到:“對不起。”
大家也都餓得不行了,一看公公不再講話,各個埋頭苦吃起來,直到席終,也沒有人再請公公講話,婆婆的戒指也沒有機會當着大家的面拿出來。散席的時候,我和怡梅互相道歉,然後又相視而笑,我們倆是誰跟誰,這麼道歉來道歉去,有用沒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