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思前賢英雄氣，卻問今日何以追？
------------我的讀史筆記之一

記憶中好像自99年我駐南大使館被炸以來，“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字句就經常見諸報刊網絡。然而清楚了解其來歷的似乎就不多見了，殊不知這其實是源於漢朝中國軍人的一次“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台海局勢趨緊，周邊敵意漸濃的今天，也許有必要來重溫一下2100多年以前那段盪氣迴腸的歷史。

公元前60年，漸趨衰弱的匈奴發生了內亂，破天荒出現5單于並立局面。經過一番手足相殘，最後北匈奴郅支單于擊敗南匈奴呼韓邪單于，占領了王廷及漠北的廣大地區。呼韓邪戰敗後，接受屬下“入朝事漢”建議，於前51年前往漢朝甘泉宮，向漢宣帝俯首稱臣。對此，漢宣帝給與了極高禮遇，使其位在諸侯王上，並冊封他為匈奴族的最高首領。郅支單于擔心強大的漢朝支持呼韓邪對己不利，遂也派其子入朝事漢，一時間出現了南北匈奴爭相向西漢示好的局面。然而至前49年呼韓邪單于第二次朝見漢宣帝之後，郅支單于感到已無法獲得漢朝的實際支持，遂改變態度，開始向西域軍事擴張。一番征戰後，他先是擊殺匈奴伊利目單于，接着武力兼併呼偈、堅昆、丁令三國，盤踞堅昆，隨後又在康居國邀約幫助下打敗烏孫，最後還反客為主在康居國中竊權施令，並強迫闔蘇、大宛諸國常年向他貢奉財物。隨着勢力漸強，對漢朝態度也逐漸惡化。他既惱怒漢朝對自己的輕視，又覺得自己遙居西方，漢朝對他已鞭長莫及，因此在前45年漢朝護送其子回國時竟然扣殺使節。殺漢使和敗烏孫竊康居這兩件事，使得郅支單于一時間“威名遠聞”，儼然已成西域的霸主。

在這種情況下，漢朝西域都護副校尉陳湯認為郅支單于久“必為西域患”，決心調集大軍撲滅之。都尉甘延壽雖贊同郅支單于為西域患的觀點，但卻堅持是否用兵要經朝議。陳湯認為“國家與公卿議，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於是在延壽病臥之時發矯詔，調集漢軍及西域諸國軍隊共4萬人馬。甘延壽得知後“驚起，欲止”，然而大軍雲集之際有如箭在弦上，又豈容不發，於是陳湯拔劍相向，叱責延壽道：“豎子欲沮眾邪！”延壽無奈，終於同意發兵奇襲。此時郅支單于盤踞之郅支城（今烏茲別克斯坦江布爾），雖距漢界遙遠，但城池不固弓弩缺乏，遭到圍攻時既難以堅守，又無處可逃。針對這一致命弱點，陳湯將大軍分為六校。其中三校沿西域南道越蔥嶺（今帕米爾高原），經大宛（今烏茲別克斯坦境內）至康居。另三校從西域北道入赤谷（今吉爾吉斯斯坦境內），過烏孫（今伊犁河流域），涉康居，至闐池西。在憎恨郅支單于的康居貴族幫助下，最後兩路人馬順利會師郅支城下，形成合圍之勢。

剛開始，守城匈奴兵尚不知大限將至，氣焰囂張，於“城上立五彩幡幟，數百人被甲乘城，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陣，講習用兵”，大肆示威。匈奴剽悍騎兵還想出城衝擊漢營，在見到漢“營皆張弩持滿指之”後，又懼怕回退。陳湯遂趁勢強弓勁弩遠程攻擊守城匈奴步騎兵，迫使其全部撤回城中，然後又一鼓作氣攻至城下，“四面圍城，各有所守，穿塹，塞門戶”，將郅支城圍了個水泄不通。郅支單于聽到漢軍來襲後，曾一度想棄城出逃，但因擔心康居人充當漢軍內應，加之聽說烏孫等國已發兵助漢，感到無處可逃，於是又折轉回城，對部下說：“漢兵遠來，不能久攻”，令部下堅守。史載郅支城分內外兩層，內為土城，外為木城，從木城向外射擊，殺傷力頗大。於是漢軍放火焚燒木城，數百名匈奴騎兵企圖衝出木城突圍，俱被漢軍長弓硬弩射殺。邵支單于也親自披甲登上城樓引弓射擊，在漢軍還擊下，鼻子中箭逃入宮室。夜半時分，木城終被燒毀，漢軍攻入土城。戰至天亮，郅支單于傷重不支身死，閼氏、太子、名王以下1500餘人被殺，100多人被俘，殘部千餘人向漢軍投降。奇襲行動最終以郅支單于覆亡，西漢王朝勝利而告結束。在朝廷毫無知覺的情況下，使匈奴百年不敢犯漢境，使百夷攝服威揚萬里。

在這次軍事行動中，指揮官陳湯的過人膽識和卓越才能得到了完美體現。陳湯，字子公，山陽瑕丘（今山東兗州北）人，西漢名將，自幼“好讀書，善屬文”，“為人沉勇，有大慮，多策略，喜奇功”，行軍時每經過城邑山川，都要登高望遠，觀察地形。然而人無完人，陳湯又有受賄貪財的毛病，比如在攻克郅支城後，繳獲的大量財物中，陳湯就私藏不少。陳湯年輕時做官心切，父死也不回家奔喪，根據漢法，此為不孝應下獄，但因其才具，被赦免並推薦為郎官。平心而論，陳湯雖節行有虧，然多謀善斷，膽略不凡，比之今日某些高居廟堂卻又只知攫利不思報效之貪官酷吏高出不知幾許。縱觀中國歷代史家寫史，無論記人還是敘事，均是取其大者，陳湯雖行止不端卻能名列青史，就在於他憑藉其過人的膽略出色的策劃完成了奇襲斬首北匈奴單于這一壯舉，為漢時中國揚威西域立下了不世奇功。

事後，甘延壽、陳湯即向朝庭上了那道至今讀來仍令人血沸的奏疏：“臣聞天下大義，當混為一，昔有唐虞，今有強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籓，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懸頭槀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隨同這篇奏摺一起千里遞往長安的是郅支單于的首級。

陳湯和後來篡漢的道學先生王莽私交甚好。在他死後幾年，王莽把持了朝政，追諡其為“破胡壯侯”。嗚呼，遙思前賢英雄氣，只是今日何以追！

2004-6-26晨 上州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