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草莓在暈乎乎之中進門。母親看到她有些不對，問她，她只是說有些累，上樓進了
自己的房間。穀雨看出有些不對勁，也上樓來找草莓。

“草莓，怎麼了？”穀雨關切地問。

“姐！他不過是想騙我打胎，根本就不是想結婚！”草莓躺在床上流著淚，嘴裡跟
姐姐說着話，眼睛卻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穀雨看着妹妹，耐心聽她說完，長嘆一聲，憐惜地說：“草莓，依我看，如果真是
這樣，你還是打胎吧，然後跟他一刀兩斷。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愛。姐要走了，明
天還要上班。有事給姐打電話，啊？”

草莓點點頭，哽咽著說：“姐，我……不想……打胎……，我想要孩子……”

穀雨顯出不耐煩了，說：“草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想罵你！這種人也值得你為
他作出這麼大犧牲？”

“姐，我知道你想罵我。這樣的情況，誰都想罵我，罵我蠢罵我痴罵我傻罵我笨。
他要走由他去，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以為我是拿孩子要脅他。可憐的孩子……”

“仔細想想姐姐的話，不要這麼急於決定。”穀雨縷了縷妹妹的頭髮，轉身出去了。

草莓一夜沒合眼。她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要找慧穎。

星期一她一下課就找到慧穎，要跟她一起吃午飯。慧穎看到她一臉疲憊相，已經猜
到她和茂平的事不妙。兩人一邊吃一邊談，草莓發現慧穎的建議姐姐的幾乎完全一
樣，冷笑道：“水果，你也可以告訴他：只要他肯先去註冊結婚，你也可以墮胎，
婚禮九月份補辦。他如果接受，就算我秦慧穎這二十年白活！他這種男人，不願承
擔責任，就更怕你窮追不捨。”不過慧穎還留下餘地，說如果草莓捨不得茂平的話，
也要墮胎，以防萬一茂平在最後一分鐘改主意。

“慧穎，你不明白我。我不知道別人怎樣啦，但是我懷孕之後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除了未婚懷孕的緊張之外，我更多的是幸福感。以前我看到孕婦就覺得那凸出的肚
子多醜啊，可是現在我才能體會到孕婦的心裡有多麼幸福，那是對生命對後代的期
待，對自己生命的延續的期待。何況我不是沒有能力撫養孩子，為什麼要墮胎呢？”

“草莓，這麼說吧，這個問題你如果問十個人，我想十個人的答案都是跟我的一樣
的。不過既然你這樣有信心，應當今早告訴你的父母。只要他們接受，其餘的都不
是大問題。你要採取什麼方式說，要不要問問穀雨姐？”慧穎知道沒辦法說服草莓，
只能幫她想主意了。

“星期三我有interview(面談)，如果成功的話，我畢業後的工作問題首先就解決了。
下星期還有另外兩個interview，其中一個是聯邦衛生部的。”

“那你可要好好準備，千萬不要像今天這樣滿臉疲憊相。明天我還要陪你去看婦產
科醫生呢。”

“哦，謝謝你提醒。我這些天已經發昏了。明天下午兩點，我開車去接你。”草莓
自己有車，但是第一次看婦產科醫生，她難免緊張，所以要慧穎陪著。然後草莓接
著說：“再過三周就是期末考試了，我有問題就要麻煩秦川。我不再去找茂平了。”

“你就去問我哥哥好了，你又不是不認識他。什麼時候想問，直接找他。”

星期二，草莓在慧穎的陪伴下看了婦產科醫生，醫生告訴她一切正常，並且預約了
一個月後再作一次檢查。醫生還為草莓預約兩天后作胎兒的B型超聲波圖像。

兩天之後，草莓從B超檢查室出來，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拿著剛剛打印出來的胎兒圖
像，左看右看看不夠。看着那模模糊糊的胎兒頭和四肢，草莓想到孩子尚未出生就
被父親拋棄，覺得鼻子發酸，眼淚就要流下來了。她趕緊止住，拿出手帕擦了眼淚，
掏出手機，給姐姐穀雨打電話。

“姐？我是草莓。剛剛作了B超，我看到胎兒了。嗯，姐，我不想作流產。你說我該
怎麼跟爸媽說呢？”

“草莓啊，你真夠固執。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呃，我的意思是，現在是你懷孕第
三個月，到了四五個月的時候，就遮不住了。你要儘快跟爸媽解釋。”穀雨真實的
含義是萬一實在不能說通父母，流產還是越早越好，但妹妹的固執使她無法直說。

當星期五晚上穀雨又一次回到家時，父母只顧高興，根本沒有想原因。晚飯之後姐
妹倆又躲進草莓的房間裡說她們的悄悄話。

“小妹，你真的拿定主意了？”

“姐，如果說以前我還有一些猶豫的話，昨天在我看到胎兒的B超圖像時就完全打消
了任何猶豫。還有啊，當時我在顯示屏上看到胎兒在動呢，真是激動。姓鄭的想怎
樣，隨他去了。孩子是我的，誰也不能改變，也不能奪走。不過我真的沒有把握怎
麼跟爸媽說。”草莓望着姐姐。

“草莓，雖然我們在加拿大，但是畢竟還要在華人圈子裡生活。爸媽即使想接受事
實，外界的壓力他們也難以承受。昨天我接到你的電話之後想了一天，倒是想出一
個主意。”穀雨停頓一下，接著說下去：“你還有一個多月就畢業了，事情還不太
難辦。你呢，索性一畢業就搬到多倫多去，我們部門正在招軟件程序員，你準備一
份簡歷，我給你帶去。現在工作容易找，如果你能被我們銀行錄用，你就在多倫多
住下，不必回來，等孩子生下來之後，有人問起就說，孩子是國內的親戚領養過來
的，只是為了孩子能在國外將來有更好的受教育機會。”

草莓的疑惑表情被穀雨看出來，就說：“告訴你，這種事情，我在多倫多聽說過很
多。有的有孩子的夫婦，在國內搞一份假出生證明，就可以把親戚的孩子當成自己
的孩子帶回加拿大來。你呀，離開中國時間長了，這也大驚小怪。只要瞞得過外人，
爸媽那邊相比之下反而是小事一樁。搬到多倫多之後，即使銀行不錄用你，還可以
在多倫多找其他工作 ，機會還是很多的。”

草莓一想，這還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雖然遠離父母，但有姐姐照顧。至於產後的
問題，她還沒有想。還是穀雨年紀大幾歲，雖然還是單身，但是比草莓想得周到。
她說：“坐月子，在多倫多可以找人上門，每月七八百元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
你產假之後，孩子由誰來照顧。單身母親政府可以補貼，但是照顧孩子所需的時間
精力，沒有誰可以補貼。你要抓緊最後機會仔細想一想。總而言之，凡是花錢能解
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大問題是那些花錢也解決不了的。”

草莓一聽，撅起嘴來：“這麼多麻煩啊？”

“嫌麻煩？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哪。你如果覺得可行，我就在多倫多幫你找房子了。”

草莓覺得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點頭同意了。“最好離你近一點，這樣可以
經常跟你見面聊天。”

“好啦，你不知道多倫多房子有多貴？想離我近，可遇不可求。想聊天，就跟我煲
電話粥好了。這都什麼時代啦？還有啊，既然你已經決定，要注意身體和飲食，盡
量不要喝含咖啡因或酒精的飲料，增加一些營養，經常適量運動。”

兩天后，草莓的簡歷帶著希望由email送給穀雨。然後她就專心準備期末考試和畢業
典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