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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连续二十多天的体力透支,把鱼妹累垮了,抵抗力下降,又得了流感,不得不与我短
暂别离。母亲就必须全天候地忙碌了,好在此时工作量减少了许多。这时的我,头部
已经全部消肿,手部“拳击手套”缩小到一般手套大小,恢复得进度比预计要快出一
倍之多。我的开朗性格是病友们没事儿就喜欢聚集在我床前的重要原因,大家时不时
地围着我床前,唠嗑、分吃水果,进行诸如下象棋军棋跳棋、打扑克等娱乐活动。我
呢,虽然不能动手亲自参加,但嘴巴指导着他人下棋还能赢多负少。
这时,我脸上已经开始结痂,隔离外界的警戒度放宽了,病房里就天天有人来看望我
了。其他的人咱不提,这里单说几位妹妹来探病房的情景吧。
这日傍晚,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秦姐。这位老姐可是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拿我当亲弟弟对待,有什么困难找她立马就能摆平。在研究所内,她是检验员,行事
待人比一般男人还豪爽大气,还特别幽默风趣。我们是铁杆牌友,午休时经常结对儿
打升级什么的,水平全所居高。秦姐的嗓音很糟糕,沙哑得非常厉害,一点也不柔美,
据悉是文革时期广场上高喊革命口号给喊破了,再没能恢复过来。顺便多说一句,这
秦姐还老想给我介绍对象,后来得知我和鱼妹的故事后,她才“善罢甘休”。
秦姐进来后东张西望,战战兢兢地走到我的病床前窥视一番,又看了看其他病友,
随后问我母亲:
“请问鱼同志在哪个病床?”
我的心咯噔一沉,她都认不出我了……
母亲指指我。
秦姐嘴巴张得大大的,浑身惊恐得一震,然后慌乱地回身招呼,叫进陪她一起来的
还站在门外的另一位圆脸妹妹----小郭姑娘。
小郭姑娘是我们所里的会计员,文静大方,气质闺秀,一看就是能成为一位贤妻良
母好内助类型的那种女性,过日子特别是想过安宁日子的,就得和她结伴终身才对。
她跟着秦姐进来,看见我后哇的一声惊叫,手里提着的苹果梨子掉下来滚了一地,
然后就是掏出手绢背过身去不停地抽泣。吓哭的?但好像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哭
得我有点莫名其妙、心中发毛直打小鼓、不知所措……(略去一百字)
次日下午,单独冲进病房的是舞蹈演员出身的yuanyuan妹妹。这妹妹面容那叫一个
娇美,身段那叫一个婀娜,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广播员铃铛般的嗓音,还特会在哥
哥面前撒娇。她陪着你街上遛一圈,甭说,回头率那叫一个奇高。yuanyuan妹妹一
进病房就给我带来一大堆麻烦,冲过来不顾一切地拉着我的“拳击手套”猛摇不说,
还差点儿趴在我肩头上号啕大哭。她那比一般人多太多的泪水搞得我很不自在,全
病房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呆望着我,就好像我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略去
两百字)
又一日黄昏,孤身一人来到我面前的是荣小妹。这妹妹,漂亮得和鱼妹有一拼,聪
明得和鱼妹有一搏,一笑两酒窝,特善解人意。这里咱们悄悄地说句心里话,我还
真有点喜欢她,特想有这么个亲妹妹。我们兄弟四人,我是老大,没有妹妹,母亲
就是特想给我们生个妹妹,才有老三老四的。要不是鱼妹近水楼台先那个什么了我
这个帅哥的话,荣小妹也许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可能就那个……余话我就不明说了。
反正在单位时,中午我俩经常打着不想吃单位食堂饭菜的名义,去街道上小餐馆,
改善个口味儿打个牙祭那是常事儿,而几乎每次都是她来找我,尽管我把她当妹妹
对待,但时时也感到对方的“别有用心”。荣妹妹见了我没有哭,但是我从她的眼
光中感到一种可怕的东西存在,这妹妹看来心事儿很严重。果然,她不顾周围还有
那么多泛绿的眼光注视着这边,突然将温热柔软的嘴唇贴近我的耳边,轻声但相当
坚定地说道:我等你出院……(略去三百字)
英雄救美是世间美好的传说,难道美人也要群起救什么“英雄”不成?我这里虚汗
都冒出来了,感动得想冲出去在雪地里打几个高质量的滚儿……
好在这些尴尬的场面都是在鱼妹感冒不在场时发生的,否则问题可就不是一般的大
了。
真乃天助我也!
(十八)
五号床位的小亮亮今天要出院了。
亮亮是个好孩子,活泼顽皮机灵好动,爱做怪相,整天无忧无虑的,只要他在病房
里一跑动,鲜活的生命力就感染着我们每个人。每到开饭的时候,他就会跑到过道
中等待推饭的小车到来,然后替护士阿姨们给大家发饭,没有他吆喝“开饭咯!”
的口令,我们都动不得碗筷呢。他还和隔壁病房一位和他差不多大,也是开水烫伤
胳膊胸前的小妹妹关系甚密,天真无邪的两个小家伙经常滚翻打闹在一起不分你
我,没事儿还玩那过家家等游戏。
亮亮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来了,他们提来许多水果、奶粉、饼干、点心、罐头等
营养品,一一分发给全室继续留守的病友们,祝福大家早日康复,早日回到工作岗
位。
当亮亮随一家人消失在烧伤科走廊过道的尽头时,我的内心透进一缕光芒,有点复
杂有点激动,期盼着自己能有一天如同亮亮一样,走出这个地狱,灿烂辉煌地回到
普世人间……
我的右手烧伤程度比左手稍轻些,这时“手套”已经脱去,活动活动手指手腕,没
有发现机能障碍和任何变形不适等。此时只是手背还有些创面需要定期护理抹些
药,看来我这双手和脸部一样恢复得相当顺利。还有,头部后脑及耳朵也已消去水
肿,身体可以在一种半躺的姿势下安睡了。
脸部结痂及慢慢地退痂是一个相当折磨人的过程,痒,非常地痒,稍一跑神儿就会
不由自主地要去抓,白天尚可凭毅力及分心战术控制自己不去挖,晚上就不好说了。
母亲找来卷筒纱布每日夜晚把我双手捆绑在床架上,但那样,晚上睡觉时想翻身都
不可能,睡眠质量就大打折扣。休息不好是大忌,得想办法尽可能解放双手, [自
由]才行。
鱼妹感冒痊愈,这时早已回到了我的身旁。她想的办法真有效,用一大块纱布做一个
简易小蚊帐,一端绑在病床床头钢筋横梁上,另一端绑在床两边各放的一张椅子上,
这样隔离目的达到了,我的手只需要象征性地用两根绳子牵在床边基本上是自由的,
移动范围刚好使我不能轻易够到脸部为限即可。同时,夜晚睡着时,我的手臂和她的
手腕再用一根绳子连在一起,一有动静鱼妹就拉住我的手不让靠近脸部。鱼妹这段时
间熬夜已成习惯,拿本书一边阅读一边严密监视着我的举动。
恢复后期的时光过得真快,这要感谢我的一个爱好----读书。大家给我带来了很多名
著,在这段时间,我通读了《我的奋斗》《第三帝国的兴亡》《太平洋战争》等难得
的好书。要说的是,其中有一本书对我心理恢复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就是克里斯
蒂・阿加莎的《十个小印第安人》。书中的内容深深地吸引着我,毫无道理地生命就
被剥夺消失,一个又一个悬念让你汗毛倒竖,不可思议的故事发展过程,却怎么都分
析不出原因理出头绪,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死去……严密的逻辑推理加之出乎意料的结
局,以至于看到最后,我甚至产生了自己马上也会被杀的错觉。
我有一个体会,这里可以告诉大家,就是当你心情很糟、情绪悲观时,去看恐怖、灾
难、惊险内容的书,则是个摆脱困境的好方法之一,当然得夜晚一个人看。几乎所有
的人都是如此,当看着别人比你还要糟糕时,你会产生一种你比他人多少还要幸运一
点,甚至一点点的“幸灾乐祸”感,于是,自己那种希求达到的淡然心态就容易兑现
了。
三月二十九日,出院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是我出院前的诊断检查结果:
右耳永久性失聪,耳膜穿孔,系烧伤所致。
左手腕部,烧伤疤痕,16mm×15mm一处,直径4-5mm四处。
右小腿后部,烧伤疤痕,52mm×36mm一处。
左脚脚面,烧伤疤痕,直径3-6mm六处。
另有疤痕多处,非烧伤所致。
其他无异常,准许出院。
外科病栋的大门前,一辆黑色的伏尔加小车早已停在那里,等待着接我回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