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黄浦江边上 |
送交者: 俞蓓芳 2002年09月01日20:32:28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这三位女性之一,Z,起先她是以一个活泼的武士的形象出现的,经常打抱不平,主持公道,四处与人出头,反正很侠义。后来有一天我们聊天聊到天亮,窗外日头如火,她突然地来了一句,多好的天气啊,我要晒被子了,我一下子就领悟了,Z是女孩。 至于我与这帮弟妹们发展成什么样的友情,有几件事情可以很说明问题,聊天可以聊到天亮,居然还觉得不尽兴,于是他们从扬浦我从徐家汇出发,找中间地带吃早饭。这一年中秋,我们几个相约在我小亲戚家看月亮。 当时我真的以为,我在经历人生中最难忘的友情。 那是一个快凌晨的时候,大约是2点,我手机象往常一样24小时开机,因为我一边打字聊天还觉得不够,通常是电话里和甲说,键盘上跟乙聊。再开个小窗口和丙密谈。现在想想,那半年把自己人生都快说空了。2点的时候,接到Z的电话,Z说,我在黄浦江边上。我说干吗呢,聊天不聊,睡觉不睡,散步啊?她说我在用投币电话,只有5角钱了,想回学校但是没有打地的钱——你帮我找一下L,我说你别急,把你的电话告诉我,我去网上找他,让他打地找你去。她说拜托了,声音里居然有种不可言传的懈怠。我都不明白Z凌晨在黄浦江边上所为何来。 当时L并不在网上,打他BB机也没有回复。很多人开始地毯式搜寻,未果。我只能给Z复电,找不到他,我说,要么我来吧。Z的声音听起来强打精神,说,没有关系,你不用来了,横穿上海呢,你没有这个义务。我有办法回去的。当时我就觉得Z的话有语病,我没有义务,那么谁是应该承担这个义务的呢。 我当时就很想知道,当天凌晨,如果L知道Z在黄浦江边上,他会不会不假思索地毅然前往,即便不象一个有义务之人,也做得象个绅士。 第2天,L复机,问你半夜三更地打我电话干什么?我说Z在你实验室吗?他说在啊,我说她情绪怎么样?他说没有异常啊,挺好的,跟平时一个样。怎么拉?我说她跟你说什么没有?他说,什么也没有说,就说试管拉,方程拉,说给你听你也不懂的。发生了什么?我把凌晨2点Z的事情说了一遍,L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也许她只是散心呢。我说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如果昨天找到你,你会不会去?L坦荡地说,我当然不会去的。怎么拉? 我倒吸了口冷气。为Z. 之后我拿这个说事情,问遍了我们几个私党的。他们说,这是Z作,不就是没有钱打的吗,跟司机商量一下,到地方付钱不就得了吗,又不是性命犹关的事情,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说,这还是小事了,都托付不了,真刀山火海的,你们中哪个肯为别人上的。 之后有朋友给我小窗,说,你对友情不要要求太多,不要把朋友当天使一样要求。 我想起人生中的其他事情,有一年,母亲去巡回演出,父亲在浙江,当晚就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穿了短小的睡裙下楼放牛奶瓶,下了电梯才发现没有带钥匙,跟门房老人商量着,打电话给姐姐,我说我今晚只能上你家睡觉了,你让姐夫骑车来带些衣服接我一下吧,姐姐说,你不能打车啊,我来付车钱。自然我没法走出大楼走到大街上,身上的衣服太短小,肩膀大腿都光溜光溜地露在外面,脚上才一双纸拖鞋,当然身边分文没有。我坐在大堂的长凳上发呆,也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一夜。很多邻居路过问,卫红你怎么拉,我说门反锁了,钥匙没有带出来,他们也关心,说老于呢,我说爹爹说今天晚上回家,也不知道几点回来,我等吧,他们说,哦老于要回来的,你就耐心等等吧。谁也没有主动提议说,卫红你就上我家睡吧,我也不指望有这样的邀请,这幢楼里互相都只是邻居,没有过深的交情,密切的来往,没有一个人是我爸的或者我的好朋友。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等,反正我爹爹今晚不回来,明天一早也就回了。 这时候冯笑的太太走过我身边,又问了一遍,我也又答了一次,冯太太一把抓住我胳膊:一个女孩子象什么话,这穿得也跟不穿差不多了,就这么坐一宿多不好,难看不说,还得着凉。上我家睡吧,我女儿去美国了,她房间空着呢。 他们为我取出干净的被单枕头,在冯家沐浴了才入睡,一切象在自己家一样。 早晨的时候,隐约听见冯笑跟我爹爹打电话,老于啊,你女儿昨晚在我家住着呢,别担心,当时已经日上三竿,父亲则在电话里叫嚣,叫她起来,象什么话,在人家家里也好意思睡懒觉!冯笑说,今天礼拜天呢,你就让她多睡会儿,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吧,我老婆已经做好了早饭,你也一起下来吃,卫红姆妈也不在,你也肯定没有什么东西吃的。于是就这样,老爸给我送下衣服,我父女俩双双在冯家用过早饭,打道回府。 后来冯笑先生作古了,他太太至今还能经常在电梯里遇见,仍然是浅淡的交往,我们之间没有刎颈之交,通财之谊,也许大患难面前未必能生死与共,只是每天里见到,交换一个微笑,他们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为我曾经做过什么,也许他们认为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举手之劳。从小我都被父母教育,受人点滴恩情,当思回报。也许我也没有机会报恩,但至少我记住了,后来的事情又让我知道这种人之间的温暖是如何地难能可贵。 多年以后遭遇聊天室的故事,就想起了现已作古的冯笑先生。我居然是被天使留宿了一夜。 正琢磨这篇东西的时候,上海三联的朱慧君来我办公室聊天,我陋习不改,喜欢将未成文的东西拿出来与人侃,朱慧君说是啊是啊,我也经常有感触,有时候遇到一些看不透的事情,或者仅仅是心里一阵无名空虚,想找人聊天,倒还不是黄浦江边上的那种遭遇,翻开了通讯录,看来看去,没有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不相信没有对手可以倾谈,拨了一个号打过去,要么人家身边莺莺燕燕的,要么人家低声地告诉我在开会,还有的人拎起电话就问,你好,你有什么事情吗?反正最后总是打消念头了事。朱慧君说,哪一天我如果到了黄浦江边上,我一样会找不到一个可以帮我的人。这样想想人生真的很暗淡,友情很暧昧。 我说我人生经常会遇到对付不了的事情,半夜三更头疼欲裂,对着墙壁就撞上去。给人打电话,人除了安慰几句,多不出一点其他帮助,生大病的时候,想到母亲80岁,也帮不了我,平白让她烦心,也不敢一个住家里,怕尸体臭了都没人知道,从医院直接一辆车就来了办公室,之后几天把医生请上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点滴。 朱慧君说,你以后记得给我电话,我一定会来的。 女人独自生活,经常地会遇到一个人对付不了的事情,精神上的病痛,让Z走到了黄浦江边上,身体上的不适,让我在办公室沙发上打点滴,深夜的时候以头撞墙,门被反锁的时候,想等一个朋友让我留宿,有时候仅仅是无名空虚,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那些关头远不是几张或者很多张人民币就可以应付过去的。人需要一双温热的手,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甚至仅仅是需要几句话,几行字,一个微笑,需要来自另一个同类感情上的抚慰和支持。 人们互相关怀温暖,应该是最平常的风景,如果这都可以成为传奇,人心需要天使上帝温暖,人间岂非太黑暗太寒冷。 有时候我在等候帮助,有时候我在要求关怀,很多时候我也问心,我自己的心里友情机制是不是很完善,在别人需要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很乐意去到他的身边?我希望我经常能为别人做些什么,因为我想到有一天我也会需要别人,我也希望别人出现在我病床前,出现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 谁的生活永远阳光灿烂鲜花盛开,当你遭遇黑暗人心,无常世事,荆棘坎坷逆境,我为你祈祷,愿你得到友爱关怀。 此文字写给Z,给朱慧君,给自己,给天下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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