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了人生的旅车,一路行来,开始的旅程无忧无虑:我所见的,尽是碧蓝的天,翠绿的草与飞翔的鸟--我只是个小小的孩子。不知何日,我感到寂寞,我望着近旁那辆车中的小小少年,觉得自己懂得了欢喜。我对身旁的母亲说:“母亲,我多想要个旅伴。”母亲笑道:“你还年轻,莫为追随那同样年轻的旅伴,游离了大路。”我觉得我的心中懂得了忧愁,向那小小的朋友挥了挥手:“你要去的,可是同一个地方?”我不曾听到他作答,但在尘灰中各奔了前程。
忽忽然到了个大站,父亲母亲匆匆将行李塞给了我:“快些快些,莫耽误了广阔前途。”我看着那热闹的大车,有如小鸟逃离牢笼,一个箭步跳上前去,竟不曾回头,也早把母亲的叮咛抛之脑后。
这辆车比我来时那辆华丽百倍,年轻的我只顾欢乐跳舞。“提防那些专偷心的扒手,”遇了窃母亲的话才上心头。在拥挤的人群中我四处寻觅,才在堆放垃圾的角落找回我被抛弃的心--但她早已千疮百孔。我想念来时坐的第一辆车,我的父亲母亲在上头,那里只有快乐,没有哀愁。我问赶车的人,是否可以回头,他却说:“人生的车没有回程。”
于是我孤独地前行,身旁不断有人上车下车,嘈嘈的人声仿佛潮起潮落。在这车中我阅人无数,方知同行者虽多,旅伴却是难求。又有人为偷心而来,我将破碎的心给他看过:一颗老心,有啥好偷?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漫漫时日里也曾偶遇一二知音,但往往话刚投机,他便不得不走--道不同。窗口执手互约后会有期,但前路阡陌交错,终究不得再见。
终于一日,有人坐我面前:“您要去的,可是某地?我想要个旅伴。”我答:“我要去的,正是某地,我也正找旅伴。”想必他,也是漫漫长途颠沛流离,尝尽悲欢离合,终于领悟,与其空谈窗外美景,不如问清前行是否同路。
我便得了个旅伴。一路倒也相互嘘寒问暖,体贴照顾。日夜沉沉,不知今夕何年。忽一日,他犹犹豫豫地说:“我想走。”我惊问:“你难道不是想去某处?”他无语。我望窗外,但见另一车中,帘子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向这边环顾。我笑了,心头如释重负:“其实与你同行,我也非常孤独。”我送他下车:“长夜漫漫,换车途中,一路小心。”
月明星稀,我又独自踏上不知其终的长路。
一日闲来无事,拉开窗帘,忽见春日美景,大路开阔,车辆奔驰,胜却当年无数。十几载匆匆寻旅伴,竟把这大好景色辜负!我收拾行李,于一大站下得车来,一人闲庭信步,听风声,嗅花香,尝美食...在这温暖下午,与人笑谈于阳光中。那人问:“您可找旅伴同行?”我答:“此地甚好,待我停留好好享受,看清前路,再回那暗沉沉车厢奔那辛苦路,也许留一日,也许留永久--人生苦短,何必寻寻觅觅,劳劳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