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永(六)军训 |
送交者: U_turn 2003年05月14日19:27:25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父亲走后我们开始了男女分离的集体生活。五点起床,十点熄灯,踢正步,掏煤渣,喂猪种菜,当然也学习邓选毛选,唯一的文化课是英语。我常常很饿,一餐能吃四个花卷以及一碟子炒面,晚上熄灯的时候还要啃一包方便面。我的身体开始竖着长,蹿到一米六五就停住了,而后横向发展,以至小永后来开始称我为小猪。不过宽大的军衣捂住了身体的全部曲线,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我并不太在意。况且,我们没有区队长们穿着剪裁过的军服的权利。 女生大队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男性教官,以至十年过后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政委是那种典型的以抓取偷谈恋爱的大学生为乐的人,对于这种男人我向来没有深究的兴趣。大队长管着财务,偶而会抽一两支烟,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们都是很道貌的那类,对女生好像没有任何的兴趣。此外便是一班炊事小兵,和我们相仿的年纪,不过轮换得很快,记忆中好像换了三拨。每换一次我们就要唱一次送战友,头一次还有人哭,到了第三次便只是麻木与应付了。 和我们接触最多的是区队长们,她们多是文艺兵出身,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有着很亮的嗓子和不错的身材。现在想起她们简直是幸灾乐祸看我们吃那么多东西,而她们自己是极其爱护身材的。她们的书架上摆着似乎没有翻动的大学生心理学,开始对我们这些还未入校的大学生们有着戒心。不过不多久后也便发现我们其实也不过是帮黄毛丫头,远没到阶级敌人难缠的地步,也便放心地大声训斥起来。 只是我发现自己曾以为傲的特立独行突然不见了,周围没了敬畏的眼神,以爱情为唯一目的旧日夥伴青荷小滋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聪明有着抱负且自我的女孩,她们不如青荷小滋漂亮,但是或多或少都有那种聪明,忧郁与骄傲带来的吸引力。感觉仿佛一群简.爱与维特似的少年包围了我,使我变得平凡。 我唯一的特别的地方,是一个叫小永的男孩时常来找我。其实谈一次话也并不那么容易,男女军营是封闭似的管理。尽管我所在的六大队和小永所在的三大队之间只隔着一排简陋的平房,那是只出卖啤酒火腿肠等催肥食品的小卖部,小永若想来找我聊天的话得在他们那儿请假,签名,穿过小卖部的门洞,到我们这边再签名,喊人。而且我们永远只能在门口队长区队长的视线之内聊天。我和小永向来不在乎别人的视线,有时聊得久了,声音也拔高了。政委和区队长们会使劲地咳嗽,而队长会在很近的地方抽烟。我们若仍然不理的话,莫名其妙的集合口哨会陡然响起,打断我们兴高采烈的谈话。我忘了他们是在乎的,我和小永谈话的内容虽然不重要,而我快乐的表情在他们眼中看来是一种挑衅与挑逗,他们有权力阻止这种不良感情的进一步发展。区队长甚至和我单独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意思是大学生不宜谈恋爱。后来我试图到男生大队去找小永,结果受到了如出一辙的待遇。小永只是照旧找我,虽然时间不长了,但频率还是很高,这一点让我很是感激。 不过这种隔离并非完全成功,我们常常能在熄灯之后听见不远处男生军营里传来的哗哗的洗澡水声与引亢高歌,躲在被窝里偷偷窃笑。那样的洗澡歌后来在大学校园里也常听到,只是再没了让心悸动的感觉。而值班的女生,在所有的人离开宿舍之后便开始利用职务之便与男值日生打电话,获取一些双方的笑话。 再后来在全体同学强烈的抗议之下,周日下午便有了三个小时的开放时间,于是男生女生呼拉拉涌到了军校中央的草坪上,在警惕的眼睛下聊天吃东西。那时总是很快乐。 小滋时常来信,夹一些自己和皮皮的照片。照片上的小滋一如往昔的美丽,小永看她的时候眼中总有一些柔情。离得久了人会变得不切实际的美丽,小滋无疑成了小永心中最温柔的思念,而小城也变得让人眷恋。小滋执意要来看我和小永,然而没有机会,因为军校规定只有父母可以接待,但是也不能留宿。与其跑过来碰一鼻子灰,不如等待重逢的日子。我望着小永,看着小滋的照片有时会有一点妒忌,因为小永有牵挂,我没有。更让人恼火的是,同屋女生一至认为那个高大挺拔的小永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怎么也解释不通。后来我干脆接受了这样的误解,反正总比没人羡慕强。然而小永渐渐不与我分享小滋的信件,我开始有了孤立无援的感觉。 还好我没有自闭症,而且数个女孩同居一室的好处是,你总可以找到志趣相投的夥伴。央央便在那样一个非常时期取代了渐渐远去的小永于我心目中的地位。央央来自北京,有一对明亮的眼睛与调皮的眉毛。北京的女孩总有一些来自大城市的优越感,央央也不例外。但是一旦混熟了便对人很亲,但凡有新鲜事物就与你分享。比如周华健李宗盛罗大佑的音乐CD,崔健的摇滚,比如王朔王蒙王小波,六四的故事,以及北京街头流行的歌谣。我不全地记得有这么一首: 唧唧复唧唧,我也学英语,左手ABC,右手单放机。 仿佛发现了一片新大陆,我开始着迷于王朔王蒙王小波那玩世不恭却颇富哲理的语言,从前的特立独行也似乎从中找到了答案,有时我把自己想成书中的他们,然后被自己的悲壮与不凡感动得热泪淋漓。再看那帮教官,居然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接受的是一种愤青教育,在其他高校女孩看着三毛亦舒琼瑶的时候。我变得不那么女孩,虽然身体已然成熟。 央央似乎不受那些东西的影响,至始至终地爱着一切女性化的东西,丝巾,饰物,巧克力。她坚持每天记日记,然后往本里夹一些树叶与花瓣。她告诉我她有一个顽强的追求者在小永的大队,怎么个顽强法我不得而知,总之让她烦透了。 寒假的火车上我和小永都有些惊奇于对方的变化,小永居然听上了孟庭苇的甜歌,而小永说我判若两人,胖而粗俗,这让我很受打击,一个寒假也没理他。不过他丝毫不在意,反正他有他的甜心,他的宝贝,清纯的小滋陪伴着他。 假如说前半年军营还算平安无事的话,寒假归来后的我们却渐渐失去了耐心,空气中弥漫着谣言,烦躁,与不安的气氛。仿佛一场酝酿中的变动一触即发。 |
|
|
|
实用资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