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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南京
送交者: 佚名 2003年07月31日18:09:09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栋二十多层的楼房,站在这楼的最顶层望下去,北边是一片高高的建筑群,大多是灰色,花岗岩或大理石贴面的颜色,要么就是些暗蓝色的玻璃幕墙,往南,俯瞰下去,矮矮的四合院式的老房子,四面相连窄细如水道的小巷,秦淮河墨绿色,两岸屋檐挑起,透出白墙黑瓦的仿古建筑。那里,就是南京有名的老城南。

这样的对比并不分明,因为全都笼罩在南京城里总也散不去的灰雾中。建筑的边缘和棱角因此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冬天的早晨隔着满是雾气的玻璃窗看出去的人影。这也和这个城市的特点相类似。南京是个什么样的城市?你可以用许多不同的名词来形容它。但是说完了一想,又似乎没有代表性。仿佛什么都有,只是不够鲜明。

那么,用一个小心翼翼的词来描述它吧:中庸。是的,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无数特征的综合体,却没有哪一种特征可以占绝对的上风,也看不到所谓的终极。热情的背后有冷静,喧嚣的尽头是沉默,保守的外表之下是奔放的内心……交织着,纠缠着,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水乳交融,形成了南京这个城市的复杂个性。

十多年前迁来的时候,南京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地图上的小圆圈。曾经用心寻找过六朝金粉的影子,然而最终很失望:那些秦淮河边的迷茫烟水,画舫艳歌,那些王谢亭台,侧帽风流,居然没有一丝残留,仿佛传说只是传说,决不肯在现实的生活中停留一刻。大街上来来去去,是同样匆促的行人,车流人流重复着似曾相识的城市变奏。

南京并不在意它的历史,尽管这历史曾经辉煌的近乎奢侈。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南京定都的国家往往不长,即使是明朝,也在燕王迁都之后才有了较为长久的国运。因此,虽然也钦定了“京”的名称,南京却不像北京那样,有着皇城根儿下遗老遗少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它更多的只是一种见证,仿佛一个旁观者,默默见证着时代的变迁。什么帝王将相,英雄美人,一场大梦罢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去?商女不知亡国恨,然而知道了又能怎样?桃花扇底送南朝,这一句写得轻妙,一个朝代就如一阵风一般,留在一位美丽女子的惆怅里。比之忠臣义士捶心泣血的呼号,这淡淡的一句反而潇洒得令人难忘。至今在夫子庙人声鼎沸的喧闹中,不经意走到夕阳下的一角,还可以看到一座同样黑瓦白墙的小楼,黯淡的金粉是媚香楼三个字,便是李香君的故居了。

这种不在意也体现在对文物的保护上。到南京来作一日游的朋友大多数是会失望的,南京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能与其历史相称的古迹。明故宫现在是一片空旷,春天的时候上面飞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纯粹是孩子们的乐园;明孝陵残破的石人石马常有游人骑在上面照像,而它的作用似乎也仅限于此;玉树后庭花那段香艳的故事,如今剩了一口封闭着的古井,据说是陈后主与张丽华曾在其中避难的;而最具悲情,曾写下流水落花春去也的南唐后主李煜,那样的才情和悲凉也再无处寻觅。只余下南唐二陵这样的地名,如今也将辟作公墓了。其他的呢?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大多荒芜了。就连最精美的栖霞山千佛洞,也在浩劫中残余了一尊尊无头的神像。

当真遗忘了吗?不见得。历史总会在某个角落与人不期而遇,说不清这到底是历史的宿命还是人的宿命。办公室外一座陈旧的石桥,天天走,直到有一天要拓宽马路了,忽然见到报上的争论,才知道它建于500年前,今日的车水马龙在昔日亦曾行走过驻马待红袖的少年;晚间散步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方,高达数丈的古城墙上青青的藤蔓披拂下来,映着天上的圆月和地上的一泓清池,竟然便是最负盛名的鬼脸城;每天必经的路上有一处常年紧闭的院子,上面写着金陵刻经处,那日偶尔驻足,才发现另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写着谭嗣同故居。没想到和这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三湘才子作了邻居;再有那日在太平公园,无意中发现一个小门,走了进去,发现两根长数十米、粗如梁柱的原木造就的船桨,一看说明,竟曾随着郑和那支古老的船队到达过地球的另一端。这样的相遇,不可强求,却一直都隐藏在那些繁华的的街市、穿梭的人流中,并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令你怦然心动。

忘记历史,却并不一定意味着背叛。只是看透了,看破了,也看淡了。当士族们的精英文化在一次又一次的风雨飘摇中经历着洗礼的时候,另一种文化在南京悄然扎下根来,这就是代表着平民的市井文化。。前些天有外地朋友问我南京人的口头禅,想了一下,有两句倒是很有特点的:“多大事啊?”“不要烦了。”是啊,能有多大事?天塌不下来,日子还是要照常过。那么,有什么可烦的?对于南京人有个十分有趣的绰号,“大萝卜”。南京的萝卜有两种比较出名,一种是小萝卜,也就是通常所谓扬花萝卜,另一种就是大萝卜了,红皮、白心、实沉,一个就有斤把重。说一个人是大萝卜,也许就隐含了不细巧、实心眼之类的意思。便以南京女子为例,可以穿着宝姿的套裙蹲在路边摊上旁若无人地吃串烤;羡慕着上海女子的吊带背心却怎么也要在外面加上一件小小的蝴蝶披。同是江苏,她们不会如苏州姑娘一般娇滴可人,江南碧玉的外表下是一颗粗疏大气的心。

或许这是因为南京是一个移民城市,正宗的南京人反不如外来户多,这样在这块土地上就融入了不同的生命,不同的个性,而这些移民在改造着块土地的同时也被它所改造和吸纳,逐渐形成了今天浑然一体的模样。南京人有南京人的活法,很难因外界而改变,这一点,可以理解为乐天知命,也可以理解为实用主义。城南的小院子里,迎春花刚吐了芽儿挂在墙头,自行车铃响起来了,进门的人一脸晦气。老婆问:“又怎么了?厂里让你内退?”早有机灵的娃儿上街买了老爸最爱吃的盐水鸭,把饭桌端到天井里。于是烫上一小壶酒,开始倒苦水。隔壁的老兄弟见了,走过来,赶紧拉着对饮。老婆也开始下厨,摘韭菜、炒鸡蛋。老兄弟说:“不要烦了,你家娃儿有出息,都要上大学了,怕什么?总能熬出头的。多大事啊?”点点头,对着干一杯,脸上也有了红色。喝完了,倒头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写到这里随手翻开一本全唐诗,正好是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而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获秋。”也是写南京的。然而黯然之气终是太重,这样的彼黍之思终究不属于南京,或者因为刘也是士大夫一族的缘故吧。

纯属闲话,就此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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