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如秋水剑如雪(5)痴情 痴人 |
送交者: 梦子 2004年05月26日16:15:04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5 痴情 痴人 此时,破镜与庄白正在一边喝酒,一边畅叙别后之事,突然间,他们听到外面空中两声爆响.破镜诧然道:"今日非年非节,谁在放爆竹?其中必有蹊跷.庄兄须早作准备,收拾一下,快快上路.只怕今夜镇上有些麻烦了。" 庄白道:"庄某既作出弥天大事来,自然一人承担,岂有连累秦兄,一走了之之理?"破镜叹了口气,道:"庄兄,不是秦某怕受牵连,实在是你何必再作担搁,枉然弄出诸多周折?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庄白道:"秦兄就不能陪庄某把酒喝完?"破镜一听这话,憋了多年的豪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于是一拍桌子道:"好,喝 酒,今夜便让秦某与你一醉方休!" 破镜先生与庄白各自喝完了一坛酒.破镜道:"庄兄,你猜我现在想到了谁."庄白笑道:"湘君."破镜摇摇头道:"是我爹.你想,当初如果没有我爹叫我上会稽周家会亲,我怎能遇见你?又哪有你我在湖边邂遘湘君?而我这半辈子,也不必欺骗自己,在这小镇上给人拔牙。我大可利用青春好时光,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秦某此生,为情所累,但是至今无悔!"庄白道:"难得你想开了这点.不过你即便人在江湖,便如庄某,又有何为?我舍不得的,只是身上之剑.我嗜剑如命,因此我只能悬命江湖." 破镜道:"我没有你想得开.现在想开了,不过牙齿也掉得差不多了."庄白看着他的嘴巴笑道:"你是个不错的牙医."破镜笑道:"这是我廿年来听到的最差劲的恭维."庄白道:"我是个不善于恭维人的人."破镜道:"但是你很善于恭维女人."庄白道:“我只恭维过一个女人,以至差点让我们俩反目成仇。”俩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破镜联道: “ 杯酒千秋梦, 庄白烛下一看那剑,不觉呆住了.这是一把比雪还亮的古剑,剑身长约莫四尺.庄白道:"江湖上传说的三大名剑,我背上这把,自许天下第一.不过跟秦兄这把比起来,仍然黯然失色."破镜道:"这剑跟我湖州所有的家产比起来都要值钱.那年我家来了一个东洋工匠,我爹请他淬了三次火.它是当初荆轲刺秦王时,嬴政所佩之剑.那时因剑身长,嬴政拔不出来,于是绕殿奔走,极为狼狈.幸好御医舞阳提醒他负剑而拔.难怪庄兄剑快,原是因了终日负剑." 庄白道:"那次会稽湖边,秦兄却又为何不愿拔剑?"破镜道:"那时我剑法输于你."庄白道:"我一生嗜剑如命,可惜你我今日化敌为友,我终是不能与最好的剑术家过招了.破镜笑道:"如此,我俩一边喝酒,一边论剑如何?"庄白道:"此话大妙.秦兄请." 破镜喝了一碗酒,叩剑道:"亦步亦趋."庄白道:"这是无形剑法的第七招.我须用'黑云压城'."便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哀叹,随即有人吟诵道:“无情最是伤心剑,人自飘零恨残留。” 破镜与庄白两人一怔之下,都觉得那话声听起来有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屋外那人道:"二位只顾施展平生本事,难道不想让我进屋暖暖身子?!"破镜听了,全身猛地震栗一下,颤声说道:"是湘君!姑娘别来一向可好?" 庄白错愕之下,只见屋外一人,身材纤弱,披着紫色斗篷,脸上蒙着青巾,缓缓穿过书房,走了进来.庄白脱口道:"你果然是湘君?!"那人冷冷说道:"我不是湘君,我是叶夫人,八里庄叶员外的太太."破镜尚未回过神来.庄白道:"你是湘君!我忘不了你的声音。可是,廿年前你不是饮恨投水了?"那人冷笑道:"我干嘛要投水?为了你这个薄幸人吗?你我一面之缘,我再痴情,也不至于投水自尽.江湖上多年风传庄白薄悻之名,我要一死了之,这于江湖上不过是多了一段无聊的风流传言而已.更何况,你我之间,如今剩下的已经不是什么情缘,而是孽仇宿怨!" 庄白一怔道:"这仇从何而来?"那人缓缓说道:"一是杀父之仇."庄白黯然道:"当时庄某不知令尊一点武功也不会.如若知道,庄某愿以身迎剑."说着,看了一眼破镜的那把秦剑。那人道:"你这不过是托辞而已,谁信得过你?!第二是亡家之仇.我是周家独女,我父死于你手后,因家中没有子嗣,周家族人便瓜分了我家田产.我家上千亩地,两个盐场,几十艏渔船,都被族人占去了,家中的仆人婢女,也都流落四处. 我娘一气之下,吐血升余,命归黄泉." 破镜与庄白面面相觑.那湘君转对破镜道:"可恨你这拔牙的,口口声声说是我周家的龟婿,而我家大难到临时,你却为了一己意气,一见之情,浑然置我周家不顾,一走就是廿年,还自诩多情,终日生活在空洞的绵绵情意与破败的记忆中.如我死了,你的痴梦便可以带进棺材,留香千古了.可惜,今天我又活转过来了,而且还是富及一方的八里庄的叶太太.这些你们俩应该没想到吧?!" 这话大出破镜与庄白的意料之外.破镜抖抖索索地站起来道:"我的确是没有想到,原来你早已到这镇上,还嫁给那叶,叶员外?"湘君冷笑道:"我与你可曾有婚约?"破镜道:"没有,当年只是会亲,尚无婚约."湘君道:"这就是了.那我并不欠你什么,我爱嫁给谁就嫁给谁." 破镜急的嗫嚅着道:"不过,这事实在是太荒唐了.二十年来,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要见我一面?"湘君道:"人生本就荒唐,只不过你醒悟得太晚了.其实我带给你的不是报复,而是还给你原来面目本色而已.这廿年来,我不过是你幻觉中的影子,而我跟叶员外,倒是过了实实在在的几年.情算什么?只有你这等此人,才会以此为生!" 破镜一下子像掉入冰窖中.他没有理由不让自己的意志瘫软下去.这比廿年前那次湖边的失落,更让他委顿不堪.他觉得自己连继续幻想的理由都不存在了.人生最大的痛苦, 莫过于漫漫的等待之后的幻灭. 庄白冷眼看着湘君道:"周姑娘,不,叶夫人,庄某出道以来,从未见过以话语杀人的.今日见到了.眼下你若再不离开,休怪我剑下无情!"湘君冷笑道:"既如此,当日你又何必示情于我?"庄白满脸窘态,道:"庄某何曾有情于你?何况即便是一日之情,又何必纠缠终生?!"湘君道:"这就是了.方才我不过比你早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只可惜了有人自作多情,落魄终生,可悲啊,可叹!"说着,满怀幽怨地看了破镜一眼。 庄白听了,愤恚难当,情不自禁地拿手攥住剑柄.破镜大叫一声道:"庄兄,万万不可!"庄白冷冷盯着湘君,慢慢收了手.破镜对湘君道:“叶夫人,秦某现下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你速速回八里庄去,今夜这镇上的过节,你不必再纠缠进来了.二是不情之请。”他顿了一下道:“夫人,你能否拉下蒙面布,让我再看你一眼? "湘君道:"第一个要求可以答应.至于第二个要求,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也没多大意思了." 破镜终于长叹一声,道:"如此,叶夫人,你可以走了." 庄白怒道:"你不是湘君.你到底是谁?为何戏弄我俩?!"破镜叹了口气,道:"庄兄,她的确是湘君.她的倔强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湘君对破镜道:"你终于再次见到我的张让你朝思暮想的丑脸了,现在你对我是否痴情依然?"破镜摇摇头道:"我想的从来都是廿年前的那个你.而且没有后悔过.不错,我二十年来一直生活在想象跟记记中.但你现在已经是叶夫人了,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叶夫人注情?!"湘君笑道:"你如今总该明白了,真实与想象的差距该有多么的荒唐!"破镜道:"这道理我早就明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各人自有活法,不必多言.不过在你脸上还蒙着布时,我的确还没有想到其它事.现在想到了." 湘君冷笑着望门外走去.破镜冷冷道:"人生几何?无衣于情一事不过是过于投入而已.注情于人,未尝不是注情于己,旧人反而倒显得是身外之人了.世人笑我痴,却不知我痴在何处.其实,痴情与痴人,根本就是两码事.这你可能不懂." 庄白叹道:"秦兄,你真是个痴人."破镜浅淡一笑道:"不错,我是个痴人.一个痴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湘君道:"这样很好,我该走了." 破镜道:"叶夫人,你既来此,道破旧日公案,却又不以真面目示于我与庄兄.我可以容忍你捉弄了我十几年,但我不能容忍你的是,你到现在还要捉弄我."说着这话,便有两滴清泪漫出了他的眼睛.湘君呆了一下.庄白猛然醒悟,原来湘君丑陋的面貌只是易容,他正要抽剑.破镜摇摇手道:"算了.君子不强人所难." 湘君冲着庄白冷冷一笑,说道:“你们要想留命,现在离开还来得及.福王府的廿个高手,差不多都已聚集在镇上.我方才已杀了一个.那‘天女散花’叶去病和‘白面郎中’刘青田正坐镇落霞司。适才我晚到那里一步,我从前的家仆小周已命丧当场。”破镜错愕道:“那小周如何也趁了这趟浑水?!”湘君道:“我本是让他去找胡万江打草惊蛇的,让你们离开镇上的,没想到他却死于叶去病之手。他原是我爹收养的一个孤儿,是个讲义气的仆人,我不知道原来他逃生到此,而且早就认出我了!如今你们凡事都得小心,恐怕连那'庐山三隐'也靠不住."破镜道:"叶夫人,既然险象如此,待我送你回八里庄."湘君道:"不必了.我的身份还没暴露.你们要想走,最好往北边去,那条路可能少些风险." 她临出门时又对破镜说道:“无衣,你不必再叫我叶夫人,叫我湘君便是。”说着径自去了. 破镜想了想,忽觉不对头.他看了看庄白,见庄白也正望着自己.破镜道:"庄兄,我隐隐觉得这事有些不妥,湘君只怕要用调虎离山计,引叶去病他们往东,好叫你我从北面出走.原来她现身是想救我们俩的!" 庄白听了,一个兔起鹘落,已到屋外.只见两道深深的雪痕,迤逦往北而去.他松了口气,正见破镜走出屋来.破镜看了那雪痕,忧虑地叹口气道:"我相信我的预感是不会错的.湘君往北之后,必会折身向东."庄白道:"我有个非常不祥的预感.而且作为职业杀手,我的判断总是对的."破镜凝神道:"什么预感?" 庄白道:"湘君可能已决定永远离开了.今晚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你道别,另外告诉你一句话,从此后把她忘了."破镜恍然道:"想起来正是这话.她在镇上也呆了好几年了,就是不愿现身.既如此,我们得赶紧截住她."庄白道:"在此之前,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现下你我须得争取主动,先下手为强.秦兄,你熟悉镇上地理,你认为现下我们须从何处入手?"破镜不假思索便道: "落霞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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