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移民我怕谁?
写下这个题目后,心里不免犯嘀咕:是不是有点太张狂?是不是给人一种痞子无赖的感觉?但细细回想一下自己在温哥华的一段打工经历,最终的感觉还是验证了这个题目的。
那是一个郁闷的下午,当时我的EI(失业救济金)快领完,正在家里发愁到哪儿再去找个工作时,朋友Jay打来电话,说正好他们公司现想招一员工,问我想不想去?怎幺会不去呢!每个月的收入,扣了房租和生活费后所剩无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真是一场求之不得的及时雨。于是便和Jay约好第二天上午九点去他们公司面试。
第二天我按时赶到Jay所在的公司,那是一家西人开的面包公司,位于温哥华西区一条繁华的大街上,规模不大,总共也就一、二十个员工。面试我的是管生产的Manager, 长得黑乎乎的,挺个大油肚,约四十多岁,看不出是哪国的人,英语带很浓的口音,叫Barry。
简单的问过我的情况后,Barry让我第二天就来上班,我真庆幸自己心想事成。
上班后,Barry安排我的日常工作是勤杂工,就是给做面包的师傅们打打下手,整理、清洁车间。Barry说工资每小时9元,打三个月的杂后再学烤面包,那时加到10元一小时。这话听起来不错,况且今后还能学点烤面包的手艺。我活干得很卖力,在Barry的指挥下,一会儿洗烤盘,一会儿搬面粉,忙得不亦乐乎,Barry还经常要求我们加班,每天下班后已是累得筋疲力尽。
几天后,我就发现Barry是一个对人非常苛刻的人,且脾气暴躁,毫无教养。员工稍微做得慢一点,他马上就指手划脚地大喊大叫起来,有时还会皮笑肉不笑的用手在员工脸上拧一把。有一次,我在用水管冲洗车间的地面,边冲边拖,做得很认眞,可当我刚想站下来喘口气、舒舒腰时,Barry一下子冲过来,粗暴地夺过我手中的水管,一边大叫着:"too slow!too slow !"一边对着四周乱冲一气,把我的工作服全都弄湿了。接着他又指着墙角和烤箱后面大声嚷嚷:"Dirty! Dirty!"我赶紧冲刷干凈他指地方,但他还是不停地叫:"Dirty! Dirty!"我只得象卓别林演的工人一样,机械地来回用力地冲刷着,黄豆大的汗珠叭哒叭哒的往下摔…
有时候,Barry还会躲在角落里,悄悄地监视看员工会不会偷懒,足见此人心理之阴暗。
我想不通的是,白人老板怎幺会把公司交给这种人管理。工友大部分都是中国大陆来的技术移民,奇怪的是,竟然就没有一个人敢对Barry这种恶劣的管理方式表示出哪怕是一点点不满或是牢骚。一天下班后,当更衣间里只剩下我和Jay时,我悄悄问他:"怎么大家会容忍得Barry如此猖狂?""怎么敢呢?" Jay望望四处无人,压低嗓子说:"饭碗捏在人家手里,他要不高兴你,分分钟叫你走人。老兄,你就别太书生义气了。咱新移民要能用所学专业谋生的话,谁愿为这五斗米折腰,你就好自为之吧!"这番话,从Jay--一个国内名牌大学经济学硕士的口里说出来,我默默然无言以对,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和酸楚。而我担心的是,象我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万一哪天实在受不了这窝囊气,和Barry顶撞起来,那…..
不几天,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在加拿大打工,如果公司是按小时工资付,则应每双周发一次薪水。但当我做完第三个星期的工作后,Barry都没有发给我薪水,而工友们都按时领到了薪水。尽管英语很狗屎,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我决定还是要亲自问问Barry是怎么回事。第一次问,Barry回答说:"next week "。我耐心地等到了下星期后,不见任何动静,实在按捺不住,我又去找Barry讨个说法。这次他说:"tomorrow!" 还是不给我讲明为什么不发我的薪水。那好吧,tomorrow就tomorrow,我只得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然而当我第二天趁工休的时间去找Barry时,根本就见不到他的踪影!这不明摆着是在捉弄人吗?一气之下,我直接冲到office问会计:"为什么我干了超过三个星期的活还没有领到薪水?""我从没有接到Barry要我发你薪水的通知,"会计回答道,"再说, Barry明天起就要去休假一个月去了…."
"什么?"我头一下就炸开了。
我顾不上会计后面还讲些什么,立马转身就冲出门,在整个公司里上上下下地找起Barry来。直到快下班时,Barry才出现,从我面前走过,夹一个公文包,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好象他根本就没有承诺过我"tomorrow"的事。我追上前去拦在他面前说:"对不起,Barry先生,你昨天答应我今天发…."我还没有说完,Barry 一下就大吼起来:"tomorrow!tomorrow !" "不行,Barry先生,今天您得给我讲清楚,为什么迟迟不发我的薪水,因我听说明天您将…."看着我执着的样子,Barry忽然一改盛气凌人的态度,放低声音说:"好吧好吧,我开给你薪水,现在就开。" Barry写好发薪水的通知后递给我,阴沉着脸说:"这是你工作到今天的薪水,同时我也正式通知你,从明天起,你被公司解雇了!""why?! Barry…"我顿时就懵了,瞪着Barry半饷说不出话来。只见Barry又拿起电话跟会计嘀嘀咕咕地讲了一大串什么话,当时我脑子里乱轰轰的,加上他口音又重,也就没听太懂。
我定了一下神,问道:"Barry,为什么解雇我,难道您不满意我的工作吗?" Barry吼着嗓子大声叫道:"Dirty! Dirty!,everywhere is Dirty! "一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来回猛烈地挥动着,嘴里不停地叫着:"Fast Fast ! too dirty ! too dirty !"引得工友们都转过头来张望,但没有一个人,包括Jay过来问问,大家都吓得躲得远远的。我总算明白Bernie的意思了,他是嫌我工作不卖力,做得不够快,车间打扫得还不够干净。天哪!有目共睹,我哪天不是兢兢业业,卖力苦干,这不是明摆着存心找我的岔吗?既然事到如今,我也无所顾忌了,心一横,你不要我干拉倒!但我也要在咱中国同胞面前挣回点面子,给你点颜色看看,我操起中式英语冲Barry叫道:"I give you some color to see see ! "然后指着Barry的胸口大声说:"Dirty in your heart! Dirty in your heart!" Barry万万没有想到,我竟敢在员工面前顶撞他,气得脸色都变了。我说完后扭头便昂首阔步地走出了车间。我可以想象得到,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工友们虽然不敢吱声,但心里感到特痛快,因为压抑在大家胸中的这口恶气,今天让我给出了!
然而,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Barry整我的毒招还在后头。
当拿着Barry开给我的薪水单来到会计室时,会计已经把我的薪水用一个白纸信封包好,递给我说:"你点一点,然后签字。"我打开一看,全部是现金而不是支票,虽然薪水的总数是对的,但并没有包括加班工资。我问会计要我的加班工作记录(Work Card),会计说Barry已交代过她,任何人未经他的批准,不得拿到工作记录(Work Card),包括复印件。而Barry也揣摩到我们中国同胞的心理,为了饭碗,谁也不愿冒这个风险来为我做证加班时间。"???? ! Barry, 你打错算盘了!"我在心里骂道,你要跟俺玩这一套,奉陪到底。我完全可以用法律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当我刚想和会计争辩,如不让我看我的工作记录(Work Card)是违反劳工法时,会计已经站在office门口,很有礼貌的说:"对不起,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
回到家后,越想越憋气,和Barry的斗争,不仅仅是加班工资的问题,而还是讨回尊严的问题。作为移民,生活在加拿大,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难免会碰上一些不顺心的事情,加上文化背景的差异,语言上的障碍,更容易造成精神和情绪上的压抑和不安。不久前就有报道说东部有新移民跳楼自杀的事件发生,据说也是和工作有关。当然,我不知道跳楼者的最终动机,但有一点应该是肯定的,那就是轻生者在心理上承受不了来自失业或其它方面的压力。我觉得,我们新移民在处于困境或遇到不公待遇时,不能采取消极的态度,或回避、或任其自然,甚至走向极端,而是应该振奋起精神,积极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去依法抗争、呼吁,去用事实证明我们的存在以及对加国社会的贡献。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前途"灰黄"。
我决定第一步先向公司的老板反映Barry拖欠员工加班工资的问题,如果不行,我再向有关部门申述,不讨回加班工资誓不罢休,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法律面前,不是人人平等",正因为我当初相信加拿大是一个实现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国家,才移民到了这里。这一次,我要通过这件事,来验证当初移民加拿大的信念是对还是错。
在咨询了一些法律问题后,我写了一封信给这家公司的老板(owner ),明确指出:(一)Barry拖欠员工加班工资是不合法的;(二)必须付还我全部的加班工资;(三)必要时,我将请求执法部门到公司确认我们的工作卡(WORK CARD);根据有关规定,任何公司销毁或更改员工的工作卡(WORK CARD)的原始记录,都是违法行为,要负法律责任。(四)Barry在管理上极不尊重员工的人格。(五)如在十五天内不给我答复,我将直接将此信转发到政府劳动仲裁部门,同时向媒体披露该公司的违法行为。
信传眞出去后,我就在家中静候对方的回音。我要让Barry知道,我们新移民不是好欺负的,要让他尝尝反抗的滋味。也要让他的老板知道他把公司管理得如此糟糕,作风如此粗暴。
第二天,面包公司的电话就来了,是会计打来的,声音格外的柔和,说是老板看了我的传眞后,委托她向我转达歉意,并请我在方便的时候,随时可以去领回我的加班工资。至于Barry对员工有不妥的行为,他一定会进行调查,最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我再次走进公司,去领取我该得到的加班工资时,我再也不想见到Barry,也没有进车间去跟Jay和工友们道别,只是站在门口望了望他们忙碌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为他们祝愿:如果他们想要向公司讨回加班工资,是不是非得要以失去工作为代价呢?我眞想过去大声对他们说:"工友们,不要怕Barry这样的一类人!要敢于用加国的法律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我没有,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的难以言状的感觉,什么也没说就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大街上,车来车往,商店里人群煕熙熙攘攘,温哥华的天空依然是那么蓝蓝的纯净,空气依然是那幺浸人的清新。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大踏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脚下是如此的轻松,心情是多么的舒畅!我不仅仅是要回了我的加班工资,同时也要回了一个新移民打工仔的尊严!兴头之下,不由得随口胡诌出一首打油诗,与新移民朋友们共勉:
东风吹,战鼓擂,
我是移民我怕谁?
既来之,则安之,
辉煌历史抛脑后,
怀才不遇又怎地?
异国他乡求生存,
虎落平阳受犬欺。
洗碗搬运送比萨,
车衣杀鱼忙兮兮。
脱胎换骨来改造,
原来都是"白骨精"。(注)
移民之路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零越。
莫愁前路无知己,
自有真情在人间。
中华儿女多奇志
敢在加国换新天!
(注):国内有人戏称出国的新移民,当初在国内大都是"白领阶层";公司或单位"业务骨干";社会"精英"。故叫"白骨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