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开慧 |
送交者: 佚名 2004年09月21日14:55:28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为革命,毛泽东失去了许多亲人。杨开慧,用她短暂生命里的坚贞、不屈和信仰,为我们点亮了一盏明灯。 一 杨开慧和毛泽东没有留下合影照,不能不说是千古遗憾。查遍了杨开慧的所有资料,摆在桌前的照片只有两张,一张是十分熟悉的与岸英、岸青的合影,年轻的少妇杨开慧着白色圆领布衫,襁褓中的岸青躺在母亲的双膝上,岸英则侧立一旁,右手扶在母亲衣裙上。背景为一片松林,不能确定是在望麓园还是清水塘时的留影。另一张是烈士公园烈士陵塔内杨开慧的标准照。据笔者推断,这张照片应该是母子合影照片剪辑而成的,除了将岸英、岸青和松林删除外,其它诸如形态、表情、发型、衣着一模一样。如果分析正确,杨开慧一生留给后人的照片仅此一张,这不能不说是又一千古撼事。 再三端详杨开慧的照片,很容易体会到她的悲戚来。杨开慧属典型的南方女子,椭圆形的脸,恰似其父杨昌济先生,眉毛一边稠密一边稀少,又极象其母向振熙女士。眼睛大而装满了忧伤,鼻高且直,小嘴唇厚,微闭,十分端庄。只是表情略显阴郁,面色呆板,心事重重。这张照片挂于板仓杨开慧的卧室。 杨开慧1901年11月6日(农历9月26日)诞生于长沙县清泰乡下板仓屋。1901年的时候,杨家在当地还算是一个富庶的书香家庭,这从下板仓那栋杨寓以及门庭那幅“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盈联就可以看出。杨寓虽然有点陈旧破败,土墙斑驳了,梁柱虫蚀了,泥土的地面踩蹋出凹凸来。但因为杨昌济“笃志嗜学”的思想和毛泽东、蔡和森等一大批有志青年的追随,使得“板仓杨寓”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杨家是一个大家族,杨开慧的曾祖父杨万田是清乾隆年间从长沙金井潇塘迁居板冲杨氏家族的第二代,父亲杨容芳(字怀中,册名昌济)为祖父杨象济(又名杨书樵)的次子,生长女杨琼,子杨开智,次女杨开慧。杨开慧出生的前一年,其姐杨琼不幸夭折。 杨昌济给儿女以智和慧取其名,可见先生为他们设想的人生之路。然而,杨先生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视如掌上明珠的女儿霞姑永远只有二十九岁。正是因为只活了二十九岁的开慧,成就了杨家一世的英名。 杨开慧的童年是在板仓度过的。由于是个大家族,杨开慧从小就和哥哥及叔伯弟妹杨开明、杨开秀等一块学习和玩耍,姊妹间感情很深。杨开慧孱弱病恹,且性情自孤,又胆小。正因为如此,杨开慧心地特别善良,对待小动物也是怜惜有加,过分关注。杨开慧总是想到死亡的问题,她在一分手稿中这样回忆:我的体质生下来就弱得非常历害,一哭就要头晕的,一切和平常小孩不同,小孩是好动的,我不爱活动。小孩是不能够深思的,我能够深思。或许就是这个原因(生病的原因罢?),那时候我是同情于畜类。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人的事,但我已知道人是要死的,这也是一个很大的惨影,在我的心里。每当晚上上床睡觉,这些惨影,如杀鸡、杀猪、人死,在我的脑际翻腾起来,那真痛苦!我现在还完全记得那个滋味!我的哥哥,不但哥哥,许多小孩都是一样,完全不能了解他们,为什么他们能够下手去捉小老鼠玩,蜻蜓玩,完全把它做一个不知痛痒的东西。 可以说,死亡的阴影一直折磨着少女之前的杨开慧,这些惨影的折磨应该是沿于姐姐杨琼的死。虽说杨琼死时杨开慧并未出生,但杨开慧从父母的思念中感受到了姐姐死时的痛苦。由姐姐的死到哥哥捉小动物玩的惨状,再到杀猪、杀鸡时痛苦的嚎叫,这些都给童年的杨开慧的心灵投下了阴影,以致于她从小就倍受这种折磨。 1990年8月,在维修杨开慧诞生的房间的墙壁时,在木桃下的砖缝中发现杨开慧的手迹,共4页,1000余字。发现手迹处离杨开慧住房约5米,离约1.8米。在这份《从六岁到二十八岁》的千余字的手稿中,就有六、七百字提到死亡一事。“我总舍不得我的母亲去受那样的痛苦——看见我死的痛苦——不是有这一个人有力的牵绊,那我检(简)直没法生活下来的可能了!”这是其中的一段话,是在认识毛泽东之前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大,随着和毛泽东的相识、相知和相交,情窦初开的开慧对于死亡的认识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起源她的思想观和人生观发生的根本的转变。这种转变应该追溯到1917年,或者更早。“我很想寻出一个信仰来!后来我决定了我的态度,尽我的心,尽我的力,只要做到一个‘尽’字,其余就不是我的责任了。我安心要把身体弄强健——这个方针定了。不久我就到了北京,那时是十六岁的光景。我清早起来洗冷水澡,行体操,我只穿一件旧棉袄过冬天。那时现出我的意志力来!——我检(简)直相信人的寿命可以由意志力去延长它的。” 最能体现杨开慧思想变化是她父亲的去世。1920年11月17日,杨昌济先生在北京逝世,这一年,杨开慧不满十九岁,她目睹了父亲死亡的过程。她在手稿中写到:我知道人是要死的。父亲死了!我对于他有深爱的父亲死了!当然我不免难过,但我忍(认为)父亲是得到了解脱,因此,我并不十分悲伤。 杨开慧之所以并不悲伤,除了世界观的改变外,最主要的还是身边有毛泽东的陪伴与关爱。 二 自古江南女子多才隽,自古湘女最多情。长沙古代才女虽比不上江浙一带有名,然近现代湖南涌现出了向警予、蔡畅、丁玲、杨沫、琼瑶、谢冰莹、龙应台、白杨等这样的奇女子。书香门第出身的杨开慧从小就表现出了个人的才气,她七岁上学,先后就读于隐储女子学校、衡粹女校、县立第一女子学校。在杨昌济的鼓励下,杨开慧阅读了不少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以及文艺书刊。杨开慧还学习了缝纫工艺,并练就了一笔很漂亮的毛笔字。1909年,杨开慧在隐储女校读书时,因生痒子休学在家,她给同学写了一封表达焦急之情的信,这封信的手稿就陈列在板仓杨开慧纪念馆内。此信就是用毛笔写的,我细细看过,字体师同王羲之,可以说,毛泽东的正楷远不及杨开慧。 《向不平等的根源进攻》、《呈某世伯的一封信》、《女权高于男权》、《见欣赏人头而起的悲感》等战斗檄文,是杨开慧才华和活动能力的又一体现。杨开慧反对封建礼教和封建道德,主张妇女解放,1920年前后,她在《湖南通俗日报》和校刊上以及后来发现的手稿中,都能领悟到她尖锐泼辣的笔触,畅快淋漓的白话。 暂且不说杨开慧的才隽和政治抱负,让我们来感受一个年轻女人悲怆的情感世界是多么的壮烈吧! 杨开慧的情感十分脆弱、丰富,多愁善感是杨开慧性格的一面,刚毅、坚强、牺牲和忍让是杨开慧性格的另一面。这种多面的性格注定了杨开慧作为一个女人所应承受的情感折磨,而这种折磨又是和毛泽东联系在一起的。 认识毛泽东是1913年的春天,父亲杨昌济学成回国到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书,开慧随父母迁居长沙,恰巧这年19岁的毛泽东来一师求学。杨开慧经常看到有一个穿长布衫、理平头、英俊倜傥的青年人来找父亲。父亲要开慧喊这个青年叔叔,当时杨开慧只有12岁,男女间的事还有点懵懂,内心的情窦正处在一个萌芽期,所以从未想过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之为叔叔的青年日后会成为终生伴侣。1929年6月20日,杨开慧曾写了一份自传,她这样叙述:“不料我也有这样的幸运,得到了一个爱人!我是十分的爱他,自从听到他许多的事,看见了他许多文章、日记,我就爱上了他。不过我没有希望过会同他结婚,(因为我不要人家的被动爱,我虽然爱他,但决不表示,我认定爱的权柄是操纵在自然的手里,我决不妄去希求。我也知道象我这样,爱不都埋没尽了吗?然而我的性格,非如此不行,我早就决定独身一世的。)一直到他有许多信给我,表示他的爱意,我还不敢相信,我有这样的幸运,不是一位朋友,知道他的情形的朋友,把他的情形告诉我——他为我非常烦闷,——我想(相)信我的独身生活是会成功的。自从我完全了解了他对我的真意,从此我有一个新的意识,我觉得我为母亲而生之外,是为他而生。我想象着假如一天他死去了,我一定要跟着他去!假如他被人捉着去杀,我一定同他去共一个命运!” 这个他当然是毛泽东。从1913年毛泽东、蔡和森、邓中夏、肖子升等人常到“板仓杨寓”学习探讨,到1918年毛泽东又成为北京鼓楼后豆腐池胡同九号杨开慧家的座上宾,再到1920年毛泽东陪杨开慧一家扶杨昌济灵柩南下,这个过程有紧紧七年,杨开慧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他们的恋爱已经瓜熟蒂落。 由于性格内向,杨开慧对待恋爱、婚姻和家庭很有自已的见解,并且从不表露自已对爱的渴望,甚至做出相反举动,将爱封锁于心灵的某个角落。正如她自已总结的:“我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对于婚姻有了我自己的见解,我反对一切用仪式的结婚,并且我认为有心去求爱,是容易而且必然的要失掉真挚神圣的不可思议的最高级最美丽无上的爱的!我也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事,而且普通人是懂不到这一层的。然而我好象生性如此,不能够随便。一句恰好的话可以表现我的态度来:‘不完全则宁无’。” “不完全则宁无”反映了杨开慧择爱的标准。对于爱,杨开慧是这样认为的:必须我是爱他的,而他也要爱我。否则,宁可没有。这种态度后来在她的自述中有过描述:“差不多过了两年的恋爱生活……他的心盖,我的心盖,都被揭开了,我看见了他的心,他也完全看见了我的心,(因为我们彼此都有一个骄傲皮(脾)气,那是我更加唯恐他看见了我的心(爱他的心),他因此怀了鬼胎以为我是不爱他,但他的骄傲皮(脾)气使他瞒着我一点都没有表现,到此时我才明白。因为我们觉得更亲密了。” 由此可见,杨开慧对待爱的渴求是完全被动的,这就是她自己所说因性格原因决定的。但是杨开慧还有性格的另一面,一旦明了,就能唤发出巨大的勇气,尽管她明白为这种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甚至愿意跟随他一块去死。这是何等的悲怆和经典,又是何等的高尚和无私! 1920年冬季的一天,杨开慧的心情和那天的阳光一样明媚。在长沙市望麓园附近的船山书院内,杨开慧和毛泽东举行了简朴的婚礼,仅仅花了六元大洋请了至亲好友吃了一顿饭。时任省教育委员会委员长、著名教育家,也是杨昌济先生好友的易培基也为他们的婚礼感慨不已。说杨开慧不坐花轿不拜堂,不戴凤寇不披纱,给天下女子树立了榜样。 从此,这对革命伴侣天南海北,劳燕纷飞。 由于毛泽东的特殊性,杨开慧和毛泽东呆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相反,更多的是离别、空守、担忧、苦等。杨开慧不仅感情专一,而且情感又极为脆弱,正因为如此,倍受情感折磨的杨开慧格外感动空寂,对毛泽东的思念也尤为强烈。1927年8月的一天,板仓的早晨在朦朦胧胧的雾翳中时隐时现,鸟还在巢中憩息,孩子们还在酣睡,毛泽东走近床前,小心抹去孩子嘴角的口水,久注不肯离开。开慧则打好了一盆洗脸水,将热乎乎的毛巾递给丈夫,然后端详着他十分熟悉的洗脸姿式,沉浸在温馨幸福之中。 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后,党在武汉召开了八七会议,决定毛泽东回湘领导秋收起义,杨开慧就是前一天和毛泽东一同回到板仓的。此时,杨开慧和平常毛泽东外出一样,悉心整理衣服,细心叮嘱,尽到妻子的责任。杨开慧想,经过漫长的等待和牵挂后会盼来幸福甜密的相聚。至此,杨开慧并未意识到这次和丈夫的离别将成为永别。 秋收起义失败后,毛泽东率领队伍上了井冈山,仍然带着岸英、岸青、岸龙的杨开慧遵照毛泽东“就地参加革命”的嘱咐留在板仓坚持地下斗争。在那段日子里,杨开慧的心境遭透了。我在她的日记中读到了这样的文字:“太难过了,太寂寞了,太伤心了。这个日子我简直想逃避它,但为几个小宝宝我终于不能逃避。”后来有一次收到毛泽东的信:“他终于有信来了,我接着喜欢得眼泪滚滚下来了。然而他那生活终归是要使我忧念的,我总是要带着痛苦度日。”“又是一夜没睡,我不能忍了,我要跑到他那里去。小孩,可怜的小孩,又把我拖住了。我的心挑着一个重担,一头是他,一头是小孩,谁都拿不开。”随着斗争的残酷性,杨开慧与毛泽东之间的音讯完全隔绝,杨开慧对毛泽东的思念与日俱增,那首著名的《偶感》就是这个时期写成: 天阴起朔风,浓寒入肌骨。念兹远行人,平波突起伏。足疾是否痊,寒衣是否备。孤眠谁爱护,是否亦凄苦。恨无双飞翮,飞去见兹人。兹人不得见,惆怅无已时。 我第一次读此诗时,只感觉杨开慧很有才气,那种对毛泽东的牵挂昭然若揭。后来我去板仓参观,站在开慧床前再读此诗时,一种心酸的情绪油然而生。我仿佛从时间隧道回到了1928年,杨开慧从墙上相框中走出来,她那哀怨的眼神,思愁的面容,让我心懔。此时的开慧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常的女人,一个需要呵护、需要照顾、需要关爱的女人,一个忍受孤独、寂寞、无助的女人。明白了这些,我不禁两眼发热,假若毛泽东能读到此诗,那该是何等的英雄气短? 三 在板仓杨寓时,我听着讲解员讲述杨开慧牺牲时的惨烈时,有点不能自持,对一个二十九岁的生命如此惋惜和难过。此时,我伫立在开慧的墓前,周围青山静阒,松柏肃穆。我腑视着那块刻有名字的墓碑,听着风戾,感受山的沉默。这风还是七十多年前的风么?这山还是七十多年前的山么?睡在里面的就是七十多年前那个悲惨又悲壮的开慧么? 永恒固然可以不朽,然生命依然存在希望。谁又没有生的眷恋?亲人、姊妹、孩子、友人,没有一样是杨开慧能够割舍得下的。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除了对丈夫的牵挂,最丢不开的是什么?是孩子。杨开慧很难想一旦失去母亲,孩子们会是怎样?他们准会成为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四处流浪的浮萍呀!开慧的心在痛,多少个点着油灯的夜晚,她泪如雨下。想想看,一个时刻会有被杀头的危险,一个连“远兹人”生死都不能知晓,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在窘迫中的弱女子,怎么能承受起这种压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三个孩子怎么办? “我蜷伏着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我颤粟而且寂寞!在这个情景中,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我的依傍,你如(于)是乎在我的心里,就占了一个地方。此外,同居一起的仁,秀(均系杨开慧堂妹),也和你一样,你们一排站在我的心里!我常常默祷着:但愿这几个人莫再失散了呀!我好象已经看到了死神——唉,它那冷酷的面孔!说到死,我并不可怕。只有(是)我的母亲和我的小孩呀,我有点可怜他们!……我决不定把他们——小孩们——托付你们,经济上只要他们的叔父长存,是不致不管他们的,而且他们的叔父,是有很深的爱对于他们的。倘若真的失掉一个母亲,或者更加一个父亲,那不是一个叔父的爱可以抵得住的。必须得你们各方面的爱护,方能在温暖的春天里自由的生长,而不至于受那狂风暴雨的侵袭!这一个遗嘱样的信,你见了一定怪我是发了神筋(经)病?不知何解,我总是觉得我的颈项上好像自死神那里飞起来一根绳索,把我缠住,所以不得不早作预备!” 一个年轻母亲,在活着的时候谈起生离死别,那种锥心的痛谁能领悟?杨开慧虽然是个革命者,共产主义战士,但她毕竟是个母亲,她有天下任何伟大母亲博天慈爱的胸怀。她把孩子托付给叔叔和堂舅,是指望孩子在失去母亲或父亲时有所依靠。然而,杨开慧并没有想到,时任湘赣边界特委书记的杨开明,于1930年2月在长沙英勇就义。杨开明的死,对杨开慧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悲痛之极难以言表。毛泽民、毛泽覃也在杨开慧牺牲后相继牺牲。 杨开慧的这封似遗书样的信,是在1982年被发现的,这时的毛泽东逝世已有几年了,而毛岸英也于抗美援朝期间壮烈牺牲。假如毛泽东或毛岸英其中一个能看到此信,该是怎样的一翻感天地泣鬼神的气慨?我也是为人之父,我想父爱和母爱是习习相通的,那种生离死别的痛是切肤的,在生与死的较量中,在亲情与信念的决择中,杨开慧选择了死,这要有多大的定力!这是常人能够做得到的么? 杨开慧终没能躲过一舛,她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1930年10月下旬的一天,当时的湖南《大公报》报道了一条震惊世界的消息:毛泽东妻子拿解警备司令部。共匪毛泽东之妻杨氏,……生有三子。自毛倡乱后,杨氏率子匿居娘家。日前经人密告,将杨氏及其长子又女工一名一并拿获,解送警备司令部。 杨开慧被押赴长沙后,受尽酷刑,但她坚贞不渝,宁死不屈。敌人无计可施,要杨开慧发表申明,与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这样可以马上恢复自由。这岂是杨开慧能做的?她为毛泽东而生,又能为毛泽东去死。为毛泽东而死,是杨开慧人生的最后一个舞台,她才二十九岁,花蕊才刚刚开放,却突然之间站到了生与死的边缘。杨开慧的表演太精彩了,她作为战友、知已、夫人对毛泽东的感情,刻骨铭心,深如江海。这种感情,是当代人无法理会的,也无法想象的。 1950年,毛岸英对毛泽东谈及狱中的情况时说:妈妈曾问他是否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出去后好告诉爸爸。可见妈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毛泽东顿时热泪盈眶。他动情地说:你妈妈毅然抛下年迈的母亲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大义凛然地走向刑场,这是常人多么不容易做到的事啊!” 四 现在让我们来感受一下一个成就了一番霸业的伟人的悲情吧。这个人就是毛泽东,一生写过无数气贯长虹、雄霸天下、粪土王侯的诗篇。 毛泽东得知杨开慧牺牲的消息,是几天后在中央苏区。当时毛泽东正在看《国民日报》,这张1930年11月15日的报纸上的一则消息让毛泽东心一揪。“前次率领女匪赤卫队,由赣窜入平浏一带,希图逞乱,经我击毙。然匪首逃循潜伏长沙清泰乡,经密告拿获至省。经清乡部审讯,对努力共党工作,煽惑妇女,扩大红军赤卫队,扰害湘鄂赣各地方不讳。已于昨14日下午1时,监提该女共匪毛杨氏一名,即赴识字岭刑场,执行枪决。”报纸从手中滑落。爱未死,人先去,肝肠寸断,怎能不“泪飞顿作倾盆雨?”让他怎能不伤心不寄情不抛泪?“开慧之死,百身莫赎。”毛泽东仰天长叹,沉寂在无比悲戚之中。 如果不是斗争的残酷,如果不是环境恶劣,如果不是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毛泽东是不会执意要杨开慧“就地坚持革命”的。结婚七年,从长沙到广州,到武汉,到上海,杨开慧无时不在尽一个妻子的责任。而毛泽东对杨开慧的感情也是与天高比海深。有一个时期,有人认为毛泽东在杨开慧被捕期间,就已经和贺子珍在一起了,有人甚至谴责毛泽东。我认为这种谴责是肤浅的。试想,在那么一个特定复杂的环境中,作为一个健康英俊且又这样优秀并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身体的需求又岂能用“谴责”一词去苛求毛泽东?没有一个人能明白毛泽东的心境,没有一个人能了解毛泽东对杨开慧的爱。至少,现在的人是无法能够理解了。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来天色总难眠,无奈披衣起坐薄寒中。晓来百念皆灰尽,倦极身无恁。一勾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多么委宛缠绵的诗词。诗词是情绪的色彩,是情感的流放,谁又能使一生豪放的毛泽东写下如此悱恻的词赋来?惟有杨开慧! 1923年秋天,毛泽东离开长沙去上海,即便是短暂的离别,也让毛泽东柔情万千,无限牵挂。在火车上,毛泽东写下了著名的《贺新郎》:“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是恨,热泪欲零还往。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已吾与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似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煮。” 毛泽东是个情感男儿,内心世界十分细腻丰富,同时很好恋旧。他在以后的几十年中,一直把杨开慧放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并时常翻出,一有空就细细品味。1957年,杨开慧牺牲27年后,毛泽东64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竟然还能写出千古绝唱:“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须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杨开慧在福湘女中读书时的同学与好友李淑一问毛泽东“骄杨”作何解释,毛泽东说:一个女子为革命头都被砍掉了,还不值得骄傲吗?后来,杨昌济先生的好友章士钊读了这首词后,极其赞许,曾当面问毛泽东“骄杨”作何解释,毛泽东充满激情地说:“女子革命而丧其元,焉能不骄?” 五 长沙市芙蓉中路人民路口左侧五十米处一块石壁上,有一首龙飞凤舞的诗词雕刻其上。没有标题,落款“毛泽东”三个大字格外引人注目。这首词就是著名的《碟恋花.答李淑一》。 深秋的一个午后,阳光十分明媚。我经过这里。芙蓉路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惟有这显得很单调的雕刻与这个现化的城市有点不相协调。除了这幅雕刻外,没有别的东西,仅有的只是一块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空地和绿化带,再就是有一个女孩的雕塑。 一对十六七岁的男女在这里拍照,这是一对热恋中的中学生,很幸福的一对。杨开慧也是十六岁和毛泽东谈恋爱了,十六岁的杨开慧也是幸福的。女中学生很幸福地摆着各种姿式,留下她十六岁的青春。女中学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在问男孩,男孩也不知道。 我若有所思地去看手机上的日历:2003年11月14日。这个日子让我一惊:难道这是巧合? 73年前的这一天,天下着毛毛细雨。杨开慧被提出监狱,这是敌人最后一次审讯。 敌人没有在杨开慧身上得到需要的东西,决定立即处决杨开慧。双手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插着把子的杨开慧大步凛然走出刑庭,雨水飘在她的脸上,打湿了她的头发。敌人将杨开慧推进一辆黄包车,急急拉向刑场。 当时在狱中担任会计的向澍霖(杨开慧舅亲)在路上刚好遇见刑车,便尾随而去,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光洋塞给刽子手,暗示刀下留人,然后急往学宫街报信。 噩耗传来,亲友们悲痛欲绝。杨家和毛家都没人在长沙,向老太太去了南京找杨开智,只有杨开慧的六舅妈严嘉在长沙。但严嘉前年曾去刑场为杨开明和向钧收尸,现在再也不忍心看到杨开慧的遗体。严嘉拜托向澍霖邦忙,但向澍霖是个男同志,装殓遗体,要换衣服,极其不便。严嘉只好请自己的亲戚郑家娟邦忙。 郑家娟当时19岁,与杨开慧在砖屋有过交情。她思想单纯,无所顾及,加之手脚灵活,二话没说就同向澍霖去了。他们首先从向定前入股经营的生生盐号(是杨开慧与毛泽东的联络点之一)取了些钱,请店员、工友带杠夫20人,买了楠木棺材,石膏、明雄、寿衣、寿鞋,直奔识字岭。 来到识字岭,围观的人很多,找来找去找不着杨开慧的遗体。只听见有人说,一个女的,第一枪响过之后,她的身体还在颤动。有个小孩好奇地脱口而出:“那个女的还没有死呀!”于是刽子手又补了两枪…… 郑家娟等人七找八找,终于在荒草丛边从血迹斑斑的尸堆中发现了杨开慧的尸体,她面目从容如生,身体热乎乎的。郑家娟仔细对杨开慧尸体进行了清洗,和大家一起共同完成了装殓,安排扛房的人护灵返乡安葬。自己则去学宫街向严嘉汇报。进屋不久,屋外进来一位穿蓝布长衫蓄胡子的长者,他自称姓毛,湘潭来的,想将开慧遗体运回韶山安葬。郑家娟快人快语,说开慧生前交代,死后埋在她的故乡板仓。长者神情肃穆,连说:“亡人落土为安。”旋即离去。 73年后的今天,我偶然来到了这里,这里就是那个小男孩说“那个女的还没有死”的地方。73年前,那一声枪响过后,杨开慧还没有死,不知是杨开慧的凛然吓坏了刽子手还是那一大叠光洋让刽子手软了?后来我想如果不是那个小男孩提醒,刽子手会不会再补两枪?杨开慧会不会活下来? 小男孩说话的地方,就是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我告诉你们,这个地方就叫浏阳门外识字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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