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家老头子老太太近一年来添了一个新的嗜好,联络国内的老朋友老同学。一些十几岁时的朋友,五六十几年没联系过的,都被他们从不知什么角落里挖掘出来,电话一一地打过去,信通起来。老头子每次都要问对方上不上网,如果对方上的话则马上要MSN或者信箱地址,可惜的是,在他这个年龄段上网的人太少了,于是他对对方说:“要学一下上网嘛,很简单,让你儿子教你。”放下电话,他得意地对我说:“嗯,在我这一层(他不用一代)人了,爸爸我还是可以的。”
通了信,下一步是互寄照片。我家老头子老太太穿得整整齐齐的,在后院的花丛中摆好姿势,命我给他们照相。戴上眼镜照一张,摘下眼镜照一张,面向镜头微笑一张,抬头远望一张,站着一张,座着一张。。。好在是数码相机,结果立等可取。老太太很挑剔的说这张皱纹太明显,那张衣服颜色显得不好,一下子砍掉一半。老头子则对自己的每一张都很满意,也不知到怎么回事,年轻的时候老太太是个林道静,老头子最多算个于永则,到老了,老头子成了我们家的王心刚了。
照片寄出,回信收到。这些老家伙还都挺能写的,老太太的一个中学女同学居然写了十几页,遣词造句中不难看出当年也是个女文青,她热情地赞美我家老太太嫁了个大帅哥,老太太撇着嘴说:“他是帅哥?哼!”老头子马上接碴说:“怎么了?我看你这个同学讲的是实话。”这位女同学说起当年事,讲到毕业时班上有三个男同学追求她,老太太诧异得不得了,说:“哎,没看出来呀?她长得可不大好看。”我说:“妈,这你就不懂了,男生一般追那些长得稍微那什么一点的女生。象您这样的大美人,他们也得有那个自信心才敢追啊,您说是不?”老太太点点头。
这些人的故事好比一本新中国历史。就说老太太的这位女同学吧,后来选了其中一个男同学,结婚没多久自己被打成右派,劳改数年。中年丧夫丧女,自己身体也很不好,现在信佛,算是一个精神依托。而老太太的另一个男同学,比这个还惨,20几岁成了右派,死在劳改中。老太太在老班长的信中看到这个男同学的故事,唏嘘一番,“这个人特别热情啊,直爽啊,很喜欢唱歌。”
在老头子的催促下,他的几个老友也开始上网,设置邮箱。每收到一封信,老头子都得意的很。老头子每天座在电脑前打信,一封信要打几个钟头。老友们网上传来的照片,他非要逼我去看,抱歉地说,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实在看不出当年风采。不过他看得起劲,时不时还要与我讨论一下“想当年这女同学是我们班上最漂亮的,你看现在怎么样?”“一般,太一般了。”“嘿嘿,我们是工科学校嘛。”
有一天,老头子的同学们在国内聚会,发来一张合影。老头子让我们看,说:“这个女同学,当年我们一起实习,呵呵,对我很有点意思。”老太太不屑一顾。我说:“爸爸,我发现吧,只有您吹这个,您看我妈,她就不需要吹,因为追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今天早上,老太太又给远在新疆的一个老友打电话,拿人家地址要寄照片。老太太在电话上侃,老头子在一边纸笔伺候,老太太说一个字他记一个字,简直象个老秘书。记完了,还在边上座着当旁听,老太太问对方:“你的孩子都工作吧?没有下岗的吧?”对方都工作得很好。老太太说:“真不错。还是你老公当官好啊。个个孩子都安排得好。”老头子马上摇头,说:“啧啧,真不会说话,这时候应该说‘你孩子们都很有本事啊’,怎么能说‘还是你老公当官好’呢?这不是等于说人家孩子不行嘛?啧啧。” 等挂上电话,老太太说;“怎么了?我就这样,以前我也是这么直。”
呵呵,我比较懒得和同学老友联系,也许因为我还没到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