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已与男友分手近三个月。没有专属人员陪伴的七天国庆大假近在眼前,可以预见将会是何等索然无味,乏善足陈。
想去敦煌,打电话约人,都说不愿意用国庆美好假日去那个黄沙漫漫人烟稀少的蛮夷之地。
23号接到晓薯的长途,百般无聊,她在电话里笑,来东京吧,反正咱俩都没人陪。
我考虑了一会儿,挂了电话问老妈:你放心我一个人去敦煌还是东京?
老妈再考虑了一会儿,说:东京。
于是就收拾收李,托人帮忙订机票。
飞机上坐我旁边的男人一直在看一本书,米克沙特的《奇婚记》。我有点欣喜,问他:你也喜欢《奇婚记》?
他说:《奇婚记》是什么?
我惊奇不已。于是悄悄斜过眼睛看书的内容。天,分明是打斗漫画,罩着《奇婚记》的封面书壳。
我转身小寐。发神经了,旅途枯燥无趣,谁会有兴致看外国名著?
晓薯来机场接机。我下飞机时已经接近虚脱。
数小时疲倦乏味的空中飞行,然后来到一个语言隔阂的陌生国度。我断定自己是在和他分手后有点错乱了。
晓薯的住所在池袋区一间旧公寓里。也算清洁,小小的房间堆满东西,满温暖。
她在成都时家里住锦绣花园,我不敢想像她怎么能适应现在这样的环境。
第一天我倒床便睡。醒来时天漆黑一片。估计是半夜。晓薯还在写东西。我问:几点。
她说:钟坏了。
我看见她的桌上摆着一杯黑咖啡,便指指,说:我也要一杯。
她说:好我马上给你倒。
她居然会煮咖啡了。
我看着晓薯的背影,有点伤心,我说:晓薯你变能干了。
她吃吃地笑。你以前水都不会烧,我说。
再想到自己的晦气和笨拙,有点想哭。
喝这个会半天睡不着觉的。晓薯说。
我想和你聊。我接过她递来的咖啡。
晓薯在国内的时候,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到日本后我们一直用E-MAIL和MSN联系。没有中断过,都是彼此珍惜的朋友。
第二天晓薯没课,我们去买闹钟。
我笑称:买时间。晓薯也笑。
我多想把一段一段舍不得丢下的时间买回来。
简单的小闹钟就在楼下便利店都有得卖,我坚持去逛东京的伊藤洋华堂。体会一下和成都的伊藤洋华堂连锁分店有什么区别。我特别老土地坚持。
逛到头都痛了,其实买的东西却很少。一些时鲜蔬菜、一个小闹钟、两大袋全麦面包、车厘子果酱。结帐。收银员流利的日语让我颇感吃力。
学的日语都还给学习班老师了?晓薯笑我。
毕竟是人家的国度嘛。我这人就这点可爱,阿Q精神。
中午去吃拉面,一家小面馆,形形色色的人围着长桌大快朵颐。多为午休的上班族,衣冠楚楚,吃得很快,偶尔和同桌认识的人说几句话,笑笑,男的西装,女的齐肩直发,也是同款西装短裙。我好像陷入了一部日剧的片场里。
我试着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十句有六七句都不懂。
下午没有出门,呆在晓薯的住所和她聊天。讲自己的事,窗外秋风习习,触景生情,伤心得像个祥林嫂。
晓薯的家里成堆成堆乱七八糟东扔西丢的服装杂志时尚杂志,在国内买得很贵,晓薯却用它来垫方便面碗。便宜。她说。
宇唯,打起精神来!没有过不去的难关,我一直支持你的!晓薯说。
在日本呆长了,怎么说话也像在拍日东励志片似的?动不动就“加油”、“别泄气”、“打起精神来”。玄。
可我还是难受。有谁说过,自个儿的伤心事只有自个儿才最明白,朋友只能给一些片段的安慰和建议。唯有自己才劝得了自己,救得了自己。
冷暖自知的道理。
晚上晓薯说去逛街泡吧,我不想去。一个人蜷在屋子里玩拼图,听比约克的音乐。
第二天晓薯去上课。我把她的屋子简单打扫了一遍,坐在窗台上看楼下的风景。车水马龙,忙碌一片。东京的人是世界上最合格卖命的工作奴隶。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金科玉律。
不能老呆在家里,浪费这次堂而皇之的东京之旅。我换好衣服,出门去溜一圈。
表参道的繁华有口皆碑风雨不改。我在路边看一会儿行人,再看一会儿一个街头画画的,沿着街边的商店橱窗一家一家逛过去。风开始有点凉,果然如电影里所演,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烤肉妹”。这里的新新人类衣着装扮另类奇怪到全世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城市。一切都是个性与自由的极度膨胀飞扬。我穿着一件印花花纹故意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T恤,短格子裙,因为怕着凉,下面再穿了一条牛仔裤,背很大的帆布包,包的两侧一边系一只滑冰鞋,老习惯,如果在不熟悉路的城市,都会随身带上冰鞋。头发刚洗过,还有点润湿,不能梳上去,只能乱乱地披着,再扎条颜色夸张的头巾。在原宿到涉谷最后到银座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东京果然是个标榜年轻自由性格的地方,只要你敢穿,谁管你胡乱穿成什么样?
再看街边,一个好像在等人的女孩,浅咖啡色皮肤,触目惊心的白色眼影,棒球外套,牛仔裤外面居然套一条灿黄色腿袜,手背上有纹身,看不清是什么,彩色的,蜿延曲折,小小卷曲纹的金色及肩长发,满头都是缤纷的珠饰;另一个男生,头发很长,梳了一边,染成银色,另一边披散着,且染成桨果色,牛仔外套,里面竟穿着碎花连衣裙,下面是肥大的工装裤,旧登山鞋,背上背的包肩带放得很长,一直拖到后膝盖。走路的时候发出“叽叽叽”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
浮躁的城市。
我坐在银座的咖啡吧喝咖啡,竟连点咖啡的日语都忘了好几句。尴尬之余急中生智,用英语和服务生对话,轮到那个小姐尴尬了,她英文水平麻麻,只好搬来救兵,大概是一个老服务生,英文还不错,我就这样用别人的语言搞掂了一份Esprrosse和一块巧克力蛋糕,坐在窗边安静地享用。
回到晓薯住所时晓薯大惊:你胆子真不小,日语忘得差不多了还敢一个人到处胡乱逛?
我闷闷地坐在地板上看DVD.斯皮尔伯格的《拯救大兵瑞恩》。血雨腥风战火纷飞横尸遍野枪林弹雨。我在电影震耳欲聋的凄声惨叫里思念一个人,爱情也就好像跟着变得血雨腥风战火纷飞横尸遍野枪林弹雨了。
其实本质又有什么分别?
这个压抑的,不快乐的秋日之行。
之后的三天,我游遍新宿涉谷池袋皇宫看过猫头鹰八公犬雕像一圈一圈地坐地铁在书摊上买日文的推理小说艰涩地硬啃,没有遇见木村拓哉,或是铃木保奈美。
十月五号,我乘飞机回国。
在上海下机。给杭州的死党小敏打电话,她意外地在寝室里。
于是我又坐两小时火车去杭州。
逛五林路文一路文二路学院路浙大西湖,假日剩下的两天也就这么过了。
还是寂寞。原来寂寞这回事,果然不是因为没有人陪,而是因为没有某个人陪。
回成都后我发MAIL给晓薯,说我想念东京味道正宗的拉面。在成都伊藤洋华堂里吃“日式拉面”,活脱脱就是外面路边摊小馆子的拉面翻版,味道一式一样,价格还贵得离谱。
几天后他打电话来,问:你的国庆怎么过的?
我问:你呢?
他说:去了一趟大连。不好玩,挤死人,风景也不见得美,名不副实。你呢?
我说:去了一趟东京。
他说:哦。这么远。
我说:呵,心情好嘛,就找个又远又好玩的地方。
寒暄几句后挂机。
我窝在沙发里不想动。亲爱的,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我想远远的躲开你,躲开有你的城市,因为这里有熟悉至极的气息。我以为,我以为我躲开便会记忆淡却,往事尘封。
我以为。
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2001.3.15仍怀念着你的微凉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