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坛甘草梅--1 |
送交者: 叶梦 2006年01月11日08:59:48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七坛甘草梅――周扬与吴淑媛(一)
我曾与吴家故宅吴公馆比邻而居10年,那时,我既不知道吴公馆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这座画栋雕梁的豪宅里有过一位美丽的少女。73年以前,在鞭炮与鼓乐声中,16岁的新娘吴淑媛就在这座公馆的门口被人扶上八人抬的大红轿。据说,当年的婚礼轰动了益阳城的十五里长街,叫人羡慕的不仅是新娘的美貌和富有,更叫人羡慕的是新郎也是翩翩美少年,这一对新人如此般配,真像老天爷定做的一对。 新郎周起应(字杰生,号运宜,后名周扬)家是益阳名门望族。系三国周瑜之后裔。算起来周起应是周瑜的59代孙,周氏族谱明明白白这样写着。后来我看电视剧《三国演义》,但凡看到周瑜与小乔的画面,不由想起周起应与吴淑媛这一对。我惊叹历史的重复,惊叹基因经历千年的传递还能如此准确无误地表达。不能否认,被人誉为美男子的周扬身上就有周公瑾与小乔的血脉。 从周瑜到周扬,这59手接力棒是怎样一棒一棒传递的,人类这种传递的神秘不由人对造化肃然起敬。 周瑜与小乔是一种理想婚姻的典范,成为人们羡慕了千年的佳话。而73年前周起应与吴淑媛在益阳城里的颇为轰动的婚礼,也这一对美貌的少年夫妻成为当时人们羡慕的佳偶。 谁能想到,当年被人羡慕嫉妒的美满的婚姻会发生变故。当年那个美貌富有的新娘会在20年之后于抑郁贫病中死去。吴淑媛之死,所有认识她的人无不为她美丽善良的生命骤然结束而扼腕叹息。 我从听到七坛甘草梅子的故事而后走近吴淑媛,我从吴淑媛的故事中走近了另一个主人公周扬。 作为一个益阳人,我对这位老乡周扬的感觉是隔膜的,我没见过他本人,也没听过他的报告,亦没读过他的理论。对于左右中国文坛(形式上是这样)几十年的重要人物,我既感觉不出亲切也生不出敬畏。但我听很多人说过周扬,但凡在50或60年代,抑或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听过周扬报告的作家学者无不为之倾倒,并由此产生敬畏甚至崇拜。这种崇拜,叫今天的我们己不易理解。我出于好奇翻开一本《周扬近作》,读那些白纸黑字,我想:使人倾倒的也许不仅是那些理论,还有周扬的风度、气质乃至仪表。看来,周扬不仅仅以他作为理论家的一种魅力和文艺领导者的权威征服别人,更重要的是以他的形象及学者的睿智赢得了崇拜。 近年来,文坛对于周扬的话题仍在继续。周扬这个人物的复杂性与半个多世纪以来文坛的是非纠葛缠在一起,不断有人在拆这团乱麻,不断有人在探究周扬的心灵世界。我是无意中走近这个话题,也无心去拆那个复杂的麻团,我不过是在提供一种研究周扬的更为广阔的背景而己。
叶梦
周家大屋东倚绵延的丘陵,西对一湾上百亩的良田。黑铁皮包的大门,门上有铁环。进大门是轿厅,轿厅过天井是中厅,中厅而后过天井是内厅,内厅特别大,横梁上悬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厅的两边是相对应的横屋,两边横屋各有堂屋厢房客房杂屋厨房等。全院有20处大小天井,天井里有茶花树、桂花树、芭蕉树,天竹和芙蓉。两边房子都有后院和水井,后院倚山,有梨树、枣树、木瓜树。 周扬父亲刚死时,周家家境尚好,每年能收700多担租,家有5个佣人。周扬父亲死后,家业开始破落,家里的田只有卖出没有买进。 周扬2岁时,父亲死了。周扬对于父亲没有任何印象。这自然影响到他后来自己做父亲。 我从周氏族谱上读到周扬之父周稚仙墓地详图。那墓地地形图图案本身特别好看。墓址在血脉村象鼻山。我不知周扬生前有没有读过那本族谱。那是一套记录着他的家族来路和去路的几十本线装书。也许,周扬对他的来路和去路都不感兴趣,周氏宗族的辉煌对于革命家的周扬也许会躲之不及。 翻开周氏族谱,仿佛摸到一条条扑朔迷离的人的传递的链索。那一册册尘封的卷帙记录了周氏这一支在600年来的兴衰与发展。 周氏这一支的祖先是明成化年间由江西吉水迁至益阳15里裴家村的。当年的祖先只是一对夫妇。从那里起至六修族谱的560年内,周氏宗族发展的为嵩、岳、泰、衡4支,总人口6000余口,清朝几百年间,周氏族内官至知府督府的人的无数,传说周家有“48顶红缨官帽子”。在益阳的民间传说中,《周家涧山》的故事在益阳无人不知,那个故事是讲述周氏怎样发家的,故事说周氏祖婆心善,寄居在她家的地生(风水先生),因被其善良打动给她看一处“牛练凼”的阴宅地,并嘱要有:“鱼上树,马骑人,头戴铁帽子”三样东西到齐后才可下葬。这样可以大发。祖婆的儿子周伟东在娘死后,一切按地生要求,先买一条鱼挂在树上,时辰快到时,己挖好穴,这时看热闹的人中有一木掮一木马(木匠的工具)另有一人买一口新铁锅顶在头上,时辰一到,鱼上树,马骑人、头戴铁帽子的人都己到齐,周伟东吩咐宰鸡下葬,不期刚宰下的鸡被一黄鼠狼拖了就跑,周伟东穷追不舍,见黄鼠狼潜一洞中,周伟东不甘心,沿洞一掘,竟然掘得一缸金、一缸银,从此,周伟东成了大财主。 这个传说还有几个版本,不管这传说如何荒诞,但是周家在六百多年内繁衍出这么多人丁,获得氵志 溪河两岸的大片土地,造就无数地主,这显然与周家祖先的暴富有关。至于周家祖先是什么机缘暴富的,在这几千人丁的子孙中,竟无一人知晓。 周家的土地都是氵志 溪河两岸方圆几十里,这几十里之间没有别姓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有丰富的金矿。近年来,邓万桥、谢林港一带的农民有好多人因挖金发了财,周家当年的暴富可能与这片土里的黄金有关。 我见过周氏族内的许多人,但凡见到板桥周氏这一族,我总习惯读他们的脸,他们的五官总有一种不同于旁人的气势。饱满的天庭,开阔的脸庞,周正而注目的鼻梁,疏朗而漂亮的眉眼,他们人中都比较长,耳廓厚实耳轮长。他们的个子都比较高大魁伟,在南方较为少见。周氏家族的仪表是一种华美和福相的体现,美男子周扬就是代表作之一。 我看过周扬的照片,接触过周扬的子侄和远亲,也研究过周氏族内的许多人的脸,我惊慌地发现,这个家族的人的形象是那样相近,在繁衍的枝枝蔓蔓中总摆脱不了那种写在外表上的贵族血统。我的阅读和发现常常使我感到兴奋。 益阳人像所有南方人一样,长得高大的不多,然周氏一门不同,像周扬一样南人北相的就很多。美男子周扬是集中了周氏家族的典型和特征。他的形象是一个家族的代表。
叶梦 陷入“篱棘”的二少爷 周扬是周家最小的儿子,人称二少爷。二少爷小时候长得细皮嫩肉,圆团团的大脸,大脑袋、大眼睛。人家都说二少爷长得像小狮子。然而这个小狮子可不是一个易长成人的主。周扬小时候很难带,请了几个奶妈都带不住他。他有时候睡到半夜里还要起来玩,2岁时还吃奶。喜欢牵着奶妈的手要去看猪罗罗。最使周扬母亲担心的是,童年的周扬多病,他一睡到床上就看见蚊帐外有许多东西,各种昆虫动物,都是叫小孩子害怕的东西,益阳人称这种现象为“插篱棘”。插篱棘的人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动物和鬼,整日不得安生。周母请来师公道士驱鬼画符,不让周扬走出这所院子。 这位二少爷不仅看见鬼,还爱哭。周扬12岁做了舅舅,他到姐姐家看外甥。他喜欢刚生下来的小外甥。从姐姐家回来,刚从轿上一下来,人家问:你外甥长得乖不?周扬不答,却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周扬1974年从秦城监狱出来时,连续3天不会讲话,只晓得见人就哭。 周扬的脆弱、敏感、爱哭都是与生俱来的,这影响到他的健康,他从小体质很弱。 莲庄湾的周家大屋有一种神秘,森凉的气氛,我听周扬子侄辈多人说过那座后厅闹鬼。大屋里的孩子们,即算白天也不敢独自一人从那个阴森森的后厅里走过,总觉得有人跟着。大厅的梁上常常爆出各种响声,这里一下,那里一下,有时候是木头炸裂的声音。周扬的大外甥胡有萼以及从城里来乡下避难的人都说在那屋子里见过鬼。 周家大门外的田埂下有处深不见底的涵洞直通周家大厅,涵洞有大鱼藏身。说起那个涵洞,周家人都觉得神秘恐怖。 这座大屋,是不是因为男主人28岁暴亡后才变得如此阴森恐怖的呢? 周扬不喜欢这座宅院,很小的时候,他妈妈给他在床上穿衣时。他说:“妈妈,我们家要这么多房子做什么?这些屋子终究要分给别人的。”周母听后,大吃一惊,小伢子家何出此言?周扬十来岁时,曾把家里神龛上的木雕祖宗菩萨全都扔进池塘里。 周扬之母周继芳是一个不寻常的女性。周扬从小失父,少年教育与母亲有关,周扬母亲娘家姓刘,在娘家时叫刘喜菊。刘喜菊的名字有点俗,但人不俗。她的父亲在广东当县令,她从小读私塾通文墨。有次,她的叔叔到兰溪漆家桥考学,先生刘宜元出对:山中宰相。叔叔一时没对上,回家一说,想不到年幼的刘喜菊说:“咯还不易得,就对月里嫦娥啦。”叔叔把侄女对的对子说把先生听,先生一喜,还说对得好。这位先生后来为刘喜菊做媒,刘喜菊便嫁给了周扬的父亲周稚仙。周母后来还请这位老先生到家里来教周扬。老先生到周家来教书时,随同的挑夫挑了一担书,那一担书只是一套木刻本大字的《御批资治通鉴》。刘先生让周扬读《御批资治通》时,要周扬在御批一侧写自己的批语。这种学习方法很独特,不但在文字形式上与皇上左右论道,还可以批写与皇上相左的意见。私塾先生的意图是否有意培养学生的不畏上的精神人格,敢言人所不敢言,养成一种独立思考的习惯。刘老先生在周家后厅那块“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用自己的心血,要把这一担《资治通鉴》全部教给这位小弟子。如此说来,《资治通鉴》的阅读是周扬的“奶操”,“奶操”益阳话意思是指一种童年训练。这种训练将影响人的一生。刘宜元先生对周扬的作文指导也是一种严格的训练。周扬晚年对儿子周迈克谈及刘先生,总是感慨不已,他觉得刘先生对他的教育使他终生受用。他还告诉儿子,刘先生对他的文章不是很满意,曾在他的作文上批示:水至清则无鱼。刘先生意思是说周扬的文章不含蓄,一目了然,如此则成不了大器。刘宜元先生早在周扬的童年时代就透视到了他的将来,那个老私塾先生真是了不得。 如此说来,周扬在生命中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是违背了刘宜元的期望的。刘宜元对周扬在儿童期进行独立思考与精神人格的强化训练,实际上影响到他的一生,直到他走近生命的终结,还时常提到这位老先生。 1951年,周扬对长子艾若说:“你要有两个崇拜,一是崇拜毛主席,二是崇拜苏联,这样才能成就事业,不仅要崇拜,而且要迷信。”当时的青年周艾若对“迷信”二字甚为不解。 直到1983年,周扬在《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几个理论问题的探讨》一文中,他对毛泽东的客观评价,使我们感到这些话出自周扬,也包括了他对自己几十年来的反思。这该是周扬人生历程中最具有价值的一页。 周扬晚年在医院里与儿子艾若十分感慨地谈到:“我若不做文艺界的领导工作,若专门从事文艺理论的研究,我会是很有成就的……” 周扬的话很实在。我翻开周扬译著年谱,发现他在30年代初翻译了许多俄、美、日等国家的文学作品与艺术理论文章。1932年他就翻译了弗里杰的《弗洛伊德主义与艺术》。在那个时候,他就注意把西方的艺术理论介绍到中国来。他翻译的《安娜·卡列尼娜》据说译笔不错。30年代的周扬己经是一位才华横溢、视野开阔、思想敏锐的青年文艺理论家了。如果他就那样走下去,无疑是会很有成就的。直到晚年他回顾自己,才觉得自己没能够成为一位真正的文艺理论家而遗憾。 应该说周扬的中文与外文的扎实基础,都在童年和少年构成的。 因为乡下闹土匪,周扬的妈妈便搬到城里来住。周扬进入益阳一所有名的教会学校――信义中学读书。信义中学是挪威传教士所办,聘有多名外籍教师,学生英文都很棒。国民党的几位有名的外交家都出自该校。当年这所学校的学生不只是来自益阳本地。当年的湘潭人钱歌川、新化人谢冰莹都在信义中学读过书。周扬在信义中学读书期间,不仅学好了英文,从这里还开始接受西方思想的启蒙。 周扬在信义中学读书期间,租住于益阳市乾元宫下首。益阳城是一条沿资水蜿蜒15里的麻石长街,乾元宫在益阳城街的中部,房东姚仁涛是一位私塾先生,在他教的私塾里有一女弟子是吴公馆的小姐名叫吴淑媛,她和周扬年岁相当,人长得很漂亮。姚仁涛看见周扬也长得很好,书又读得好、他便对周扬的妈妈说:“一个好伢子,一个好妹子,正好一对。”最后,由姚仁涛的父亲出面向吴公馆提亲。姚家与吴公馆相距很近,据周扬的姐姐周玉润回忆,当年周扬邀一伴同学到吴公馆看亲,当时吴淑媛正在绣花,梳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周扬一看便满意,笑咪咪地回来了。
美丽透明的娇小姐
吴淑媛的漂亮是有来历的,这要从她的祖父说起。 吴淑媛的祖父吴家榜是益阳近代史上一个传奇人物。 吴家榜是益阳羞山人,羞山是有名的美女之乡。吴家榜是一个孤儿,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以在资水操舟为业,往来湖湘之间,他人生得高大威猛,不甘做船夫。他在离开家乡时对乡亲们说:我不讨8个老婆不回来。 这不是一句戏言。清咸丰年间,吴家榜投入清军外江水师,在与太平军作战中,以不怕死出名,冲锋陷阵屡建奇功,由士兵及哨弁、哨官一直升到守备都司,最后升到长江水师提督,官至一品。听说吴家榜一身战伤衣锦还乡之日,在羞山下搭了一个台子,他自己坐中间,8个老婆分坐两边。那8个来自江淮的美女坐在台上,让乡亲们大饱眼福。在这个台子上,敲锣打鼓唱了3天大戏。吴家榜的传奇一直流传到如今。也为地方史所记载。吴家榜重义疏财、他做官后在他任职的扬州、镇江、瓜洲一带广结善缘。还捐出17000两银子,为益阳永远增加文武秀才名额各1人。 吴家榜带回的那8个美女其中有一个是吴淑媛的祖母。每年7月,吴公馆举行祭祖活动时,那8个美丽的祖母的画像都会挂出来让后代祭拜。 吴淑媛的母亲不是益阳人,她本是扬州艺妓,人长得高挑好看,娘家姓周。吴淑媛父亲弃世时,吴淑媛和她的兄弟尚小。吴周氏是妾又不是本地人,族内未分任何财物给她,于是她牵一双小儿女,披麻带孝闯公堂,据理力争,使她分得了吴公馆及羞山乡下的大片田庄。 吴淑媛是她母亲掌上明珠,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托在手心怕打烂了。娇娇从小在这种至贵至尊的环境里长大,备受呵护疼爱。她只晓得读书绣花,不出吴公馆深闺,她的善良与纯真,使她对这个世界的险恶毫无应变能力,这与她的天性和生存环境有关。 吴淑媛与周扬同年,大周扬7个月,1923年2月结婚时,吴淑媛刚满16岁。据老人们回忆,当年周扬的婚礼十分阔气排场,新娘坐的8人抬的大红轿子,接亲的队伍站满一条街,嫁妆中首饰珠宝就有一抬盒。陪嫁的丫环都带金耳环。吴家阔气,周家也殷实,周扬结婚不在自己家里,而是在益阳城的仁和码头租了一套房子。结婚时,因婚礼的排场与新娘子的漂亮引起了族内人的嫉妒。说什么:我们周家只结财主不结官门。族内一个叫曙胖子的无赖为首闹房。闹得把新房中的被褥全搬走,使周扬进不了洞房。婚礼后连续几天都不得安生,不断有人听“壁脚”“捅窗户纸”。后来周扬干脆把木窗揭起,两人睡一头,大声说:“你们要看尽你们看。”这样才把闹房的人平息下去。 周扬的婚礼似乎不太愉快。婚礼上,周家人觉得淑媛妈是姨太,小看她,故意不用正礼相待。去接亲的人有意不穿裙子,按理说不穿裙子接高亲等于光屁股。到了晚上拜过祖宗再拜长辈时,周扬没有对岳母双膝下跪,岳母生气了,执意要喊轿回家,周扬慌忙赔礼才作罢。周扬的岳母,这位扬州女子,这位漂亮体面的吴夫人,她把女儿交给这位周公子,从女儿离家上轿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便是悬着的。周扬才貌双全,是她中意的女婿。女儿的婚礼她是全力操办,她不能让周家人小看了她。她不想让女儿受委屈。 好在周扬结婚后,与吴淑媛感情特别好,这才使这位牵肠挂肚的妈妈放下心来。 据周扬的姐姐周玉润回忆:周扬与吴淑媛这小俩口感情好,形影不离,连喝水都要共一只杯子一把壶。淑媛回娘家,即使落大雨周扬也要与她同去同回。 周扬初中毕业后到长沙读高中,也是和淑媛双双相陪,相互照顾,他让她读初中。周扬的学校是在长沙戥子桥的复初中学。淑媛随身丫环瑞云照看家,一家人读书住旅馆。后来淑媛怀孕休学,1924年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女孩欢宝宝,周扬16岁做了父亲,这个小名欢它子的女婴,不但漂亮,而且绝顶聪明,人见人爱。两岁多时,益阳街上的招牌字全认得,可惜这女孩只活了4岁。 周扬没念完高中,便去考大学,考上武汉的大学,看榜时是头名,因一同报考的好友没考上,没去。后来再读上海的大夏大学,只是大学也没读完。 周扬发蒙早,5岁读书,研墨要跪着研。周扬是善于读书的人,他读书不限于在学校读的那些。 周扬的姐夫胡祖荫是胡林翼的侄孙,胡祖荫是一个绝顶聪明人,书读得好,诗也做得好。他在世时对妻子说:“你家运宜和别人不一样,看的书也不同,可能会走另外一条路。” 在周家大屋时,周扬平时话不多,埋头看书,亦不理人。姐夫与兄长乃至嫂子都有点畏他,他看不惯便要说。周扬晚年回忆时对儿子说,那时,他是家里的“红卫兵”。 周扬结婚时己与哥哥分家,他分得周家大屋的一半和40担田产。他结婚后接着给母亲做40岁生日,钱很快用完了。从这个时候,周扬开始卖田,不几年,40担田便卖完了。 以周扬当年在上海西装革履出入舞厅结交明星的气派,自然靠稿费是不行的。 吴淑媛从小姐到一个妻子和母亲的位置,她有办法操持这个家。每次去上海,她总是从益阳带去一大包金首饰,她把金首饰换钱对付上海的花销。她把陪嫁的那一抬盒首饰用完了便双双回娘家取。吴公馆娘家像一座银行,那里有取之不尽的金子。周扬晚年对儿子周迈克说:“我那个时候在上海生活全靠你妈。你妈靠什么呢?靠你外婆给的首饰,金首饰一大包,就放在抽屉里,也不锁,没钱用了便取一件去换钱。当年家里人来人往,益阳的林伯森,刘宜生都住在我们家,来往的人中还有地下党和左联的朋友。这么多人都靠你妈的首饰维持。你表舅(刘宜生)不想革命了,要我们一起回益阳,我不同意,他就把那一包金首饰全部拿走了。以此要挟我们回益阳,几天之后,他又回来了,把那包金首饰又送了回来。” 吴淑媛这位吴公馆深闺中长大的娇小姐,像一个透明的水晶人。当年,她有风流倜傥的丈夫和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儿子,她满足了。她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家还会发生变化。她教儿子唱歌、跳舞,唱儿歌和电影里的插曲,她亲手给他们织各色毛衣。这些漂亮娃娃是她的作品。她感到十分骄傲。当年左翼影界把她的长子艾若找去演戏里的一个儿童角色,小小的孩子便进了摄影棚。这事儿极大地满足了吴淑媛作为一个女人的虚荣心。 吴淑媛甘心做一个贤妻良母,她对周扬的革命事业全身心地支持。她认为运宜爱她对她好,她对丈夫的感情深信不疑。在上海时,她曾在丈夫的西服口袋里发现过异性写给丈夫的信,吴淑媛极为坦然地还给周扬。1928年,益阳有两个女共产党,因逃避追捕到上海寻求周扬保护,周扬与她们扮做夫妻和兄妹在一起另租房子住了20多天。这事情事先征求吴淑媛意见时,她也是不假思索欣然同意。周扬晚年在医院给儿子谈到这些往事时,总是要感叹:“你妈妈真是善良啊!那是人世间少有的善良。” 周扬不像吴淑媛,他对于父亲的角色,也许一开始就是拒绝的。 周迈克小时候听妈妈说:“在上海的时候,家里一旦有客人来,你爸爸说要把你们藏起来。他不愿意客人看到你们,他不愿让人知道他这么年轻便有了两个孩子。” 对于3个孩子来说,周扬逃避父亲的角色,逃避了14年,在3个孩子童年与少年时代,父亲是一个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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