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肆

蔣彥永終於自由了。若干年以來，蔣頂着諸多的光環。我有幸做過他的研究生，和大家分享一些他的平凡瑣事。

1. 純抄與雜抄

蔣在301醫院大外科當主任多年，人們習慣稱他為蔣主任。蔣的學術作風，在我認識的軍隊外科醫生中是很嚴謹的。有一次，我寫了一個關於區域性門靜脈高壓治療的文章。文中需要一個圖示，就借用國外某醫學雜誌的插圖，手工描圖並結合病例做了修改。 蔣審稿的速度很快，但目光在這個插圖多停留了一會兒。我正暗暗得意，蔣突然說，“這個，從哪兒抄的？“ 我忙說是參照某期刊的插圖。蔣又問：“有沒有註明出處？”我說：“沒有。因為很多地方我做了修改。”蔣說：“那就註明：參照某期刊某插圖並做了修改。”然後自言自語地說：“算是雜抄吧… …”。

2. 的盧

三國關於劉備坐騎有如下描述：“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 我說說蔣主任的“的盧”。有一年，科里組織去康西草原玩。一幫年輕人騎上馬就撒歡地跑。蔣也選的騎馬。看見我們年輕人“得、得”地跑，他也心裡痒痒。於是小鞭子使勁抽馬屁股，兩腿還不時夾一下馬肚子。沒成想他的馬見多識廣，是個老油條。見蔣沒完沒了地抽自己，便懷恨在心。慢悠悠地把蔣帶到一片水窪子地里，突然間躺在地上打起滾來。蔣沒防備，給弄了一身泥水。

3. 退休後走下“端“壇

蔣主任與我們學生之間很少玩笑，基本上“端”着。孰料退休以後風格大變，家長里短，同行趣聞，從本院，到外科界，再到協和的老同學們，十分有料。對於聽眾反響熱烈的段子，蔣喜歡過幾分鐘返場重說一遍。大家也假裝沒聽過，再哈哈哈一回。有一次在蒙特利爾，一個他協和的女同學與我們同車一起玩兒, 十分不給蔣留面子。一遇返場，立即打斷：“這個剛剛說過了! 換新的！”蔣乾笑幾下，就飄過了。

4. 待業中年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蔣主任會客是收到限制的。某年春節，我回國去看他。進大門時，說去看望我導師。門衛問，你導師是誰？我報了蔣的名字。門衛馬上緊張起來，打電話給蔣，說某某來看你，你知道嗎？就放行了。沒成想，進電梯赫然看見一個衛兵，問我找誰？我又報了蔣的名字。衛兵讓我在一個本子上登記：居然要身份證。我兜里揣着護照，不敢往外掏，怕被懷疑為境外勢力的代表。謊稱身份證忘帶了。又讓我填職業。我就填了個“待業中年”。蔣每次見我來，都很開心。打電話把樓上樓下我認識的老師都叫來，大家一起聊天。

4. 贈書

與很多知識分子一樣，蔣主任退休以後開始收集以往的論文，裝訂成冊為《蔣彥永文獻集》，自費出版。2014年初，我去看望他時，先送了我一本，並簽名留念。然後神秘兮兮地又拿出來一本，打開扉頁，上面赫然寫着送給某黨和國家領導人某某某、某某某夫婦雅鑒等字。我一看落款日期，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忙問：怎麼還沒寄出去？蔣調皮地擠了擠眼睛悄聲說：退回來啦，退回來啦。

 原載於 《華夏快遞》2023 年 03 月 2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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