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带我把家还 |
送交者: 小放 2006年10月03日09:55:58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看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在华盛顿的国庆演出
后来,我多方寻觅,弄到一盘《中国戏曲选》的激光盘,上面有马兰、黄新德和韩再芬的黄梅戏唱段,这激光盘的格式是VCD和DVD的前辈,需要专门的设备才能放出来,我买下了,只为了能够听到那原汁原味的家乡调。马兰一句“树上的鸟儿……”,黄新德接一句“路(绿)水青山……”,好一个乡音,好一个质朴,惊起我江南梦、搀扶我故里行,要的就是这个韵味、要的就是这个心情。 能听到他们的正宗唱腔已是我的奢侈,能亲眼目睹他们的表演便是仙女下凡般的梦想了。不知道是哪件事感动了玉皇大帝,仙女真地来了。安徽省黄梅戏剧院最近到北美巡回演出,今年国庆正好到华府,这次演出阵容强大,有黄宗毅、黄新德、吴亚玲蒋建国伉俪、李文……,除了马兰和韩再芬,我喜爱的黄梅戏演员差不多都到齐了,他们带来了正宗的黄梅戏,似乎就是为了成全了我为之心仪已久的梦。 这次他们带来了四个折子戏,首先表演的是《喜荣归》和《六尺巷》。前着是传统戏,后着是新编戏。虽然有蒋建国等名角的演出,但这两折戏都不能算作黄梅戏的代表戏。《喜荣归》类似题材在中国其他剧种内多有同类,与锡剧著名的《珍珠塔》的内容大同小异,却没有《珍珠塔》的艺术感染力。《六尺巷》的编剧虽不尽人意,但是它却是发生在安庆桐城的真实故事。说的是“父子宰相府”、“五里三进士”的张英、张廷玉府与邻里的纠纷。“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我们家与张家的后人有深厚的友谊,而且在桐城外做了新的邻居,我一直叫她张阿姨。还好,我们可没有院墙纠纷,出国前张阿姨来送行,还送了礼物,我至今还没有还呢。 第三折戏是《天仙配》里的《路遇》,戏名一报来就赢得满堂喝彩,观众纷纷调整座位,振作起来,对许多人来说,看到了《天仙配》才算欣赏到了黄梅戏。七仙女由吴亚玲扮演,吴亚玲是我喜爱的演员之一,今天的吴亚玲虽然有些岁月不饶人,让人难免有些心疼,但依然朴实圆润、韵味醇厚。黄宗毅扮演的土地、余顺饰演的董永相继出场,把演出逐渐推向高潮,黄梅戏的魅力才尽情地表现出来。这才是我的心声,这才是我的歌声,这才是我心灵深处的黄梅戏啊。“家举(住)当阳姓董名云(永)……”,“爹爹在四(世)对我学(说)过,……”,那字正腔圆的安徽调早已把我带到了黄梅戏的圣地,我的老家——安庆。 我想迎着扬子江的习习晚风,聆听镇风塔的风铃声;我想踏走在四牌楼的石阶上,感受宜城文化和商业中心的脉搏;我想用荷叶裹一张大饼包油条,品尝一顿最家常的早餐;我想开一瓶胡玉美的豆瓣酱,回味那特有的油香;我想访看杨家山的旧宅,重温儿时的温馨;我想跪倒在奶奶的坟前,磕几个重重的响头,再烧一柱高香、点一挂鞭炮,寄托我无限的思念。当余顺唱到“满腹忧愁叹不尽,……”,我已经泪流满面不能制己了! 在国外,我看过国内剧团表演的杂技,他们险象环生的表演把洋人看得目瞪口呆,我感到自豪;我看过国内剧团表演的京剧,那美伦美奂的服饰和唱腔,折射了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我感到骄傲;我还看过国内儿童剧团的孩子们的表演,让我感到祖国蒸蒸日上的勃勃生机。只有这黄梅戏呀,操着家乡的口音、透着故土的芳香,就像四邻八舍的百姓给你述说着熟悉的故事,不能不让我思念父老、不能不让情回故里。 黄梅戏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平民的乡土戏,是由山歌、秧歌、茶歌、采茶灯、花鼓调融合提炼发展起来的,起源于黄梅县,故名。现在的黄梅县虽然归在湖北,但实际上远离湖北的政治文化中心,在地理上更靠近当时的大都市安庆和九江,历史上与江西和安徽有着更密切的联系,语言也更接近皖赣,它的隶属在皖赣鄂间几经变迁。隶属是形式,文化经济的往来才是最重要的,把黄梅说成是安庆九江的农村地区并不过分。黄梅容易闹水灾,逃荒的灾民就把黄梅调带到了以安庆、九江为中心的皖西、赣北一带。到清代,黄梅戏在宿松、望江、石牌、怀宁一带的安庆农村地区已经相当流行,“拣得新茶绮绿窗,下河调子赛无双。如何不作江南曲,都作黄梅县里腔。”,正是当时的写照。黄梅戏里的许多故事也发生在这里,传统黄梅戏《小辞店》情节就发生在三河镇,《打猪草》据说也是真事,发生在宿松。当时的黄梅调还远没有形成一个剧种,要进一步发展就得进入都市。黄梅戏的老前辈丁老泉为首的戏班子首先进入安庆市,结束了黄梅戏只在农村演出的历史,成为独具安庆地方特色的民间戏种。 安庆是什么地方?是个人杰地灵、能让你飞黄腾达的地方,进入了安庆市就能走向全国。京剧就是从安庆发源发迹的。明代末年青阳腔流传到安庆,与枞阳的乱弹腔结合,形成了石牌腔。到清康熙年间,安庆成为安徽省会,石牌腔发展成徽腔徽剧。乾隆年间更有“四大徽班”进京。道光年间,安庆潜山出了个徽班领袖程长庚,他融合徽剧、汉剧、昆剧的唱腔发展成了今天的国剧。大老板程长庚,安庆人,现代京剧的祖宗。安庆还是统领中国文坛200多年的清代“桐城派”文学诞生地,桐城派是清代文坛上最大的散文流派,其参与作家之众、播布地域之广、绵延时间之久,皆为中国文学史上罕见。此外,安庆是清末洋务运动、近代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源头,是近代中国民族工业的发祥地。洋务运动时期创办的安庆军械所曾制造了中国第一台蒸汽机、第一艘机动船,安徽省第一座发电厂、第一家自来水厂、第一家电报局、第一所大学、第一张报纸均诞生在安庆。当丁老先生把黄梅戏带进了安庆,就为黄梅戏走向全国打下了一个稧子。丁老先生演的《何氏劝姑》至今仍为安庆老人津津乐道,据说《天仙配》第一次搬上银幕时,里面的《槐荫树做媒》唱段就是丁老六唱的,土地神是丁老的儿子演的。文革后,电影《天仙配》重新上映,我当时还小,对黄梅戏所知甚少,但对开口讲话的槐荫树却留下了深刻印象。 进入了安庆的黄梅戏,随着严凤英的出现,成为全国的大戏种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了。严凤英原名鸿六,12岁从师严云高学唱黄梅戏,在枞阳、桐城一带演出。之后,又得丁老六指点。小鸿六代替他人出演《小辞店》里的刘凤英而一炮走红,遂以剧中人物改名严凤英。1952年,严凤英的《打猪草》在上海演出,是黄梅戏走向全国的重要战役,黄梅戏由于她的精湛献艺而声名鹊起,享誉大江南北,激起极大反响。1955年,安徽省安庆黄梅戏剧团演出的《天仙配》被搬上银幕,严凤英担纲主演,更使黄梅戏名噪海内外,黄梅戏因此也确定了它在全国五大剧种中的地位。“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唤起多少夫妻恩爱;“上无片瓦不怪你,下无寸土自己情愿的”,成全多少俊男靓女。“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倾倒神州大地,街头巷尾传唱不衰,至今余响不绝。 当严凤英在安庆城里唱红的时候,安庆也就区区几万人口,大家都是邻里乡亲,互相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如果你说你住在枞阳门,人们会说“你是方家的人吧?”,如果你说你姓陈,人们会问“那陈定一是你么人?”。安庆人说起严凤英就透着这种亲切,我小时候常听老人讲“严凤英这伢子小时候可怜啰,吃过多少苦哟”,“这丫头聪明咧,六岁就能唱《荞麦记》了”,就像在说一个邻居女孩。 安庆人厚道,黄梅调是在安庆成为大戏的,但吃水不玩掘井人,仍执着地称她为黄梅戏。不像京城人世故圆滑,一叫京剧,似乎断了与安庆千丝万缕的联系。安庆是把黄梅戏视为生命的,当黄梅戏作为安徽的省剧而连根拔往合肥的时候,伤了多少安庆人的心。当然,伤安庆人心的不仅仅是黄梅戏,执政者当年一句话,把省会迁到比安庆落后得多的合肥,就已经让安庆人欲哭无泪了,改写了安庆发展史,使得她在安徽乃至全国的政治经济地位一落千丈,从省会降为地级市。连当时安徽唯一的大学--安徽大学也被迁往合肥。厚道的安庆人得罪谁了。 黄梅戏,你是山野吹来的风,带着泥土的芳香,载着质朴的清新,托着乡亲的问候,透着故乡的亲切。黄梅戏里有阳春白雪,更多的却是下里巴人;黄梅戏里有才子佳人,更多的却是左邻右舍。我喜爱黄梅调,只因她朴实无华、启口轻圆、朗朗上口,小百姓也能哼唱;我喜爱黄梅戏,只因她用老百姓的语言说老百姓的家常,充满了世俗俚趣,又“妹妹哥哥”风情万种。《打猪草》里“小女子本姓陶,天天打猪草,昨天起晚了,今天要赶早”,好一个地道淳朴的乡下姑娘。《小辞店》里,“哥哥你转回家,恩爱夫妻到白头,百分情意给她九十九,留下一分解我忧愁”,好一段真情的缠绵。 这次黄新德和李文带来的《戏牡丹》诙谐幽默而逗乐,用一个喜闻乐道的时尚话说,那是一剧舞台小品。黄新德以在后台唱“闲散仙人游凡尘,谁人识我吕洞宾”开场,人没有出台,我就被他那熟悉声音所折服了,他是我喜爱的严凤英、王少舫之后的黄梅戏第二代代表人物,这次他演戏中的反角——无理取闹的仙人吕洞宾。吕洞宾是传说中上八洞神仙里的人物,在道教中享有崇高的地位,这折戏却别出心裁,让吕洞宾在一个小老百姓手里出尽洋像。吕洞宾乱点怪药、故意刁难,最后却反遭聪敏过人的白牡丹的戏弄。在这出戏中,黄新德与李文机智的对唱引人入胜,妙趣横生。一个嗓音清脆甜美、明快真挚,一个回味悠长、刚柔相济,他们一投足、一甩袖、一转身都有十分的功夫,让我过足了戏瘾,又忍俊不禁。 在华府演出后,安徽省黄梅戏剧院还将继续在北美巡回演出。感谢你们,老乡,不仅带来了精湛的艺术,也让我神游了生我的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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