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年代 (ZT) |
送交者: 色盲 2002年07月04日17:41:00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薄如蝉翼的年代
1. 寂寞如鼠的女孩 高中时的校园很令人难忘。青砖灰瓦的四合院群落之间总是弥漫着树叶清新的味道。雨后空气里还有苔藓和泥土的芬芳。我就常常沿着树荫茂密的墙角低着头走路。上学,放学。我怯懦于交谈。也从不和别的男生女生扎堆儿聊天。虽然我还是有几个朋友。但是我依然是比较另外的一种人。我常常站在槐树的阴影里看着院子里阳光下那些发育良好十分自信的女孩们说笑打闹。我很多次恼怒自己的不着调。那种阴影下和阳光中的距离,恍若两个世界。 我总是在物理课不能自制的悄然睡去。物理老师每每在经过我的时候加快脚步。我甚至确信他从来没有看清过我的长相。 但我的数学很好。我爸那时常看着我物理40分数学140分的期末试卷安慰自己"数学还行,说明你智商没问题。" 我生长在单亲家庭。别人说我妈妈非常漂亮,所以我猜她一定不会喜欢我满脸胡渣丢三落四的爸爸。后来听说她嫁到小日本去了。我之所以不喜欢别人提到她是因为我觉得去哪不好去小日本真是太丢人了,并且丢掉我爸。据说我这样的孩子都会有恋父情结。从小到大我跟我爸只生过一次气。那是上初三时候他有天忽然说,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了。 2. 铅笔和美女蛇 铅笔是我朋友。高一换座位的时候别人一边嚷嚷视力下降一边往前头挤。只有我俩轻而易举如愿已偿的坐到最后。铅笔是那种瘦的有些过分的男生。他们往往得了甲亢一样食量巨大却丁点儿肉也不添。铅笔还很高,宽大的骨头架子常极不稳当的晃悠在操场上,让我担心一个飞旋的足球就可以把他砸成若干截儿。铅笔有才。字写的极好,练过颜体。文章有点余华的意思。人幽默练达。 我们常常靠着教室后面的黑板,不约而同地带着耳机,课本立在桌上,手里翻着本红楼,鲁迅或是王小波。我俩的抽屉里塞满了从平克弗洛依德皇后老鹰涅磐绿洲到唐朝张楚窦唯周启生刘以达的磁带。虽然我们都不怎么喜欢说话,我们还是很谈的来。 某一天铅笔告诉我他喜欢蒋露。我嘴里吱着气儿笑的前仰后合。"你怎么喜欢?"--"看她。她好看。" 蒋露之所以又叫美女蛇和她自身性情有很大关系。她属于既健康又活泼,既美丽又智慧的女孩。有心计又不露声色。男孩子们一律很喜欢和她相处。她聪明的连骂人也有种撒娇的味道。男生们都说,"蒋露最可爱。"当然铅笔这种表情木讷的傻瓜是从来得不到美人儿注意的。虽然我心里面无数次的强调铅笔的诸多好处。可惜事实上时常都是那些张狂浮躁的男生更受人待见。 我几乎没和蒋露打过交道。她周围也必然是些优秀的人物。她走路时也会高扬着头,我在墙根儿溜达时会看见她和男生们一身阳光欢声笑语的飘过。那时候没准儿铅笔就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 铅笔还写了很多关于她的文字。我记得其中有一句是"当我看着你笑起来,天空也就亮了。"我猜这是铅笔的初恋。 后来不知是一次足球赛还是篮球赛。铅笔终于用他的身高和技术抢断了美女的视线。然后就是铅笔书法展示般的情书。每当我巨细无遗的浏览他刚刚写成的关于她的文章或是给她的信,我都会妒忌那个女孩子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得到一份真挚的爱情。虽然我并不爱铅笔,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他那么轻易就爱上她。我甚至有点觉得美女蛇压根儿就配不上铅笔。虽然这极有可能只是出于我略微自卑的女孩子的虚荣心而产生的想法。但是,我确实从来就对她没什么好感觉。 美女蛇开始被一封又一封温柔的,感人的,轻逸洒脱,暖风抚面的情书轰炸。铅笔一反常态的丝毫也不吝啬他的文字。然后有一天上午美女蛇轻盈的跳到靠着墙正在听"the doors"的铅笔面前,浅笑着说:"今天下午有空吗?去我家玩儿吧我生日。"我当时懒懒地趴在桌上睡觉。耳机里张楚好像少年般唱着"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我猜想铅笔的表情。回头一看,他依旧靠着墙,浅笑着冲美女蛇点了点头。那之前,我从不知道铅笔也可以笑的这么有感情。靠。 后来铅笔就经常去美女蛇家玩儿了。有一天终于美女蛇跑到我面前说:"梁砂,咱俩换换座位成吗?我想和周岩坐。"我看了看窗外,铅笔他们男生在槐树下头玩儿骑驴。他宽大又单薄的骨头架子晃呀晃的。我看也没看蒋露。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去前面坐了。我心里想:铅笔,这次我可是全当帮你。 后来我并没有坐到蒋露第二排的位子。想坐前面的人有的是。我在倒数第二排靠近垃圾桶的角落找到左右都空空的位置。有时不经意的回头,就看到铅笔依旧戴着耳机看小说。美女蛇忙碌的记着两个人的笔记。 3. 雷神 我是在学校圣诞节文艺汇演那天下午认识雷神的。当时我在人头攒动声响嘈杂的大礼堂怎么也坐不住了。台上校领导的讲话却连绵不绝。我躲开班主任的视线准备从安全门逃跑。结果我忘记了左边安全门里面还有两扇门。一扇通往户外,一扇里边是男厕。我低头走惯了。抬脚就进了男厕。于是就看见一个高大威猛黑不溜秋傻了吧唧的男生站在小便池前望着我一脸惊恐。我当时反应迟钝,并且居然朝他双手方向望去。他迅速拉上拉链。厉声喝道:“傻X呀你。”我才反应过来,顿时不知所措。只好回骂“看一下会死啊。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站在篮球场的阳光下才停下来喘气。然后就听到一句:“要不要再流氓一次我给你看个够?”猛抬头。黑大个儿镇定自若的站在我面前。我说谢谢不用了。又自我解嘲的胡编乱造了一通什么800度近视啊3米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啊之类的话。“我请你喝东西压压惊,”我蹲在地上表情沮丧。黑大个儿居然笑也没笑。最后说了句:“酸奶吧。”好啊我答应的很爽快,心想“没什么魄力嘛还以为会说红牛呢。”那天下午全学校都挤到大礼堂去了。只有我俩蹲在篮球场喝了若干瓶酸奶。 我第一次听到还有人姓“雷”叫“神”。 雷神果然很神。原来他就在隔壁4班并且就是年级传说中物理总考满分的物理王子。他还说常见我蹭着墙根儿走路一副乱世佳人的样子。我狂笑。他又说错啦错啦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靠。我又不是妖精。 雷神开始帮我补习物理。是他强烈要求的。他说不能容忍有一个物理白痴的朋友。我说补也没用我压根儿就不学物理。后来他发现我的数学化学居然跟他有的拼,英语语文更是胜他百倍。才悻悻地说:“你他吗原来不是留级生啊。” 雷神开始送我回家。起因是我告诉他公车上常有流氓老头儿非礼女学生。他真的单纯极了。这么普遍的事他毫无耳闻,一听到就愤怒无比。我拒绝他送。我说:“你不是暗恋我吧。一把年纪。”他更加愤怒立刻就脸红脖子粗的瞪我:“傻X呀你我这叫侠骨仁心。”于是第一天我们一同坐车他就一脚踢下去两个偷钱包的小偷。售票员都没敢看他月票。 更加熟以后我发现这个常说粗口的莽男好像酸奶一样单纯。一个大孩子。他时常请我喝酸奶,篮球场上他也经常脸红脖子粗的跟人撞来撞去。铅笔有一次叫他撞脱臼,他表情好像比铅笔还痛苦,一个劲儿说“你他吗怎么一碰就散啊。”事后还买了好几打奇正藏药膏给铅笔。他俩居然就这样成了篮球场上最默契的拍档。 在认识雷神之后我的物理还是徘徊在40分左右。雷神说这是他高中时代一件耻辱的事。 4.老虎啤酒,三五烟。 当我发现铅笔两天都没来上课的时候,我想这小子半夜又看意甲了。可是我又发现蒋露又坐回了第二排。他们一定有事儿。我放学时狂奔向他家。他妈在客厅做健美操。说铅笔感冒在睡觉。他听到动静就在楼上喊“砂子你上来。”我只去过他超级豪华的家里一两次。蹑手蹑脚走进他房间,空气弥漫着烟味和酒味和Shania Train的歌声。他穿着裤衩T恤坐在地上背靠着木制的大音箱。 其后的若干小时我们就面对面坐着喝tiger抽三五。我知道了美女蛇甩了铅笔。铅笔冷笑。“我不好。”我无言。我所知道男生对女生好也就是像铅笔这样陪她上学放学,她要什么买什么。天天哄她高兴,自己轻如鸿毛,爱人重如泰山。靠。还不算铅笔送她的JVC音响,SONY CD机,那些正版雪藏的唱片,整套整套的书,若干双NIKE和她脖子上的镶钻项链。“俗不俗啊你。”铅笔长久地看着我,最后一字一顿地说:“原来女的就连上床都可以玩儿虚情假意。她还说她压根儿就没喜欢过我。”说完一头倒在地板上昏昏睡去。我坐在他身边一直抽烟,直抽到舌头麻木,爬起来离开。 后来我才发现美女蛇和班上新转来的一个奶油男生打的火热。坐在一起,他陪她上学放学,她帮他抄笔记。据说他爸妈是外交官,据说他能帮美女蛇搞到外交学院的特招名额。据说……,切。反正一切都跟铅笔没关系了。我也懒得关心这些。只是铅笔很久都没想通,一个愿意和你上床的女孩居然根本不喜欢你。我想美女蛇不就是这种人嘛。只是对于当时的我们,过于天真而无从成熟的高中生而言,那样的伤害太残忍了。 铅笔从此一蹶不振。总是坐在最后靠着墙,低着头发呆。下课时嘴里叼根三五。我叫他也置若罔闻。还是不要抬头的好。天天看见美女蛇风光依旧,是谁也会难过。 我又坐回他旁边。不过他开始隔三差五的旷课。这时候我发现我有点恨美女蛇。好在有雷神这种侠骨仁心的朋友。大多数铅笔旷课的日子里他总是奉陪,篮球场,或是网吧。或是背靠着大音箱喝TIGER。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最后一排,很怀念三五的味道。 5. 谈格格的小平头 校园里经常有那么几支乐队的。搞搞清纯的民谣或是稚嫩的新金属之类。但谈格格的乐队比较特殊。他们喜欢迷幻的triphop和前卫感十足的电子乐。她是个除了姓名和性征之外,一切都趋于男性的女孩。玩儿乐器的好手。从二胡琵琶到钢琴架子鼓,她统统都会。 我经常在周末看地下乐队演出时碰到她。不知怎么就渐渐熟了起来。我们在学校里碰见的时候时常笑着互相摸摸头。我喜欢她毛茸茸的小平头。 学校里的演出,就常常可以看到她了。抱着把吉他,没表情的唱点美国民谣什么的。她喜欢踢拉着一双日式拖鞋,上台也是。会隔三差五跑到我们班,给我拿一堆演唱会的VCD和一些难得的唱片,然后和男生们混一会儿散散烟。她常说的一句化话是:“噶。没谱儿的事儿。”“噶”是她的口头禅,她说没什么意思,这字念起来爽。 后来高三时谈格格去了英国。我想她终于去到那个有众多她喜欢音乐和乐队的地方了。我家里还有几十张她拿给我听的唱片,她说以后就可以给我找正版而不是七零八碎的打口CD听了。她走了她那个满有意思的乐队就散了。我偶尔想起她毛茸茸的头,觉得日子真是一去不返啊。时常有关于她的消息在学校散播。比如谈格格在英国找了个金发美女的女朋友搞起同性恋啊,或是在那边辍学去玩乐队吸毒成瘾啊……我听到这些也只是看看说话人眉飞色舞的表情。心里在说:切。没谱的事儿。 有一天在学校门口看到谈格格那只军绿的背包和毛茸茸的小平头,我一下子雀跃起来,飞奔上前,拍她肩膀,却发现被我拍的惊愕的女孩有张陌生的初中生的脸。那好像是我记忆里很失落的一天。所以我发现我是很有些想念谈格格的。虽然我都没有说。 后: 高三很快就过去了。年级开大会时的人头攒动也一转眼就烟消云散。高考后的那个暑假,雷神,铅笔和我常常坐在烈日下的篮球场,默默地喝啤酒。美女蛇如愿已偿志高气昂的步入外交学院。我和雷神也各得其所的考上了重点。铅笔被爱情打击的无以复加。还没回过神似的乱考一气,好在有有钱的爸妈也打算送他出国。一切看上去就都不错了。 雷神终于自白说喜欢我了。在铅笔的瞠目中还狡辩说那是因为我是第一个看到他隐私的女生。我也坏了一回,恶狠狠地告诉他他的隐私小的我根本就看不见。铅笔拍拍我的头,笑着点起一支三五。飞烟缈缈中我们躺在阳光里,我闻着香烟迷离的味道,听这午后的蝉叫,忽然地,流出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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