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猫序列当然有九段
这是第三段: "魂断海南"
"魂断海南"
(一)
大学的时候,我常去附近的外语学院找高中时的哥们姐们玩,无非也就是聊聊天,
蹭蹭饭。没想到这样的串门竟然带给我一段意想不到的情缘。
那是个落叶知秋的时节。一天中午我刚踢完球回来,无力的横躺在宿舍床上,正酣
畅淋漓的喘着大气。不料几个外院的姐们却忽然出现在门口,这突如其来的抽查让
我一时乱了分寸。
“Unicorn, 请客吧,我们班上雪梅看上你了,让我们说媒来了。。。”高中时的老
班长心直口快。一脸坏笑,上来就开门见山。。。。
我很有些受宠若惊,天下居然有这等好事。当时我并不认识雪梅,听外院的姐们说,
雪梅在外院班里看见过我几次。可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肯定是光顾着和哥们聊
天儿了,做梦也想不到还会有女孩子在暗处注意我。我是从不相信琼瑶那些一见钟
情的故事的,但转念一想,人家女孩子那么大方,咱大老爷们的也就不好推脱,毕
竟我心里也很好奇。于是就同意她们安排我俩在宴宾轩见个面。
那天晚上,由于地形不熟,我去的有些晚。当我到达的时候,宴宾轩的门刚巧开了,
我只觉眼前顿时一亮,一个明眸皓齿,身材婀娜的白衣女孩俏生生地走了出来,嫣
然笑着。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她长的象<<飘>>里费雯丽的翻版一样,那么
完美,在宴宾轩古典的背景衬托下,就好象是刚从油画中走下来的天使。天地万物
仿佛都在那一刻凝滞,我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好久好久。。直到她热情
地过来和我打招呼。
就这样我们迅速相爱了,外院花园里的长椅成了我俩常去的地方。那时流行印花的
T恤。我特别喜欢她其中一件的图案,上面一个小小男孩和一个小小女孩背靠背的坐
在长椅上,女孩专注的看着她手中的玫瑰,男孩悄悄扭过头来,纯真的笑着。雪梅
知道我喜欢那件T恤,见面时经常特意穿上。在那深秋的寒夜里,落叶在秋风里飞,
我俩背靠背的取暖畅聊心愿,常常一直坐到璀璨的星光爬满了夜空。
她是海南人,她描述的海南是那样的醉人。以至于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梦想
着有一天,能和她一起,潜到那碧兰的海水里,用手用心灵,去轻触美丽的珊瑚,
去探访五彩斑斓的热带小鱼。能和她一起,去抚摸那柔美的沙滩,去倾听那海浪的
呼吸。能和她一起,手挽着手,欣赏夕阳披洒在海天尽头的红尘。
(二)
冬日来了,雪梅在外面进修舞蹈课,晚上学到很晚。我常去接她,有时到的早了,
就和楼下修自行车的老高攀谈。
老高其实不老,也就长我十来岁,但艰辛的日子已经爬满了他的面孔。老高是个很
勤奋很好的人,看他挣那点辛苦钱真不容易,冬天所有的手指都冻裂了,仍顶着寒
风在一圈圈的拧着钢丝。他对小孩和上年纪的人,从来都不收费。住周围的人都认
识他,他天天都在那里,无论春夏秋冬,好象他从来就是那个小区不可或缺的一部
份,就是那个小区的标志。
一来二去,我们聊熟了,才知道他身事坎坷。他父母早亡,只和一个姐姐相依为命。
后来姐姐被一个流氓给强暴了,那时他还很小,但悲愤至极的他,还是用菜刀把那
个地痞给砍死了。虽然那个流氓罪大恶极,他也因为杀人触犯法律给判了十五年。
出来后,他姐姐心脏又不好,治疗化了很多钱。于是他起早摊黑,披星戴月的辛苦
挣钱。
有一次我和雪梅吵架。班上几个哥们和外校的踢球时打了起来,我们跑去帮忙,结
果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本来觉得这是件很英雄很哥们义气的事,却被雪梅当着几个
室友的面给数落了一通。我觉得好没面子。一怒之下,把她带来的饭给掀了。这一
掀,肯定是吓着了雪梅,她什么都没说,一扭头就跑了。
事后我很后悔。晚上很早就跑到她上舞蹈课的地方等她。可等我赶到,老高说她已
经上楼了。我犹豫再三,没有上去,楼上那么多人,当众说一句我错了是多难啊。
于是便望着她那辆公主车发呆。期待着她能忽然现身。过了一会儿,我估计到她已
经上课了,就开始了楼下漫长焦急的等待。
下意识间,我摸索到口袋里她给我的小记事本。想给她留个纸条,又发现忘了带笔。
灵机一动我想起了她教我叠的纸船。我飞快撕下一页,公公正正的叠好了一只小船,
平放到她的车筐里。转身想走,又不甘心。总想当面和她道个歉,否则这一晚我肯
定要失眠了。徘徊在她的车左右,我决定等她下课。
记得以前有首歌里唱过,女孩的心是玻璃做的,我现在深怕她的心被我鲁莽的举动
给打碎了,作为一种忏悔,我决定在寒风里等到她下课。深冬的夜里,冰冷刺骨,
我缩在大衣里,围着她自行车转来转去。犹如在街角打着转的旋风。
“回来我告她你来过了,快回去吧。”一旁的修车老高看不过眼了,冲我喊了一声。
我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说。
时间过的很慢,每隔半个小时,我就叠一个纸船解闷,然后公公正正排放到她车筐
里。当我叠到第五个时,听到楼到里杂乱的脚步声,感觉她要下课了,忽然有一种
无形的压力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傻很病态,以前总觉得琼
瑶小说里的人痴傻的出奇,没想到自己个大老爷们也干出这种事来。这会不会让她
笑掉下巴啊。我落荒而逃。
第二天中午,我很吃惊的看到她在宿舍等我。室友都知趣地走开了,就剩下我俩。
“老高都告诉我了,他说你在那等了很久。多冷的天啊,冻死苍蝇也未足
奇,你真傻,”雪梅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我叠的纸船。脸上是心疼和关切的笑。
我的脸霍的一下红了。
“我怕失去你,雪梅,那天我错了。”我终于鼓起勇气说。
她眼里突然湿润了,晶莹的泪水在阳光下闪烁。一句话也没说,她一头扎进我怀里,
紧紧地抱着我。
许久,才听见她柔声地埋怨:“你要珍惜自己啊,瞧你那天给打成那样,给谁卖命
呢。”
我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心里暖暖的。“你也怕失去我么?如果有一天我走丢了呢?”
我忽然想起电影里的台词,有意逗她。
“你不会走丢的,我要在你脑门上打上我的印章,这样你就永远不会走丢了。”她
仰起头,笑着看着我,一双调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想都没想,我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干什么去啊。”
“去刻印章。”我笑呵呵地说。
“等一下。”她笑得更甜了。伸手搂住我的脖子,“把头低一下。”
我低下头,感觉她深情的在我额上吻了一下。
“盖好了。”她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心底的某一处突然痛了起来,我一把将她拉近,重新紧紧拥她入怀,紧紧的,想
就这样把她融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怕一放手,她真的会丢了似的。
爱,在这个冬天,肆意的燃烧着。
(三)
转眼间夏天来了,雪梅毕业了,工作分回了原居地海南。而我留到了本地。依依不
舍我们分开了。我许诺她我会去海南找她,会去海南找一份工作,会闯荡一片我和
她的天空。
没有她的日子的确很难过。一天,我恰好经过她以前上舞蹈课的地方。我惆怅的站
在楼下,觉得好象少了很多东西。真是有那种昔人已乘黄鹤去的感觉。忽然,我发
现少了的还有老高。走到旁边的报厅一问,顿时呆住了。老高前个月已经被抓走,
以谋杀罪处决了。
详细一打听,原来他被一个海南的商人骗了钱去做生意,结果血本无归。后来他又
做傻事,攒了两千元雇了个人去讨债,没想到那个奸商被讨债人给打死了。讨债的
人不久被抓了起来,却一口咬定老高是主谋,老高躲避不了责任,白白去送了命。。
他那可怜的姐姐知道后顿时就哭晕过去了。这事对我震动很大,我第一次对海南有
了种不安全感。
我赶紧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远在海南的雪梅,她听了后沉默了好久,她说她真替老
高伤心,然后又安慰我说,海南的治安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相反到一片欣欣向
荣,很多年轻人都到那里闯天下。她希望我也能早些过去。
过了一年,海南真得到了大开发,建立了几处很大的经济特区。雪梅也换了工作,
据说是一家澳门合资的公司,工资挣得很高。我的心早飞了过去,成天想着过去干
一番事业。
机会终于来了,哥们小龙的父亲是外贸进出口公司的经理,私下里想去海南注册个
公司,
干个第三产业。因为那里新经济开发区的条件优惠,新企业头几年都可以免税。小
龙邀我和他一起去打头阵,到海南察看一下投资环境。
(四)
夜里我们乘飞机到了海南。
转天清早,我走到宾馆阳台上。天空一片蔚蓝,楼下是一排排的棕榈树。我扶在阳
台护栏上,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受着这南国的风光,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一
切都是真的。一想到马上就会见到雪梅,心里就兴奋异常。
雪梅是中午赶来的,一辆黑色的尼桑蓝鸟悄悄驶进宾馆的前门。我已经等了好久,
当雪梅从车里出来时,我高兴的大步上去,张开臂膀,把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搂着
她,不停的亲着她的秀发和面颊:“宝贝,总算见着你了,想死我了。”一股我很
不熟悉,很好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仔细看了看雪梅,这两年她变了,变的珠光
宝气,衣着也很新潮,不再是那个穿着T恤衫的小女孩了,我知道她从事外事工作,
并没有太在意,心里依旧充满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转身时,余光一扫,刚巧看
到那个汽车司机,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我们。雪梅也在此时悄悄推开我紧搂的
臂膀。这时小龙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忙着给她介绍小龙,也没有再多想。
雪梅第二天带我们到开发区跑了半天,她虽然很帮忙,但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有
了种说不出的隔阂,而且我们说话时,她还经常习惯性的向四周看看,弄得我莫明
其妙。连小龙都看出来了。
“你女朋友好象有心事。”他这么告诉我。
“我就是她的心事。”我笑着回答他。
不过凭我的第六感觉,好象真有个阴影在暗处看着我俩。
第三天中午,我给她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是个男士接的。“雪梅去工厂了,她说晚
上让司机接你到工厂找她。”
下午我和小龙跑了工商局,税务局,总算对开发区有了个整体的概念。一颗忙碌的
心也踏实了许多。
傍晚,那辆黑色蓝鸟准时到楼下接我,我下午跑的累了,上了车就睡着了,等车停
下时,我也醒了。司机指了指对面的工厂,告诉我到了。我下了车,汽车开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走到厂门口,发现大门紧锁着,使劲拍了拍门,没有人回应。
她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见我,我忽然意识到不对,一股寒意从背上瞬间窜了上来。
等我回过头来,已经晚了。五六个手持钢管水喉的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身后摸
了上来。好在我打架经验很丰富,关键时刻临危不乱。我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截木板,
并迅速用眼睛余光观察了一下地形。还好在我右边有一片深深的甘蔗地,我毫不犹
豫地向那里跑去。几个大汉疯狂的追了上来,在甘蔗地边上追上了我。
我打架向来是先发制人,大吼一声,挥起手中的木板朝冲在最前的人打过去。那几
个人也不是草包,看身手都象当过兵的,几个人迅速散开把我包围在当中。我那片
木板没抡了几下就给钢管震飞了,混战中我死命的掐住了一个人的脖子。忽然背后
被重击了几下,我恍惚间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一软就瘫下去了。
麻木中我感觉身上被钢管敲击了无数下,又被人踏上了亿万只脚,痛得我只有地上
喘息的力气了。
“这家伙还有气,给他脑袋来一下。”
听见这话我本能的惊醒了,茫茫之中我看见一个人低下头来察看。
“完了”我心里暗暗祷告。
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手里忽然摸到了一块砖头。奇迹般的,我猛的一个鲤鱼打挺跳
了起来。集中了全身力量,手中的砖头向他头上狠狠砸去,一股黏乎乎的液体飞溅
开来。那人身子晃了一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其他几个人惊呆了,全都楞在那里,
趁着这一瞬间空隙,我头也不回的跑进了甘蔗地里,疯狂的跑着,直到我实在跑不
动,一头栽倒为止。
起初远远的还能听到外面那几个人的狂叫,但天一黑,他们几个也畏惧我手里的砖
头,谁也不敢贸然钻到甘蔗地里来受死。后来他们叫骂了一阵,估计我逃的远了,
也拉着他们同伙的残躯跑了。
(五)
我不知道怎么躺到了医院里的,好象在公路上遇到了好心人。
倒霉小医院晚上没有值班大夫,也不给我打麻药,吃了几粒止痛片就把我扔在那里。
当雪梅晚上和小龙一起赶来了时,我正绑着夹板躺在床上,疼的在床上直打滚。尤
其腰部,根本不能着床.
雪梅进屋就扑到我床上,拉着我的手直哭着问:
“UNICORN,吓死我了,以为你丢了,我们找了你好久,你怎么成了这样?”
虽然此时我心里有无数的问号,可看着眼前心爱的人哭成那样,我又感动又难过,
强忍着疼指指额头对她笑着:
“傻丫头,我丢不了的,你给我盖的印还在呢。”
雪梅却仿佛更加难受的样子,脸上更多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我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嘱咐小龙:“小龙你快去收拾一下,今晚别回旅馆,我打残
了他们一个人,明天他们肯定会找来的。”虽然疼的翻来覆去,我脑子里还是清醒
的。
小龙走了,病房里只剩下雪梅和我。
我疼的不想说话,但还是想搞清楚。我简单讲了讲事情发生的经过。末了忍不住问: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是我老板干的,肯定是他,他一直想追求我,我没有同意,他威胁我说他是黑帮,
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心狠手毒。。。”雪梅呜咽的说不清楚。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此时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心中一阵悲苦。无力再问下去了。
缓缓翻转身呻吟着趴在床上。
“你背很疼吗?”雪梅肯定能感觉到我的变化,可还是关切的问到。
我微微点了点头
“座起来吧,靠在我肩上也许会好些。”她使出全力把我扶了起来。然后用后背斜
顶住我的脊背。果然,舒服多了。
我俩背靠背静静的座着,外面田野里虫蛙声响成一片。我想起我俩在外院长椅上背
靠背聊天儿的夜晚,满天闪烁的寒星是天下有情人一颗颗晶莹透亮的心。
“Unicorn, 你还爱我吗?我跟你走吧。”雪梅温柔的说到。
我忽然一闪念她老板和她的关系。
“你真的舍得跟我走吗?”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酸气。
她给我一下噎住,我甚至能感到她的背僵住了。
过了会儿,我又觉得说的太直接了,又补了句“那你家人怎么办。他们是冲我来的,
你别和我受连累。”
她不说话了,低头在那里低声哭泣。
我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头昏昏地躺在她肩上,感到一股暖流从她那细小的肩
膀上传过来。无比的舒适,昏昏沉沉中我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雪梅已经不见了。我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只精心叠起的小船,上面
绢秀的字体写着“原谅我”两字。
小龙带了几个人来抬我出院。我抓住他的手问雪梅的消息。他说听医院看门的说,
昨晚半夜有几个凶狠的男人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要把她带走,雪梅在医院门口好
像还和他们吵了起来,可最后还是和那些人走了。
我意识到昨晚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是我把她赶走的。我后悔极了。她现在不会有什
么危险吧,她不至于傻到和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吧。我恨极了自己。我坚持要在医
院等她回来。小龙说我疯了,不由分说他招呼人把我抬上了车。我伸出手使劲全力
挣扎了几下,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那么微弱,伸出的手只是在空中笔划了一下,一
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久,我被抬上了飞机。躺在座位上,我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机舱门,不敢眨一下,
期盼着下一个进来的人是她。直到我眼睛瞪的视线模糊了,她再也没有出现。
(六)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城市,可她再也没有消息。我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到底去做了什么,
后来托了几个人去海南打听,她那个公司却已经换了人,雪梅早已离开那家公司。
虽然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但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的雪梅就这样永远消失在海南
的芸芸众生里了。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我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那星空,心里懊悔着。我后悔没有
要她父母家电话,后悔那天晚上自己的粗鲁,我怎么会那么蠢,在她可能最需要我
的时候把她推出去了呢?我恼恨自己在感情面前竟然也是那样不可避免的俗气,一
时的嫉妒和疼痛就把我的理智给冲走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读者文摘上看到一篇漂流瓶的文章,说一对有情人,越洋传递
一只漂流瓶,竟然结了千里的姻缘。受到这文章启发,我把当年她给我的那只小船,
反面公正的写上“原谅我。”然后仔细的放到一个密封的瓶子里。
一天夜里,满天星斗还是那么灿烂如织。我站在海边,许了个愿,轻轻放漂这只漂
流瓶。
我感到我的魂随着海浪颠簸而去。
雪梅,你原谅我了吗?雪梅,你抬头看看这星空啊,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
冥冥中我又飞回了海南。
注,本文纯属虚构,发生在没有任何时间地点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