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考试,我立即买了机票准备回家.他说他要送我.
我在机场班车站等他,他来了,穿得很正式,西装,领带和皮鞋.而平常他总是穿得很随意,破T恤,大凉鞋,要是天太热,出门的时候还要在肩上搭条毛巾.可是今天,他穿的这么正而八经,我倒觉得有点意外和滑稽.不过,这么一打扮,看上去倒挺象个人似的.
在机场,托运完行李,我们坐下来聊天.
小匡,你喜欢玲娜吗?
喜欢!(说真的,哈密苏和梅的女儿真的很漂亮,也很机灵.)
你有没有想过要这样一个"中外合资"的小朋友?
什么???中外合资的小朋友?亏你还在中国这么多年,那叫"混血儿"!不过,我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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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匡,我们非洲有一句话,翻译成中文是"一只鸟和一只鱼能够在一起生活".(黑大哥,那叫一条鱼!)
是吗?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
他们可以想办法.
那就好,不过,我想不出办法!
......
我们都有点尴尬,一直到我上飞机都没有再说话.
后来,我一直在想,鸟和鱼可以在一起生活吗?鸟有鸟的蓝天,鱼有鱼的大海,他们可以永久的相望,但却不能真正的生活.
假期里(包括以后的数个假期),阿杜偶尔也打电话到我家.有一次妈妈接电话,他张口就叫:"妈妈,你还好吗?"
我可怜的妈妈,当时都快晕过去了.
后来,我给妈妈解释这个"你还好吗?"; 而对"妈妈"这个称呼,老人家后来倒也想通了,因为她有回族朋友,他们都是"穆斯林兄弟",把兄弟的父母也叫爸爸妈妈.于是在阿杜嘴里,我们一家人都成了他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阿杜的汉语很不错,经常和我妈妈聊得挺开心.不过,我总在想,这不是因为他的语言天赋,而是他出色的交际能力和思辩能力.
开学后,我们的接触仍仅限于我偶尔去他们那里玩,他从不去学校找我.
阿杜好象总有很多事,很多时候他把我叫去,自己却和哈密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好在我耐性比较好,也不喜欢问他们的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他不说我不问,就在房间里静静的等他,要不就到梅那里去.
我经常和玲娜玩,楼上还有一个漂亮的巴基斯坦小男孩叫阿里,他只会说一句汉语---阿姨,那是我教他的,不过那只是在我手里拿着食物的时候他才会叫我.玲娜那时才一岁,刚会走路,摇摇摆摆的样子,象一只小鸭子.
我也经常和梅聊天,慢慢的知道了他和哈密苏的经过.
哈密苏刚来中国念本科的时候,他们就相识相恋了.虽然不敢公开,但也很甜蜜.有一天梅的妈妈从朋友那里听说,看见梅和一个黑人在一起,她勃然大怒,将梅关在家里.可是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后来梅还是坚持和哈密苏在一起.梅的父母火了,打她骂她甚至诅咒她.
他父亲说,"他是非洲人!非洲人!你知道他们那里是什么样吗?你知道他在那里有没有结婚?爱情?爱情能干吗?能换出钱来当饭吃吗?"
梅倔强的说"我将来再苦,就是要饭也不要到这家来!"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劝她,但她就是痴心不改.
四年本科念完了,梅仍就没有得到父母的谅解.哈密苏的签证也到期了,无耐回国了.
梅的父母这下松了口气,连忙张罗着给梅介绍对象.梅长得很美,象新疆女孩,工作也不错,很多人都乐意给她介绍.梅看着哈密苏离去,心里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她答应母亲去相亲,但是她说,她没有办法再爱别人了...
他们互相写信,可是那很慢,一个来回要近40天,但他们坚持着写,坚持传达着爱和鼓励.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后,哈密苏又一次考上了公费留学,第二次到了中国,这一次念硕士.
然而来自家庭的压力仍旧是他们最大的障碍."较量"和"战斗"一直没有停息.
梅的妈妈"派"出了一个阿姨来"谈判",另一方则"派"阿杜"出场".阿杜虽然操的不是母语,但他巧言善辩,愣是把那个阿姨说的无言以对.比如,那个阿姨说,
你看,梅要是和哈密苏结婚,嫁到非洲去,她妈妈怎么办,她从来没离开过妈妈,而她妈妈也从没离开过她,他们都会很痛苦的,你爱她总不希望她痛苦吧!?
阿杜说,问题是这样的,我也离开我妈妈到中国来这么长时间了,她开始很难受,但是慢慢的,她知道我在中国很好,她就放心了,也习惯了.梅要是没有和哈密苏结婚,她会痛苦一辈子,她妈妈那么爱她,总不希望看她痛苦一辈子吧!
最后,梅的父母还是妥协了.
他们的婚礼在清真寺举行,梅的父母没有来.(忘了说,梅是回族,哈密苏的国家有不和其他宗教通婚的习俗.)
婚后一年,漂亮的女儿出生了.梅的父母也渐渐接纳了这个异族的女婿.
这个故事让我很震动,原来和非洲人结婚要忍受这么巨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