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曹操 |
送交者: 快刀丁三 2002年12月06日15:16:13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白脸、一道直冲发际的红、狡诈、“奸雄”、丞相、“挟天子而令诸侯”……这几乎是所有老人、乡村土秀才、开蒙学童眼中最早的曹操。在戏台上,曹操的戏份总是不重的。老生有诸葛亮,武生有赵子龙,花脸有张飞,丑戏有蒋干。最让人尊敬的角色是关羽。乃至群英会上的周瑜,火烧连营的陆逊,也都因为年轻、“雄姿英发”,一直有着更重的戏分,更多的看客和说客。 如果有好中坏三个等级的人物划分,那么,蜀汉是正面,东吴是中立,曹操一派,必定是反角。《三国演义》的曹操故事,让人印象最深的,也是败走华容、割髯裹头等狼狈的形象。他衬托着诸葛亮的睿智,赵子龙的神勇,张飞的耿直,关羽的忠义。总之,这不仅是一个坏人,还是一个屡屡落荒而逃的乏坏人。 是配角、反角,是“乏坏人”。最后,这个形象还是讨厌的,咿呀咿呀地,他唱的都是让孩童闻风丧胆、没完没了的腔调。在戏台下,曹操一出场,总有一群孩童不约而同地“唉”了一声,声音里有叹息、讨厌的成分,尾音总是拖得长长的,连绵成了一片。 但相对于秦桧、杨国忠等白脸人物,在乡村戏台边的大多数看客,对曹操似乎总恨不起来。甚至,在每个人隐略的心里,这个人也多少是有些可爱、有些可亲的。类似时迁、朱光年那样的白面小丑,他凭空地给戏台添加了几分热闹。 小时侯,也一直很疑惑,这样的一个人,自己为什么总是厌恶不起来?是受了大人的毒了吗?还是因为他衬托了好人们有功? 进城后,离戏台远了。虽然这个城市的街巷,不时也有老人过寿、祭谢土地的闽剧,乃至80年代中期,有一阵子手笔很大地要改革闽剧、复兴闽剧过。作家魏明伦的《潘金莲》被改编了,一出《门槛刀痕》则让母亲看了哭,哭了看。闽剧热腾地和街市融合在一处。 但闽剧大抵只是女人的和青皮老汉的。即便有青壮、学生真心地喜爱闽剧,那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另外,一则戏台是临时搭的,太小;二则很少有历史戏;三则年月发展了,家里有了电视机。对闽剧,我只是间或地看几眼。 疏远了戏台,也就疏远了曹操。但曹操仍不时地从陈旧的乡村和心底里冒出来。最鲜明的一次,是一遍遍读着《笑傲江湖》的年月。看到杭州梅庄秃笔翁的书法时,我愕然地看到了“三国蜀汉大将张飞的狂草”等字样。从此知道,张飞,未必就是那个“黑脸叫喳喳”的人儿。原来还有几分风雅。 那么曹操呢? 渐渐地不仅读武侠小说。从戏剧到书本,一本60年代出版的《毛主席诗词》痕迹深重。读到“……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时,心里被打动了一下。正是崇拜毛泽东的日子,虽则注释仅仅说曹操是“割据一方的豪强”,在奸贼之外,又添上了军阀的形象。但自然地想过去,会被毛泽东提到的人物,必定是有几分了得的。 因为毛泽东诗词,把黄公略、柳直荀等想成了不世出的英豪。同样,也因此活生生地让自己相信,曹操如若是奸贼,也不是乏奸贼;如若是军阀,必然是大军阀。 在十四、五岁的英雄谱里,却仍然没有曹操的名字。 直面曹操,大约16岁。 怀着至少也是豪强、也是军阀的梦,在一个失学孩子至羞涩的零花钱里,挤出了一套《三国演义》。过去几年并不是没有读过,但许是书来得不易罢,首先是爱上了书中的每一个人物。忽略了吕布的下作,仅看到他的勇猛;忽略了刘表的无能,凭空去想象他“八俊”的面貌;忽略了袁绍的小气,仿若他会盟英雄的气势,贯穿了他一生的风骨。 同时也在旧书摊上淘货。《中国小说史略》评介:“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沙,能够肥己处便肥己;他们又是妄自尊大的沙,能够称尊处便称尊”。却正是有意疏远鲁迅的时候,并不以为然。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好!在四本古书里,这是最有风骨最有气力的一首诗歌。随后,是天象的大变,盗贼的蜂起,国力的疲惫,政局的动荡。“无谋何进做三公”,不尽狼烟西边来。三个卑微的青年寻找出路,桃园里的聚义,都是我熟悉、喜欢、向往的画卷。 到曹操出场,就多少有些让人鄙夷了。先是不顾场合地指点人事,被轰出;再是当了一回拙劣的刺客;而后是逃亡、路见陈宫的故事。 这是一个无力、用尽小聪明、上窜下跳、自以为是的倒霉蛋。这就是曹操。 在流亡中,他以怎样的风骨和形象激动着陈宫,让陈宫去抛弃官职和家庭?他为什么一副毫不掩饰的、活脱脱流氓相地放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他自幼狡诈自私,怎么又在20岁的时候,以“举孝廉”的道德面孔步入仕途?他更多地是文士,但怎么那样激烈地要去当一把刺客? 一个深夜,闲闲地又翻着《三国演义》的时候,这样的一些念想突然冒了出来,并且不可抑制。 一个顽劣、热中小聪明的孩童,怎样在几年时间里摇身一变,强逼着自己走“举孝廉”的路呢?在手上略有权力之后,又怎样多少令官场老手耻笑地、有些天真地设五色棒,去整饬小城风气呢?在盗贼蜂起、天下大乱时,他为什么依然天真、依然不世故地要以一己身躯,去博取一个刺客的声名呢? 这样的路途和人生,使他30岁的那个夜晚,那个震世骇俗地喊出“宁可我负天下人”的夜晚,显得更加的烟波诡异。我看到了一个分裂的曹操。 在意想中,似乎目睹了曹操与陈宫的辩论。 真亦假;如果说这是欺世盗名,那么,世原本可欺,名本来即盗。 陈宫说:你只有一点忽略。忽略的却是至大的。那就是天地自然的本体,万世不替的法则,那就是道义。你关注的是你个性的张扬,我关注的是道义的传承。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操说:在行刺的刹那,我顿悟的,正是没有天的不变,道的不易。我发现自我为人,蔑视的就是道貌岸然的刘汉面谱。在岁月的流逝中我不断湮没,又皤然顿悟。我坚信的是奉天承运。我个性的张扬,正因为我与刘汉的格格不入。 陈宫说:你成则为奸雄,败则为小丑。 曹操说:我成则可数风流,败则亦为侠客。 随着陈宫的匹马出走,这一夜,与曹操决裂的,不仅是陈宫,还有刘汉400 年的衣冠顶戴。这是一种人生的自觉,但无奈,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要一个人去与400年传统,千万民众去抗衡。 张扬个性的代价便是如此。 这一夜后,曹操复杂了。 在家乡谯县,数百子弟被他召集到祠堂。这是刘汉传统的栖息之地,亲族与血缘也是。数百子弟中,有脑后长了反骨、认为天下不可无曹操的曹洪,但也有处世谨慎的曹仁;有一心救助刘汉的知识青年,也有单纯暴躁的尚武农夫。 在祠堂,曹操一定发挥了他天下无双的辩才,使各各不同的数百子弟,简单纽带在亲族的香火中。另一面,曹操戏弄了一回他所置身的祠堂,曹洪受他的派遣,去汇合多少年来他羞于启齿的另一家族夏侯家。 血缘与归属在这里汇合,化做权力;生与长在这里汇合,化做一个独立的人。然后,他引领着那些混沌未开的青年,开始了自己一个漫长的远征。 一路上,盗贼、农夫、流氓、义士、知识分子、旧官军、小商人、秘密会社成员……不断地加入这个队伍。队伍日渐庞大,也日渐复杂。但他总是自信,自信在这一千华里的路途中,他能够改造、融合这个队伍,使它变成自己意志的延伸。 队伍有几千人的时候,血缘、亲族归属、义气、个人魅力、乃至提前的封官允诺,都不够用了。如何凝聚自己的队伍?他轻率地也打出了“匡扶刘汉”的旗帜。 他要借传统的旗号,去做奉天承运的事情。这正是令陈宫愤怒的地方。在短暂的平衡后,冲突的一生又展开了。对曹操,这注定了,冲突是他的常态。 这一夜后,曹操也纯粹了。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的时候,确乎,对于刘汉传统,他还有留恋,还有信任。在峨冠顶戴、仁义道德的说辞中,他也质疑过自己是不是一个流氓。但“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的道路上,偏偏又只有他这个流氓,才略具一些侠客的气概。 他输掉了几千人,但赢得了彻底的自觉。很好,很够。 个性的张扬,需要实力的奠底。在大化笼罩而又心照不宣的刘汉传统残余中,实力才是硬道理。短暂的时间后,他找到了一个优良的平衡点剿灭邪教。 百万邪教在几月时间被荡涤一光。30万降匪成为部队的主力,并在他的意志下,被重新训练。但仅仅是为招兵买马吗?从安徽到山东,他不断地回想自己和陈宫的对话。我是为大道,还是为权力? 从安徽到山东,一千华里的行军,如果说原本,在祠堂的誓师与出征,确乎只是为权力的话,那么,行程的目睹,则让他发掘出了壮丽的悲悯。他写出了“生民百遗一,念人断人肠”的朴素情绪。 他以送葬的挽歌为载体,只有《韭露行》、《蒿里行》这样的标题,才能负载浩劫一般的史实,自己伤时悯乱、大悲大痛的心境。 这不仅是生民的挽歌,留恋传统时代的自己的挽歌,也是刘汉传统的挽歌。 在文学的形式下,自己一生迷茫的“大道”,渐渐明晰。原来,陈宫的质疑是可以不去理会的。千秋功罪,谁能评说?道在生民,道在自己,结合生民与自己的,是个性的发掘和张扬。仅仅如此,如此而已。 他的目光更加朴素,更加平等。他写《苦寒行》,目光透过大雪纷飞的太行山,不拘泥、不掩饰自己盼望回到平安喜乐日子的凡俗欲念。他照拂着一个疲惫之至的少年士兵,似乎望见了游戏好事的往昔自己。他写《却东西门行》,关于征夫、行役、思乡、盼归,以最深切的同情,去注视着那些蝼蚁一般的人群。 一路地走和征战,直面的,除却山河、苍生,就是自己。而不需要幕僚、手足、妻子、文友这样的媒介。他走过苦寒,获得大道。他成为一个异端的志士。 在手握重兵后,他就以令人不能容忍的恶劣,去凌辱刘汉传统,去让自己成为不世出的奸雄。这是对陈宫们的轻蔑和讽嘲。 “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不是对刘备的抬举,而是对自己处境的敏锐。刘备就是他一生必须面对、必须作战的传统的化身。于是,尽管小气、腐朽、虚伪、混杂着道义与无耻,却仍然强大。他自信,然而也知道,凭一己之力,他也有可能被湮没在这样的背景中。 于是,他不杀刘备。他把刘备当作一个对手,而对手,是必须尊重的,也是必须在人生与历史的角斗场上去杀死的。 但在青梅煮酒的菜园,他还是要告诉刘备:你不如我。 “挟天子、令诸侯”,姑且不论政治上的深谋远虑,至少也是一个让陈宫、刘备们有苦难言的恶作剧。是一个辛辣到尽头的讽刺。所有的面目与画皮在这里被盘剥干净了。 盘剥后,他就赢定了。这是一种心理的赢。是自信。自信加刀,是真正的天子之剑。 他的谋士程昱,与他一样,在官渡决战开始前,就以“十胜十败论”,预言了中原的归属。 这是人对灵位的胜利。 官渡决战,决战官渡。在那狭窄的平原、河谷间,几十万疲惫的生民对峙着。 但所有的精彩,事实上都在他一个人独处与煎熬的心中。在从骄傲的无赖到冷酷的决心中。甚至在他恶毒的“借头收心”计策中。他知道这会被后世的刘备陈宫大书特书。但无所谓,莫非你们没有借过头? 五千子弟在他的马和剑的引领下,以火为辅助,让七万人席卷了河北。 河北后,轮到了安徽、苏北。 他尊重刘备,但他怜悯陈宫。于是,在苏北,他痛快地让陈宫去死。让他一死以了结摆脱。 饮马处,已是长江。 北方的生民渐渐拢聚,生产渐渐恢复。官田民垦,让北方又开始有了人烟。 在漠北辽东的朔方征服中,他是否面临过爱情,或者是单纯的色欲?那个邹姓寡妇,使他失去了长子、爱侄、侍从、马匹。但他似乎没有后悔过。 是爱情罢。不久以后,他让自己的次子,也娶了一个美丽的寡妇。 古代大人物的爱情,总是这样的淡,总是只有三两句话、很容易让人忽略掉的痕迹。然而好色的名声传扬着。苍蝇和书虫,总是以这样的名义,诋毁着一个独立的人。 是爱情罢。不久,他似乎孤独了。这是一个征服四野、功业风流的人,一个爱人已远去的中年男人,凡俗的孤独。 孤独不可怕,然而高处的寂寞,却吞噬着他健壮的心。他需要朋友,也需要文学。只有这些,能让他摆脱寂寞。于是,他写出了《短歌行》。 毕竟是中年了,在15年的征战中,又见多了离别和死亡。此时,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着自己的生活。 在舞女、文学、朋友与白酒的气息中,他感慨、徘徊于对人生的留恋与对死亡的探究中。在“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人世背景下,一面是“慨当以慷”,另一面是“幽思难忘”。他感伤而惋惜。于是去寻求这人间的物证。 他先是以为这物证是酒。“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但酒毕竟只是使他短暂地回避了那幽思、那死亡。酒,并不是物证。 于是物证就转化成了友人、知音。在友人和知音的伴同中,或酒、或音乐、或文学,那瞬间永恒的感动满足,是不是人间的物证呢? 其实他依旧怀疑。但,这是他喜欢、热爱的生活方式。“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即便友人和知音更不时地唤醒自己的幽思,让自己“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但它毕竟是极致的欢乐,是颠峰的感受。 于是,他谦卑了。他寻求天下文学之士、抱负青年的聚集。他要不断地感受那极致那永恒。一个人与自然对话的情境,毕竟是青年时的。 许多人把《短歌行》当作曹操寻求羽翼的篇章。其实,权势的功利,断然不能缔造这样的千古美文。源于自己的高处不胜寒,源于时光,这才是《短歌行》。 以邺下为中心的文人集团,渐渐形成了。 在邺下,渐渐崭露头角、并成为文人集团中心的,是他的两个儿子。此时的曹操,一方面是统帅,另一方面,则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关注着孩子的胸襟、抱负、追求。或者,这是因为对那样的男人来说,当直面死亡后,继承,已经成为康健人生的目标? 大多数庸常的人,只能追求血缘的继承;然而对于曹操来说,血缘之外,应该有人格、意志、思想乃至自己对宇宙万物对文学这种表达形式的传承。是生的面貌,在后来者身上的传承。于是,他时常询问几个儿子的志向,何为文?何为将?何为人? 在迷惘的青年,孤独的壮年之后,他来到了丰盛的晚年。邺下文人集团确乎是他播种的种,也为他带来丰硕的果。这里不仅是什么蔚为壮观的“建安文学”的图景,不仅是使文章真正地成为“千古事”的传奇,还在于他,曹操,一生始终年轻地、在“契阔高谈”中活泼泼地、满是生机与激情地面对暮年、达到顶峰。 不久后,他写出了《龟虽寿》和《观沧海》。 《龟虽寿》从对功业的蔑视,到对生活方式、极致展示自我的肯定,折射出了一个伟烈丈夫的积极与满足。还有伤感,那伤感仍旧是发端的情绪,是对自己一生功业“腾蛇”是他的自喻终究化作土灰的伤感。但伤感毕竟已经渐渐淡去,他,仍然“志在千里”,仍然“壮心不已”。 蔑视功业,因此也蔑视自己多少小儿女形态的伤感。这就是此时的曹操。然而不仅于此。“盈缩之期,不但在天”,这说的何尝是身体的保养,对长寿的追求,这说的何尝不是继承?身躯化做土灰,然而自己未必,精神与魂灵未必,风骨与人格未必。 对苍茫的宇宙,广漠的人间,当有了这样的心境后,他感激、满足、谦卑。他“幸甚至哉”,于是,对《龟虽寿》的最初伤感,反复探求,也就变成了“歌以咏志”。 诗就是歌。这样的曲折明朗里,我读到了曹操雄健的人生解释。 然而还没完。他还要上询星汉,下问沧海。他还要让自己与自然万物交流融会。于是,一种老庄失之大气、孔孟乏其寥廓,后儒较之拘泥陈腐、今人较之浅薄寒碜的通达与神采,最终在《观沧海》里得以归结。 观沧海,在大部分曹操的诗篇中,我是较晚喜爱这一首的。它太苍劲有力,同时缺少了一些建安特色的浅显通俗;它几乎没有再创造的痕迹,没有建安结构的以直爽为面貌、以精巧大气为神韵的特征。似乎,曹操老了,见得太多了,想得太远了,功业也足够了。此时,他只能以直观的素描,辅助以晦涩的感悟,去表达自己对自己一生、对人生的理解。 它太直观。“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几乎没有任何赋比兴的技巧;它太隐略,几乎没有对“沧海”景象的描写。而在一个日渐积淀了审美知觉的后世,景象与感受的融合,几乎是不可切割的。 但这是有关宇宙人生、自然个体、素描感悟的大气诗篇。是的,它摈弃了曲折反复的心态与感受描写,但底下潜流的,是空明的自我肯定;它缺少伤感朴素的人间留恋,但有关自己一生的,有关自己与自然、星汉、沧海汇合的,是他那海一般的襟怀、天地一般的感触,最直接有力的笔触。 他有意淡化了人间、伤感。但没有淡化的,是自己这个一直重视的个体。是天地,这个始终身处的存在。在这里,它们融为一体。 公元220 年,在许昌日渐繁华的街道上,小商人、走卒、衙役、农夫、无事的老汉和生非的青皮,都在悄悄流传着一个消息:那个奸雄,死了。 散布在城中的间谍,也以加急公文的速度,把消息传递到建康、成都。 浩大的葬礼被迅速地筹备着。但除却邺下略有伤感、魏王府几人哭泣外,葬礼虽然奢华,却没有多少悲痛。 或者,这也是这个从前的顽童、孝廉、刺客、流氓、豪强、诗家、哲人所盼望的? 死,对于他来说,实在只是步入那万物的循环。哪怕一生所计划颠覆的刘汉传统,最终失败,也是不足惜的。正是在这样的路途里,他终于成就了自己,成就了风流。 这一天不知道是春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毕竟也只是一个在人间的、凡俗的人物的死亡。他牵引不了天地的反应。但后世的史家,大多庆幸于他的死。于是,这变成了一个大欢大喜大庆大祝的日子。 于是,在后世的戏文里,他也就变成了一个白脸的、多少被戏说的、点缀的、有些可笑的人物。 他或者能预料到?甚至,在他和陈宫对话的那一夜,就预料到了?那时还不过30岁的年龄,还对人世和历史有着许多幻想。但真的,那时起,他就不在乎了。死去何所道,托体共山阿。何况评介?何况乡间的戏台? 他有过程,有自己,够了。 他源于高度的自信,并精于其道的自觉。够了。 大丈夫,当如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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