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狂似地学习。暑假里收到成绩单。我高二的期末考第一次考进前三十名,而就在上学期我还在六十人的班上倒数五六名。老妈笑眯眯问我要什么奖励。我毫不含糊地要了五十块钱。五十块,当时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我把钱存了一年定期。北方天气冷,我留着上大学的第一个冬天让刘爽买件蓝色羽绒服和红围巾。
我让李老栓约王观音再去约刘爽去公园玩。李老栓去后告诉我刘爽一家回湖南岳阳老家了。这明显是要断绝我们来往的机会。我的心情立刻灰暗起来。假期天里我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家里复习英语,我最头痛的科目。上北航是我和刘爽唯一的机会,打死我也不让它溜走。
暑假第三个星期,学校顶风作案的补习班开始上课。全班除了刘爽,全部都在。看着她那个空空的座位,我的心也空缺了一块。补习班与平时上课唯一的不同是不用上晚自习。女生放了学都回家。男生则大都踢球踢得筋疲力尽了才散伙。
有一天踢到将近尾声,马雅和苏可来到操场。马雅这次没象上次一样大声叫好。她看了一会儿走了。只留下苏可。踢完球,我到苏可面前。苏可叫了声呆鸟哥。我问马雅呢,话音刚落,马雅就窜了出来叫了声呆鸟,递给我一瓶冰镇汽水。我要给她钱,她不收。几个哥们儿围过来取笑说有没有我的汽水啊?马雅说有啊,拿钱来,跑路费一人两毛。众人一哄而散。
马雅说呆鸟,你以一对二,能不能踢得过我和苏可?于是操场上便充满了马雅一人的惊叫和大笑声。我先进了几个球,最后又让了她们几个。两个人开心不已。我的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踢完球,马雅提议到江边玩。我说我得回家了,马雅拉着我的手臂不放,苏可眼里也充满期盼。马雅坐在前面,苏可抱着我的书包坐后座,一辆自行车载着三个人到了江边。
在大桥下我锁上车,我们上了大桥,望着奔流的大江,我想起刘爽,要是刘爽在有多好。不知她是不是在这个夜里也想起我。
送完两个女孩回去再回到家已经快九点,妈说我书桌上有一封信。我心一下紧了,有个预感是刘爽,虽然我没给过她地址。果不其然,是她写的。信写了长长七页,好几天零零碎碎写成。她告诉我是通过医院另一个同学知道的我的地址。她的期末考考得不好,掉出了前十名。父母责怪她早恋造成退步。她已经懒得反驳。她相信如果父母不反对我们她一定会考得更好。她现在在湖南上补习班。我们只有在假期后再见了。最后一页纸坑洼得厉害,我看得出这张纸浸透了她的泪水,我的泪水也滴落在纸上,和她的混为一体。这一页只有一句话,写在信纸的中间:呆鸟,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的蓉儿。
妈没敲门就进来,问谁写的信?我背着她擦了把泪说一个朋友。妈说是个女孩吧,字写得这么秀气。我没说话,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妈把信拿过去读,爸听见哭声也进来,站在妈身边看信。妈读完了说这到底是谁,我说是刘爽。妈立刻说是不是那个成绩挺好的长得很可爱坐你旁边的女孩。我说曾经是,已经被调到前面去了。妈说怪不得你突然转了性,学习这么用功,原来是为了刘爽。你们中学学生,学习为主,年纪轻轻,谈什么恋爱?谈恋爱影响对一个女孩比一个男孩大。人家一个好好女孩,就因为你,成绩也下去了。她絮絮叨叨,直到爸扯扯她说天晚了,让儿子自己静静才停止。
那一夜无眠,满脑海里都是刘爽。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哭泣。我想象她在写呆鸟,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想你时的情景。我的泪水也一遍一遍地流。我太混蛋了,不该发神经去算命,更不该去找什么蓝羽红巾。最最愚蠢的是去骗马雅苏可,害得她们来学校找,否则也不会晚自习间溜出去解释,被人发现报告。我不仅是呆鸟,还是呆猪,世界上最笨最蠢的呆猪!
天亮了我才昏昏入睡。朦胧中似乎听见父母讨论要不要叫我上学。中午他俩做好了菜才叫醒我。桌上摆了五个菜,丰盛如节日。我心存感激,说爸妈谢谢你们。爸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今天卫生局来检查,本来你妈要陪他们吃饭,你妈硬给推掉了。他们边吃边问,我老老实实回答,只是没有提到算命及马雅和苏可,免得给她骂死。妈叹口气说:“妈也不想说你。刘爽是个好女孩,看来她对你的感情也很深。要是你们上了大学再好上了,爸妈绝对不会反对,说不定会支持。现在你们中心任务就是学习,千万不要再闹出起什么来。你们不是约定上北大北航。奋斗成功,一切都不是问题了。你们还年轻,等一年算不了什么。不要为一年而误了一生,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下午我去学校,担心马雅和苏可再来找,一放学就离开。后来有一天在街上碰见马雅和苏可。马雅问我为什么没踢球了。我撒谎说右脚腕扭伤,不能奔跑。想不到第二天还没放学,就见两个人就在窗边晃荡,给我买了虎皮膏药。全班同学都看着。我懊恼得紧,肯定会传到刘爽耳里。我要她们以后不要来找我,别人会误解。马雅一脸的不在意说误解什么?管他们什么事?谁惹你让我老爸把他抓起来,我们偏要来。我说不动她,就劝苏可。马雅说你别指望她劝我,买膏药还是苏可说的。苏可红了脸说哪是我说的是你要买的。马雅说哈,明明说了还不承认。
小时候,邻居戴医生吹得一手口琴。我跟他学过一段时间,小学还在学校表演过。初中时迷上踢球,而戴医生调到外地,吹口琴的爱好就渐渐淡了。上高中后就更少碰及,除了几个小学一起升上高中的同学,没人知道我还会吹口琴。忧伤的日子让我又捡起沾满灰尘的口琴。在静静的夜里,当琴声悠悠响起,刘爽的面容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我会有些许的平静。
高三开学,刘爽回来了。除了眼光的交流,我们毫无互动,感觉一切是那样的陌生,仿佛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我又开始发痴,老师的话进不了我的耳朵,不同的是我不再盯着黑板任思维天马行空,而是只念叨着一个名字,盯着一个背影。
我一个星期里被点了两次名。第二次政治课上被点名时,老师激动得不能自已,说这样不用功,还考不考大学了!放学时,刘爽从我身边走过,飞快扔了个小纸团在我身上。
我如约赶到大桥。她已经在桥柱边,面朝着江婷婷而立。江风吹起了她的湖水色长裙,不胜柔弱。我没有叫她,静静站在她身后,好一会,走上一步,从后面轻轻环抱住她。她没有动。我们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静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爽轻轻说:“呆鸟,我们跳江吧。”
“好。”我说,泪水流了出来,心里充满了绝望,活不在一起就死在一起好了。
刘爽转过身来,笑道:“你傻啊,叫你跳你就跳。”一滴泪水还挂在她的眼角。我痴痴望着她没说话。刘爽笑容渐渐消失了,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说:“呆鸟,我是女孩子,你应该比我更坚强。知道吗?”
我说:“你要我去杀人,你要我去放火,我都可以眉头不眨。但你要我现在坚强,我做不到。除非你答应我,我们永不分开。”我的表情让刘爽感动了。她望着我好一会儿说:“呆鸟,我永远不会和你分开。I swear.”
我们在桥上走了两个来回。刘爽说呆鸟,不要上课再发呆了,如果我们自己再不争气,北大北航就越来越象空中楼阁,可望不可及,说不定到时候真的要一起跳江了。看着她忧郁的面孔,我害怕了,说你一定行的,我也一定行。刘爽苦笑说要是不被告发,她也相信一定行,但现在越来越没有信心。上学期期末考试考得那么差,她知道成绩后心都凉了。我说你为我好吗,我求你,一定要有信心。她笑道你跪着求我我就答应你。我热血上涌毫不犹豫噗地跪下了。刘爽万万想不到我会真的跪下,急道:“你疯了?干什么?快起来。”
我大声说:“你一定要答应我。”
刘爽跺着脚哭了:“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快到上课时间,刘爽说回去吧。我说等等,掏出口琴。我想吹爱情故事的主题曲,吹到一半就难过得吹不下去。刘爽伤感地说呆鸟,我们不能再象前一阵那样,什么话都不敢讲,好象仇人似的。普通同学间的话,想说就说,不要再顾忌。每天见面又不能讲话,我们都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