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我们指望什么/童年1 |
送交者: 郑壹鸣 2003年02月19日21:31:03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27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刻,正遇上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是个春天,有很小的风,风里或许还飘着桃花粉呢,但后来知道我其实五行缺木,于是起了个名字叫郑壹鸣(壹字下面的“豆”其实就是“木”),又有个算命先生说我的命扎根在水边上,于是,24岁以后,我便到了青岛,这就是命。妈妈说我刚出生到一岁以前,是村子里最帅的小伙子,但1岁以后,我便止不住地往丑里长了。 村里人打小就都说我聪明,我摆摆小手说不是,其实就是。我3岁就开始记事了,妈妈撇撇嘴说这不可能,我固执地说是的,我说3岁前我们家的东面有个小水塘,而3岁后就没有了,姐姐还领着我去找节瘤鬼呢!她信了,我笑了。 6岁那年,我的褂子扣上被妈妈系上了一根白线,站在舅舅家的院子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所有的人都不管我,直到姥姥从屋子里端出一碗鲜红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哭了,后来才知道姥爷吐了一口血,与世长辞了。回家以后,照样没人管我,我自己用被子盖住小脑袋,想像着与死神(那时候还不知道是死神,或许是阎王吧,但已经想不清楚了)的约会,黑暗里,我怕姥姥故事里的那个红眼绿指甲的小鬼儿会来找我,我是坚强的,竟然没有哭出声,被子却湿了一大片。 姥姥把我惯坏了。妈妈有一段时间老住院,姥姥挪动着她的三寸金莲,从用手帕包裹着的荷包里拿出一毛两毛的纸币,给我买瓜果梨桃,还把镰刀绑在竹竿上,从高大而婆娑的树上够榆钱,在我的记忆中,它与酸枣、桑椹、野李子都是我最好的绿色环保水果。她老人家弥留之际,把她的一个儿子和四个闺女,再加上另外十一个孙子和外孙,全都忘掉了,只记得那个曾经在济南上大学的外孙,念叨着他的小名,或许她还记得,这个外孙曾经背着妈妈和舅舅给她买过一个香蕉指头,而他竟然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我哭得可凶了,全然不像一个成年男人。 总是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在冬雪纷飞的山坡上,在端着油灯去上学的乡间小路上,在气灯下伴着那嗡嗡的读书声,我也用阿鸣的腊笔,描绘着我的未来,却总也画不明白。 老师总爱提问我,老师问“伙伴”是什么意思,我便脱口而出:“就是我爸修机器用的活扳子(扳手)”,同学们哄地一声笑了。老师问谁会用“先……后……”造句,我说:“盖房子要先上梁后挂瓦。”同学们又笑了。 与其他七十年代下的蛋有着相同的经历,我也跟我的女同学在桌子上划起了“三八线”,谁的小胳膊过了这条线,都要受到武力的制裁。有一次,或许是有点过份了,我帮我女同桌把她所有的书和文具都整理到了地上,她则用她修长而美丽的指甲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永远的记号。她咧着她那女高音般的喉咙哇哇地高唱着,然后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回家了。过了没一会儿,我的男老师进来,啪啪打了我两耳光,高叫道:“你去她家把她叫回来,要不你也甭回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女同学是我老师的堂妹! 我到了她家的门口,那是我们村很著名的一条胡同,因为里面住着同一个姓的人。小男孩不敢进去,因为以他的生活经验,他实在猜不出他的爸爸妈妈是会打他一顿呢,还是会用镰刀把他像割韭菜那样杀掉。过了没多会儿,门开了,她妈妈出来了,叫我进去,他爸爸也在家呢,都问我爸爸是谁,我说好像是郑某某,他们都笑了,叫我进屋,把煎鱼端出来,我用煎饼卷着大葱,猛一顿吃,斜着眼看,见我的同桌正站在堂屋里偷偷地看我呢。 第二天,我去上学了,却没有看见我的同桌,第三天也没有,我就那么孤孤单单地过着日子,我那老师竟然也没有再叫去找她。我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是可以这样蒸发掉的,或许就从自然课本里画着的烧杯里像水一样蒸发。或许她真当了歌唱家呢,我还真这样想呢。2002年,我同村的一个小姑娘来找工作,谈起来,她竟然是我那女同学的妹妹,说她姐姐现在黄岛的一家银行工作,其实就是从很小的时候转学来的,早就是孩子的妈妈了。 我才知道,原来我经历中那些蒸发掉的人,其实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幸福地活着,那姥姥呢?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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