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怎么不教我遵纪守法？

　　这段故事被隔壁丘老师知道了，她安慰我，说就算没把闺女培养成无产阶级革命家，也不必气馁。她说：“周三，不要太苛求自己了。你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父亲了。”

　　丘老师语重心长：“至于失败的感觉，我比你经历得更多。我教政治教品德半辈子， 一心培养革命家，现在回头一算，寥寥无几，寥寥无几啊，还不容易有了两局长，接着就当了贪官。有一天，碰上一个刑满释放的学生。他说，丘老师，您当初怎么不教我善良诚实，不教我遵纪守法呀！我听了这个难受喔！周三，教育这事儿，得一步一步来。一步一个脚印，要扎扎实实。既然社会主义也讲初级阶段，咱们教育也讲初级阶段。在初级阶段，先不说革命家，能够懂得善良和诚实就不错了。”

　　其实我已经不需要安慰了，经过几天检讨，我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反常态教育闺女。我原本就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只是想让闺女明白，人是不能轻易宣誓的，一旦宣誓，就必须遵守誓言，就必须努力去实现誓言。风吹不倒，雷打不动。所以，人就应该明白自己宣誓的内容，真正懂得那些誓言。所以，我才给她讲旧社会新社会。

　　我对丘老师说，我只是担心，在她还没弄懂誓言的时候，就庄严宣誓。庄严完了也就完了，根本就没打算遵守。以后养成了信口开河的坏习惯。

　　闺女她妈插话说，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誓言，是一定要她遵守的，对别人教的，她只是鹦鹉学舌，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我说这可不行，“做人得有基本准则，不管是什么样的誓言，都必须要遵守。”

　　闺女她妈说：“别这么假深沉的样子，从小到大，你庄严宣誓多少次，你都遵守了吗？都实现了吗？”

　　低头一想，还真是。从小到大，宣誓无数，最雄壮的有——誓死捍卫毛主席，誓死捍卫林副主席，打倒美帝国主义，解放全人类。平心而论，虽然我已经尽力了。却一个也没有实现。

　　闺女她妈安慰我说，其实我还是卓有成效的，有些誓言你还是实现了，比方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和苏联修正主义，还真被我打倒了。闺女她妈还举了一个跟前的例子，证实我还不完全是言而无信的人，偶尔还是有守信用的时候。比方大学时候，我对同学说，一定要把她搞到手，结果我真的说到就做到了。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把自己当成政治思想工作者教育闺女，这是我唯一的一次。这以后，我回到自己“普通老百姓”的位置，用一个“思想觉悟不太高，道德品质还凑合”(丘老师语)的老百姓的平庸标准教育闺女，尽管艰难，却不再有绝望的感觉——尽管时常濒临绝望的边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