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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阿飛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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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樣搖擺(1-10)ZT
送交者: 鴛鴦茶 2003年05月13日17:51:18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1997年9月-2001年6月 多謝給我好時光。
>
>
>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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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9月15日,天氣陰冷,我提着大大的行李箱走進北京廣播學院。我的大學生
> 活從那一刻開始,帶着一些慌亂一些迷茫。
>
>
>
> 開學報到第一天,宿舍里算上我一共來了三個女孩。經過長長的排隊和長長的等
> 待,交完所有的費用,我推開女生樓二層一個屋子的門,這就是我的宿舍,有雪白的牆
> 壁和粉紅的窗簾。還有,或者說還將有8個來自不同省市的女孩。
>
>
>
> 我是宿舍里第一個來報到的,所以當其他7個人帶着家長在校園各個辦理點忙碌的
> 時候,我只是穿着睡衣安靜地坐在自己床上反反覆覆聽着《愛的代價》。那個時候愛極
> 了這首歌,張艾嘉帶着一些回憶的聲音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把我推回到高中時光。面對就
> 要開始的這種未知生活,我有些不知所措,潛意識裡希望回到以前,回到高中的朋友當
> 中。
>
>
>
> 開學第三天的時候宿舍女孩才全部到齊。大家做了自我介紹。除了我,其他7個人
> 來自天南地北。身在異鄉,一個微笑就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很快,我們熟悉了彼此的名
> 字和聲音。第一個全體女生都聚齊的晚上,大家都很興奮,熄燈後仍你一嘴我一嘴地聊
> 到凌晨三點。
>
>
>
> 開學的第四天是中秋節。白天的時候班主任到宿舍說晚上要帶我們去男生那邊,大
> 家互相認識一下。其實在這之前,我和宿舍的另一個女孩,月,已經見了一個男生。
> 他住在留學生樓,是從韓國來的。那天我和月本來是要去看班裡另外一個從日本來的
> 女留學生--惠子。上到4樓的時候,看見他拿着網球拍在等同屋的男孩出來。見到我
> 們,很有禮貌地鞠躬說你好。月笑笑,轉過頭對我說:“這是我們班另外一個留學
> 生,叫邱成浩。”我於是笑笑,說你好。
>
>
>
> 邱成浩是我大學裡認識的第一個男孩,認識他的那個下午,我並不知道這個人將改
> 變我整個大學生活。
>
>
>
> 中秋的晚上有些清冷,班裡的女生一共17個,熱熱鬧鬧地到了男生樓下,卻被看門
> 的大爺攔住,板着一張撲克臉對我們說:“男生宿舍女孩不能進。”我們班主任也是剛
> 畢業的研究生,一派孩子氣的天真,站在我們中間笑着說:“大爺,我是她們的班主
> 任,想帶着她們去見見班裡的男生,您通融一下吧。”大爺似乎很不屑地看她一眼:
> “你是班主任?拿證件看看。”班主任掏出證件,又從我們準備給男生的蘋果里拿出兩
> 個:“大爺,我們半個小時就下來,麻煩您了。”大爺看過證件後揮揮手:“上去
> 吧。”
>
>
>
> 於是十幾個女生在班主任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上了男生樓,嘰嘰喳喳地說着笑着,好象
> 馬上要看到的並不是男生而是動物園裡的動物。全班人聚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又一次自我
> 介紹,每個人似乎都有些拘束,乾巴巴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和省市。
>
>
>
> (二)
>
>
>
> 學校里有很多老鄉會,開學第一個星期,我們宿舍的門不時被敲響,然後就有不認
> 識的腦袋探進來:“我是某某的老鄉,這個星期末我們要開老鄉會,請問某某在不在
> ?”如果那個被找的剛巧在,兩個人會立刻開始熟絡地用家鄉話交談,聽得旁邊的人云
> 山霧罩。我很羨慕有老鄉會的人,因為這些老鄉總會很熱情地介紹一些學校的事情,比
> 如那些被稱為經典的教授,或者那些學生里的名人。而北京的孩子到了周末都四散地各
> 回各家了,有誰會無聊地在北京學校組織一個北京老鄉會呢?
>
>
>
> 松鬆散散的第一個星期過去後是20天的軍訓。97級的全體新生被拉到昌平進行全封
> 閉的訓練。那20天的日子枯燥疲憊,我們最大的樂趣就是等待班主任從學校信箱裡拿來
> 厚厚一摞信尋找各自的主人。因為高中是在外地上的,所以我所有的朋友都在外地,這
> 使我在等待老師發信的時候並不寂寞,幾乎每天起碼有一封信是屬於我的。除了等信,
> 每天傍晚吃飯後的自由活動時間是我最喜歡的時候。那個時候,播音系的一些新生組成
> 了廣播台,大家可以為自己或者別人點播一些喜歡的歌。我和宿舍里的李潔常常在那個
> 時候一邊在操場上散步聊天一邊聽喇叭里傳出的音樂。夜色慢慢降臨,音樂在空蕩蕩的
> 操場上慢慢飄蕩,李潔一點點給我講她和國外的男朋友認識相愛的經過,我的心聽得暖
> 暖的,嚮往着愛與被愛的日子。
>
>
>
> 軍訓時最流行的是任賢齊的《心太軟》。我們常常隨口就唱出幾句,班長聽到後總
> 是說:“打仗的時候可不能心太軟,心一軟,腦袋就爛了。”我們的班長個子不高,看
> 着比我們大不了多少,最初看見他的時候我們很失望,因為他沒有另外一個班的班長
> 帥。但是他人很好,總怕我們吃不飽,每天都會在晚飯後來到我們宿舍,然後左右開弓
> 地從兩邊的兜里掏出七八個雞蛋,再略帶歉意地說:“口袋不夠大,只能拿這麼多了,
> 你們十幾個人分分吧。”軍訓的時候我們是十二個人住一個屋,屋子很大,並不顯得擁
> 擠。但是女生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很熱鬧,就連大家睡熟之後也不例外。我總是能在夜深
> 的時候聽到同屋的女孩說夢話,你一句我一句,就象在開小會。
>
>
>
> 我是自由慣了的人,很怕被管束,於是軍訓對我來說成了一種煎熬。時間似乎留在
> 手中連一步也不肯挪。每天的方塊被,站軍姿,走正步沒完沒了地折磨着我。軍訓快要
> 結束的時候,我們開始學習匍匐,那是最慘的日子,每個人在上廁所的時候,拉下褲子
> 都會發現自己的兩跨是紫紅色的,然後是黑紅色,最後變成了黑色。那是淤血,活了19
> 年,我還沒讓自己那麼受過苦。
>
>
>
> 雖然並不留戀那些唱軍歌射擊打靶的日子,當軍訓結束的時候,我們依然狠狠地哭
> 了一把,離別的場面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學校開了幾輛車子來接所有的新生回去。當車
> 子要開動時,車裡的人,不管男生女生都在哭,一邊哭一邊喊着自己班長的名字。
>
>
>
> 車子經過近兩個小時的路程把我們從北京的西邊帶到東子邊,沿途經過西單經過東
> 子單,經過繁華,經過熙攘,最後到了坐落在東子郊的學校。我們笑着說自己從一個鄉
> 下到了另外一個鄉下。於是以後每每去逛街的時候,我們都說要去進城買東西了。好象
> 鄉下人的口吻。
>
>
>
> 軍訓後回到學校,我們的大學生活真正開始了。
>
>
>
> (三)
>
>
>
> 大學第一堂課是中國革命史。我和同屋早早進了教室,乖乖地選了前面的位子坐下,那
> 個時候,我們還是高中生的學習態度,選前面的座位坐,認真聽老師講課,仔細做好筆
> 記,根本不知道其實大學裡的許多課程是不用聽的。比如中國革命史比如鄧小平理論。
>
>
>
> 很快,上課的人陸陸續續到了。我和同屋說話的時候感覺身邊的座位坐了人,轉過頭的
> 時候看見邱成浩笑笑地看着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有些吃驚,一是因為他主動
> 和我說話,二是因為他的頭髮沒了。我拿出自己的課本,把名字寫在上面,告訴他,我
> 叫程暖暖。他確認一樣地跟着讀:“程暖暖?”我笑笑,指着他的頭:“你怎麼把頭髮
> 剃光了?”“帥嗎?”他摸摸自己光光的腦袋,又笑着問我。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
> “你怎麼沒有去軍訓?”
>
> “我是留學生,不用軍訓的。”
>
> “你的漢語說的很好,不象留學生。”
>
> “因為我是中國人啊,我從小在台灣出生的,後來才全家搬到韓國的。你知道嗎,我小
> 學一直上中文學校,所以一直都不會說韓語,後來到美國讀初中才學會了韓國話,然後
> 現在來中國,我開始努力學習英語。”
>
>
>
>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一個在韓國學會說漢語,在美國學會說韓語,現在到了中國又喜
> 歡說英語的男孩。現在想想,那就是我們接觸的開始,那個時候的我,被命運的手不知
> 不覺地推向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
>
>
> (四)
>
>
>
> 我們很快習慣了大學生活。宿舍的女孩從一開始的成群結隊活動變成了兩個人兩個人的
> 活動。我和同屋的恰北很快一拍即合,一起吃飯一起聽課一起上自習。學校里可以自習
> 的地方有兩處:圖書館和教學樓。雖然去圖書館的人很多,每天都要早早去占位子,但
> 我和恰北依然固執地選擇了那裡。或許是因為受偶像劇的影響吧,很多美好的校園戀情
> 都是從圖書館開始的。
>
>
>
> 事實也證明,圖書館確實是滋生愛情的好地方。有一天我正埋頭苦讀英語的時候,恰北
> 碰碰我的肩膀:“暖暖,你看那個男孩怎麼樣?”我抬起頭,看見迎面走來一個男孩,
> 瘦高的個子,微黑的皮膚,眼睛不大,但是很有感覺。這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等他走
> 過去後,我笑着說:“還不錯啊,怎麼了?”恰北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一紅地和我說:
> “我覺得這個男孩看着挺乖的。”我笑笑,指着她的鼻子:“不害羞哦你!”
>
>
>
> 恰北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孩,高中的時候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想。宿舍里的人剛剛熟悉起來
> 的時候她就在夜談會裡宣布一定要在大學裡找個男朋友,並開出男朋友的條件:不要戴
> 眼鏡的,不要長得胖的,不要肌肉發達的,不要北京的,不要只知道學習的。
>
>
>
> 恰北在確定了目標之後開始發動所有力量獲取所有關於這個男孩的信息。於是這個最初
> 恰北威脅我如果敢告訴別人就殺無赦的秘密被她自己宣傳地成了大家的秘密。對於一般
> 女孩來說這或許會是件很讓人不好意思的事情,但是對恰北來說並不是,她是心裡藏不
> 住事的人,所有的快樂和悲傷都要別人來一起分享或承擔。
>
>
>
> 恰北很快知道了男孩的很多信息,比如他叫肖天海,比如他是播音系的新生,比如他是
> 雲南人。因為我們宿舍的亮就是雲南人,他們在老鄉會上已經見過,更巧的是對面宿
> 舍的一個雲南女孩居然和那個男孩在高中是同一學校的,並且還是不錯的朋友。恰北於
> 是天天沒事就去聽那個女孩講男孩高中的事情。到晚上熄燈後都不回來,我們開玩笑地
> 說決定開除恰北在我們宿舍的舍籍。宿舍里除了我和亮以外都沒有見過恰北喜歡的男
> 孩,於是大家很好奇。同時,在對面宿舍女孩的安排下,恰北和肖天海有了第一次親密
> 接觸--見面。
>
>
>
> 見面的當天恰北很緊張,馬上就要下樓的時候卻說不想見了。對面女孩硬拉着她下去,
> 我們幾個腦袋一起擠在宿舍的窗戶邊,準備一睹肖天海的風采。更誇張的是李潔還拉着
> 月一起跑下去在女生樓門口溜來溜去,時不時地斜着眼瞟一眼男孩。
>
>
>
> 對面的女孩把恰北介紹給肖天海後很大姐大地說:“我把她交給你了,你們聊聊吧。”
> 於是恰北和肖天海開始在整個校園裡轉來轉去,幾次經過女生樓,我們象企鵝一樣伸着
> 脖子,想從他們的表情里看出一點發展情況。
>
>
>
> 大約兩個小時後,恰北風一樣地衝進宿舍,一臉幸福的表情:“他說我挺可愛的,還給
> 我背詩呢!”我們圍上去開始七嘴八舌地問:“什麼詩什麼詩?不會是求愛的吧?”恰
> 北似乎還陶醉在剛才的幸福中:“就是《北京人在紐約》裡的那個什麼千萬里千萬里,
> 我追尋着你。你們說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啊?”宿舍里象炸開了鍋,大家好象已經認
> 定恰北和那個男孩是一定成了的。
>
>
>
> (五)
>
>
>
> 我和恰北依然天天去圖書館自習。只是我的心思在書本上,恰北的心思卻在另外一個人
> 身上。她常常在圖書館走來走去,只為了引起那個男孩的注意。可是自從第一次見面後
> 男孩並沒有再主動約她。恰北於是自己主動起來,時不時去找一下男孩,或者帶一些零
> 食去圖書館給他。男孩沒有拒絕,卻也沒有表示什麼。直到有一天,恰北讓我把一張寫
> 着我喜歡你的紙條交給男孩時一切才有了一個明了的答案。男孩在收到紙條的20分鐘後
> 就把恰北叫到圖書館的外面。男孩說,我沒有打算在大學裡交女朋友,對不起。
>
>
>
> 恰北在瞬間枯萎。那個晚上,沒有了恰北吵鬧的宿舍顯得很安靜。每個人都早早地躺在
> 了床上。恰北床前的帘子拉着,很安靜,可是這種安靜卻讓我們不安起來。
>
>
>
> 接連幾天,恰北不去上課不去自習,連吃飯也是我幫她打了後隔着帘子遞過去。好在恰
> 北的口味很單一,每天只要一個土豆燉牛肉加二兩米飯就能滿足。其實那所謂的土豆燉
> 牛肉叫土豆燉洋芋更合適。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大學食堂都以義務幫女孩減肥為己任,
> 飯菜給的量少得可憐,價格卻高得嚇人。於是每每去打飯的時候,我們都會很緊張地盯
> 着食堂大師傅,那種感覺就象在看自己的初戀情人,一顆心隨着他勺子的起落而飄忽不
> 定。大師傅盛飯很有特色,先是撈上一勺,然後再狠狠地抖三下,那三下,抖得人心都
> 疼了。每次接過自己飯盒裡那一點點飯菜,我們都很幽怨地看一眼大師傅,然後留一個
> 憤怒的背影給他。後來我們常常開玩笑說:食堂師傅抖三抖,廣院學生餓成猴。
>
>
>
> 學校里的學生對食堂的苛刻很不滿意,和後勤交涉過多次,但是始終無果。直到我畢業
> 的時候,仍吃着少得讓人心疼卻貴得讓人吐血的飯菜。
>
>
>
> 恰北在第四天吃土豆燉牛肉的時候忽然拉開了自己的帘子,然後蓬頭垢面地對我們宣布
> :我決定了,不放棄,一定要把肖天海追到。現在麵包有了,牛奶不缺了,土豆加牛肉
> 也可以天天吃上了,肖天海,很快也會到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恰北的這個宣布就
> 象是黑暗過後的黎明,讓宿舍里的每個人都鬆了口氣。畢竟,她有了一個決定,而且還
> 是個不屈不撓的決定。宿舍再一次為恰北炸開了鍋,大家紛紛表示會支持--在精神上。
> 每個人的心都塌實了,那頓飯也吃得很香。
>
>
>
> 現在一想到那次恰北宣布決定的場面,我都會不自覺地和在敵人面前視死如歸的共產黨
> 員聯繫起來。那個時候的恰北,確實給我一種很悲壯的感覺。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用
> 悲壯來形容她並不誇張。同時,恰北在大學裡所有的愛情也驗證了一句話:戀愛中的女
> 人智商為零。
>
>
>
> (六)
>
>
>
> 日子依然行雲流水般地走着。大學生活很快露出來它枯燥無味的一面。但是恰北卻在追
> 肖天海的過程中時不時地給我們一些小驚喜,更確切地說,是小刺激。從11月到1月,
> 恰北在感情方面做出一件又一件讓人吃驚的事,這些壯舉包括:在宿舍里用酒精爐給肖
> 天海做四川菜,辣椒味蔓延整個女生樓,引來一樓傳達室的阿姨,被罰200大元;在看
> 見肖天海對她視而不見的那個晚上用頭撞牆,第二天頭部淤血無法上課;在遭到肖天海
> 第二次拒絕時一口氣喝下一大瓶二鍋頭,當着我們面箭一樣衝出宿舍滿校園跑,我們發
> 動了全班人在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玩命奔跑後抓住她,那個晚上,由於跑步過多,我睡得
> 比平時都香;在發現肖天海竟然交了女朋友後吃安定十片企圖自殺,分別給我們和她父
> 母寫了遺書。自殺未遂的原因是因為吃過藥後睡得太熟,竟然打起呼嚕,被我們發現,
> 又捏又掐地把她弄醒,然後拉到醫務室,校醫只給了一句話:讓她多喝水,繼續睡,不
> 用洗胃。
>
>
>
> 經過這麼多事情後,恰北成了全年級都知道的人物。很多人都很同情她,而作為同一個
> 宿舍的我們,卻覺得肖天海才是最可憐的人。還記得恰北自殺的第二天,我在學校里碰
> 到肖天海,他看見我後有些慌張,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情,睜着一雙無神的眼
> 睛走過來問我:“她還好嗎?我沒想到會這樣。”我笑笑說:“恰北沒事,我們會照顧
> 她的。”肖天海聽後似乎放心了一些:“你們幫我勸勸她好嗎?我。。。”“好的好
> 的,你放心,她只是一時衝動,很快會好起來的。”
>
>
>
> 在恰北感情失意的這段時間,宿舍的亮和我們班裡可以說是最帥的男生仿談起戀愛,
> 在她宣布的那個晚上,大家都很興奮,只有恰北“嘩“地拉上帘子,悶悶地說了一句:
> “咱們不是說好了要按床號談戀愛的嗎,亮亮你床號在我後面,屬于越位!罰你下
> 場!”
>
>
>
> 關於恰北和肖天海後來的事情,在寒假之後,一切忽然變得很簡單,恰北在開學一個星
> 期後和我們說:“我不喜歡肖天海了。我發現他走路走快了的時候腳是向兩邊撇的,很
> 象鴨子。難看得要命。”
>
>
>
> 這個原因聽得我們目瞪口呆。
>
>
>
> (七)
>
> 在恰北苦追肖天海的那段日子,我和成浩也慢慢熟悉起來。每次上課他都會選在我身邊
> 的位子坐下,然後在老師講課的時候興高采烈地用小紙條和我聊天。我們的關係也隨着
> 這些小紙條的增多而一天天親密。與此同時,宿舍里夜談會的主題也從恰北那全部轉矛
> 頭對向我。
>
>
>
> 常常聽別人說男生宿舍的夜談女人是最大焦點,而且內容往往不低於三級。說實話,其
> 實女生宿舍的夜談也好不到哪去。男人自然也是第一要務。當然,除了男人,還有和男
> 人有關的感情問題。在恰北追肖天海的時候,宿舍里每天晚上一熄燈就要先聽一個恰北
> 做的追捕報告,內容包括今天有意無意見到肖天海幾次,肖天海看了她幾眼,對她笑了
> 幾次等等。在恰北遭到第一次拒絕時的某個晚上,她在熄燈後無比幽怨地說出一句:你
> 可以不愛我,卻不能不讓我愛你。我下床的李潔立刻用家鄉話,滄州話說跟着重複一
> 遍,然後是沈亞的大連話,安媛的福建話,月的山東子話,亮的雲南話,搞笑效果
> 絕對不在大史記之下。因為那個晚上一直圍繞着恰北的感情問題討論,以至第二天一起
> 床恰北就告訴我們她做了個夢,當然是關於肖天海的,夢裡,肖天海對她說:你的心象
> 芝麻薄脆一樣脆弱。要補充的是,芝麻薄脆在大一那段日子是我們宿舍的舍食,學校旁
> 邊的西街就有賣,一大盒子才8塊錢,我們8個人常常每人捧着個盒子,一邊吃餅乾一邊
> 胡侃八侃。我的胃也是在那個時候被蹂躪壞的。當然,任何一種零食都有它壽終正寢的
> 時候。當夏天來臨的時候,芝麻薄脆的時代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苦咖啡和日本豆。於
> 是,每個晚上,都會從我們宿舍傳出此起彼伏的“噶嘣噶嘣”聲。宿舍里女孩的牙口,
> 好得沒話說。
>
>
>
> 再說夜談會。夜談會的內容往往是萬馬奔騰的,誰想起來什麼說什麼。最多的是大家對
> 學校里帥哥的關注。但凡誰在校園發現了一個帥哥,大家都會無比激動地要求那個人第
> 二天指出來看看。那個時候和我們同一級里確實有幾個比較出名的男孩。一個是電視編
> 輯系的,還有一個是播音系的。電編的那個男孩從小就演過一部家喻戶曉的電視劇,自
> 然剛一到學校就出風頭,更出風頭的是他在開學不到兩天就找了個女朋友,在學校食堂
> 里和那個女朋友當眾大打KISS。播音系的男孩叫飛,很陽光,個子高高的,曾經被沈亞
> 列為重點監控對象。記得有一天燈快要熄的時候沈亞換睡衣沒有拉帘子,我們幾個看見
> 後開始無限制地開玩笑。
>
>
>
> “沈亞,身材不錯嘛,該長的都長了,該大的也大了,可以考慮當那個什麼什麼啊,我
> 做你的經紀人,絕對紅。”尹枚先挑起頭。
>
> “對啊對啊,咱們宿舍的一起給你出謀劃策,到時候廣院的男生可是排着隊地來啊!”
>
> 沈亞是個絕對開得起玩笑的人,竟然還跟着我們說:“那你們可要幫我看好了,不帥的
> 不要。”
>
> “那沒問題,再找播音系的寧做你的特約嘉賓怎麼樣?”
>
> “飛不錯,我可以不收他的錢。”沈亞笑兮兮地說。
>
> “既然這樣,那明天咱們就開始吧,說干就干。”這是恰北在接話。
>
> “嘿嘿,我今天就先在你身上試試。”沈亞說着就從床上竄出來,手腳麻利地爬上恰北
> 的床,把帘子一拉,只看見先是恰北的外衣被扔了出來,然後是毛衣,秋衣,內
> 衣。。。恰北還配合着喊着救命啊,我這幫外面看的人簡直笑得喘不上氣。最後一個結
> 束鏡頭是沈亞得意地哈哈大笑,恰北頂着亂糟糟的頭髮,說了一句,你要對人家負責啊
> !
>
>
>
> (八)
>
>
>
> 97年的冬天很冷,可冬天卻是廣院最熱鬧的季節。因為每到11月一年一度的廣院藝術節
> 就會開始了。藝術節持續一星期,內容十分豐富,很幸運的是我們這一屆趕上了藝術節
> 的最後一次小吃會和拍賣會,不幸運的是從我們開始作為活動最後一項的假面舞會取消
> 了,原因當然是學校怕學生惹事。雖然這個舞會只能在充滿燉白菜味道的大食堂里進
> 行,但仍讓我們十分嚮往。
>
>
>
> 早在一個月前,藝術節的準備工作就開始熱熱鬧鬧地進行了,學校里貼滿了宣傳廣
> 告,弄得人心惶惶,根本沒有心思學習,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大學根
> 本不是用來學習的,揮霍青春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做什麼,對的還是錯的,平凡的還是
> 驚天動地的,不管說什麼,謙遜的還是招搖的,講理的還是取鬧的,沒有人會要求你去
> 負責,甚至沒有人會真的責備你什麼,只因為,我們還年輕,還有犯錯誤的資本。
>
>
>
> 藝術節通常是以歌手大賽為開始,參加比賽的一般都是大一的新生。這些新生,往往有
> 着一股出生牛犢不怕死的勁頭。確實,有苗氣站在廣院舞台上的人,真的要有點天不怕
> 地不怕的精神。因為這是一所充滿浮躁和張揚學校,由於和電視有着絲絲縷縷的聯繫,
> 這裡出着一批又一批露臉的人。也許某個在食堂因為米飯里吃出蒼蠅而和大師傅吵架的
> 人幾年之後就一臉嚴肅地坐在攝象機前為你播報着新聞;也許某個在男生宿舍里看黃片
> 大喊暢快的人幾年之後就成了黨和國家的喉舌;也許某個為了追到心儀女生而絞盡腦汁
> 肝腦塗地的人幾年後就成了某大片的製作人。生活就是這樣,充滿着希望和奇蹟,我常
> 常覺得自己生活在未來的夢裡。   
>
>
>
> 名人太多不是好事,未來名人太多同樣沒什麼值得誇耀。幾乎每個人都把自己當人物一
> 樣看待,沒有什麼人是值得崇拜的,沒有什麼人是需要向他學習的,你有本事嗎?如果
> 沒有,那你什麼也不是。朴樹來了,被哄;柯藍來了,被哄;高小松來了,一樣被哄。
> 站在這個學校的舞台上,除非你讓他們感動或折服,否則,你只有被哄。於是,起鬨和
> 小白楊一起成了這所學校的標誌,甚至是校園文化。
>
>
>
> 說起鬨是我們的校園文化一點也不誇張。那年學校的小禮堂還沒有翻修,有些破舊,坐
> 在裡面還會感覺冷,雖然學校限制了人數,到比賽開始時,禮堂里還是密密麻麻擠滿了
> 人。那時我們還在奇怪高年級是怎麼弄到票的,後來等我們到大二時才發現,其實用一
> 個紅藍圓珠筆就能造出一張足以矇混過關的假票,以後每逢學校有要票的活動我們宿舍
> 就會成立一個假票製造小組,解決班裡每個人的溫飽問題。
>
>
>
> 話說正題,晚上7點,比賽開始了。第一個上台的是個播音系的女孩,齊肩長發,淡色
> 衣裙,秀氣的小臉,有些緊張,拿着話筒:“大家好,我是1號選手,我的參賽歌曲是
> 《別問我是誰》,希望大家喜歡。”然後深深一鞠躬,馬上,台下有人帶頭從座位上站
> 起來,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甲醇!甲醇!”接着有人喊:“乙醚!乙醚!”“硫
> 酸銅!硫酸銅!”
>
>
>
> 接下來的比賽中起鬨場面更是高潮不斷。有個女孩唱了首《解脫》,其中一句歌詞是
> “解脫,是肯承認這是個錯。”唱到“解脫”的時候,立刻從不同方向有人跟着喊:
> “脫~~~~”,真不知道底下的人哪來這麼大的默契。接着又出來一個女孩,身材有些豐
> 滿,剛介紹道:“我給大家帶來的歌曲是《大碗茶》。”底下的人喊起來:減肥茶,減
> 肥茶。”還有一個男孩,長得滿精神,穿了件馬甲,在台上腳還沒站穩,底下的人已經
> 開始了:“別以為套了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最後是一個穿了件黃顏色衣服的女孩,
> 衣服上拼着黑色的領袖,下面的人就兩個一組自由組合地划起拳來:“兩隻小蜜蜂呀,
> 飛到花叢中呀……”
>
>
>
> 這是我第一次領略廣院人的“哄”文化。印象深刻感慨重重。
>
>
>
> (九)
>
>
>
> 文章已經開始很久了,我卻遲遲不願一點點回憶和成浩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或者說,是
> 不敢。那些日子就象日本明治前的江戶,飄搖而妖冶,散發着死的美麗的氣息。是的,
> 我的愛情已經死了,死在一個春天的下午。那個下午,天空很藍,陽光很耀眼,在陽光
> 下我看不到自己的未來。我的愛情死了,但它確實美麗過。我想,再不會有人能讓我象
> 為他那樣哭泣給整個世界看。
>
>
>
> 到藝術節的時候,我和成浩已經是那種無話不說的朋友了。他經常上課時拿來一些在韓
> 國和美國的照片,然後一張張地給我講他以前的事情,比如在哪個學校上過,在哪個地
> 方打工過,甚至是在學校的哪個地方被別人群毆過。成浩並不是一個省油的燈,這從他
> 冬天剃光頭上課吃甘蔗里已經能看出來一些,所以他講到自己被別人打並沒有讓我感到
> 吃驚。成浩還喜歡拿一些自己喜歡的CD給我聽,每到下課,他分出一個耳脈給我,我們
> 各自捂住自己另一邊沒有耳脈的耳朵,利用短短10分鐘時間聽一首好聽的歌曲。在外人
> 看來,我們真的很象情侶,很親密,他喜歡用手拍拍我的頭,叫我小丫頭,有時候甚至
> 會刮刮我的鼻子,一開始我很不習慣這些動作,畢竟,我們還只是朋友,後來次數多
> 了,也就接受了,還會自顧自地想:這只是韓國表示友好的方式。
>
>
>
> 同屋的女孩在宿舍里開始以我為中心開玩笑了,做什麼事都要故意讓着我,還美其名曰
> 是為了打好國際關係。可那個時候,我真的把對成浩的喜歡當成一種純友誼,並不會有
> 其他任何發展。更何況,這中間還有另外一個事情牽扯着我的注意力。
>
>
>
> 那段時間恰北由於心情不好,一直都是我自己在圖書館上自習,一個晚上,就在我準備
> 收拾東西回宿舍的時候,對面男孩遞過來一張紙條,我有些遲疑地看着紙條,傻傻地問
> 一句:“傳給誰?”男孩有大大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我:“給你
> 的。”說完把紙條放在桌子上走出了自習室。我打開紙條,上面是很清秀的幾個字:可
> 以認識你嗎?我在自習室外面等你。
>
>
>
> 我走出自習室,看見男孩笑笑地看着我:“我叫任寒,管理系的。97級,湖南
> 人。。。。”我忽然笑了起來:“你在徵婚嗎?”“不好意思,呵呵,說實話,我很緊
> 張,剛才還在擔心你不出來,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我叫程暖暖。”
>
>
>
> 那個晚上,我認識了任寒,並且對他一見如故,我們在學校的操場一直圍着跑道繞圈,
> 一邊繞一邊聊天,直到宿舍熄燈。回到宿舍後,我把任寒告訴同屋,李潔立刻接過來:
> “邱成浩被拋棄了,好可憐哪!”我忙着分辯:“他們都是朋友,別胡說。”
>
>
>
> 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恰北和我一起上自習時都是任寒坐在我旁邊。下過自習後
> 我們總是喜歡去操場走幾圈。他是個細心的男孩,會在上自習的的時候買熱牛奶給我,
> 會在天氣降溫的前一天跑到女生樓下告訴我明天加衣服,會擔心我早上來不及吃早飯買
> 麵包送到教室,甚至會在我無意地說一句想吃美國31種後坐一個小時的車跑到日壇路買
> 回一大盒。所有的這些,讓我感動。而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雖然並不是他的女朋
> 友。
>
>
>
> 直到有一天,任寒在下自習後給我一封信。我回到宿舍,裡面是張疊成心形樣子的紙。
> 上面是很簡單的兩行字:暖暖,最我女朋友好嗎?可以的話,周四晚上7點,我在學校
> 操場北看台等你。希望見到你。
>
>
>
> 說實話,我確實並不討厭任寒,甚至還有些習慣他的存在,但真的說到男朋友,總覺得
> 我們之間少了什麼。可是究竟少了什麼?我和宿舍的女孩提起這件事。在這之前,這些
> 色女已經通過各種手段“參觀”了任寒,比如當任寒在樓下等我時掀開窗簾一角偷窺,
> 再比如裝做看海報站在任寒對面仔細打量。同屋都下了決定:如果我錯過任寒就再找不
> 到這麼好的男孩了。並開玩笑地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我不要就讓給她們。
>
>
>
> 任寒給了我三天考慮時間。在這三天裡,同屋的人輪番轟炸,於是周四早上起床時,我
> 宣布,決定晚上去赴這個約會。
>
>
>
> (十)
>
>
>
> 周四剛好是小吃會那天。小吃會是廣院人自己動手的一個機會,一些在做飯方面比較擅
> 長的人可以在這時候顯一下身手,一邊做做特色飯菜一邊還可以賺點小錢。我們班裡從
> 成都來的李明就做得一手好菜,在小吃會那天也自己擺出一個攤子,賣涼麵。同為一個
> 班的,我們自然要去捧場,於是一下課宿舍的女生就奔向核桃林。核桃林已經熱鬧起
> 來,就象是王府井裡的小吃街,兩邊的小路上都是賣家,中間則是拿着羊肉串,捧着酸
> 辣粉,嚼着三不沾的買家。李明的涼麵攤在一個不很顯眼的地方,買的人卻不少,我們
> 這些本要捧場的人都成了幫手。小吃會要結束的時候,成浩帶着一大群韓國朋友逛過來
> 把李明剩下的幾碗面全部承包,那些留學生好象沒吃過涼麵一樣,一邊埋頭大吃着一邊
> 口吃不清地說一句:“好吃好吃。”
>
>
>
> 徹底收拾完攤子時李明拿出賣涼麵的錢說要請大家吃飯。我忽然想起和任寒的約會,低
> 下頭看看表,已經7點3分了,於是抓起書包扔下一句“我有事情先走了”就急匆匆地跑
> 向操場。隱隱約約聽見後面同屋女孩玩笑的聲音:“見你的任寒去啊,記得回來請
> 客。”我急匆匆地跑着,轉過幾個彎,馬上就到操場時後面有聲音在叫:“程暖暖。”
> 我氣喘吁吁地回過頭,看見同樣氣喘吁吁的成浩。那個瞬間裡他的表情聲音動作一直深
> 深刻在我腦海里,或者說,它們已經刻在我的生命里。他累地彎下腰,他嘴裡喘出緊湊
> 的呼吸,他有些急促地叫我的名字。在成浩離開的兩年後,我坐在翻修一新的學校小禮
> 堂看到《心動》裡浩李潔追在沈小柔身後並叫出她名字的瞬間,眼淚沒有預告地流下
> 來,就象看見了我和成浩當初的樣子。
>
>
>
> “不要去。”
>
> “什麼?”
>
> “我說你不要去見他。”
>
> “為什麼?”
>
> “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坐在我身邊的感覺,雖然我沒有說;因為我很喜歡你,我很
> 喜歡你安靜地對我笑,雖然我沒有說;我非常喜歡你,我非常喜歡你給我家的感覺,雖
> 然我沒有說;現在我說了,我很想一直陪在你身邊:是為了有你愛我,更是為了你能快
> 快樂樂地過每一天;是為了有你陪我,更是為了你想說話的時候有個人認真地聽聽;是
> 為了看見你,更是為了你傷心的時候有個人安慰。夠嗎,這些夠嗎?”
>
> “不夠,再說個理由聽聽。”我低下頭,忽然發現自己很開心地笑了。
>
> “好,你是我見過的這個世界上最驕傲最可愛最勢力性格上最接近我的瀕臨絕種的獨一
> 無二的鳥,我不得不象愛護自己一樣地疼惜愛護你,這樣夠了嗎?”
>
> “我發現,你的漢語其實還是滿好的,用了兩個排比,還一氣呵成。看來你從小的漢語
> 沒有白學。”
>
>
>
> 成浩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攬我入懷:“我以為沒有機會給你暖手了。”
>
> “什麼?”
>
> “你不是說自己的手腳在冬天都是冰涼涼的,很希望有個人能為你暖手嗎?”
>
>
>
> 我笑笑地,把手伸放在成浩大大的手掌里,心在那一刻就安定下來。這就是故事的開
> 始,和所有的愛情經歷一樣,很普通,毫不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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