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塞(Jose)
看到荷塞是很偶然的事。我们要早早上斯坦利公园占位子看烟火,在路上
看到了荷塞在路边溜狗。矮矮的个子,又圆又大的啤酒肚子和一头蓬乱的头发,我
是不会认错的。荷塞也一眼也认出我来,有点尴尬的笑了笑,“祝你们玩好,bye-bye。”
就牵着狗走了。
除了背好象有点佗以外,他还是那模样,没胖也没瘦,只是明显老了些。
好象就在眼前的事,却已经过去四,五年了。
跳槽到西人木厂是我计划中的事。一是可以长几块钱工钱,二是可以有练
习英语的环境。
荷塞比我晚一个礼拜进厂。是汤姆给我作的介绍,要他跟我一起做事。介
绍的时候他就那样挺个大肚子,站在工作台前打磨木板。40多岁的样子,嘴特别大,
眼睛又特别小。长的象是亚洲人,但我不敢肯定,就问是不是菲律宾人。他说他是
萨尔瓦多人,就靠墨西哥和巴拿马那边。
汤姆介绍的时候我没记住他的名字,所以又到工时卡上查了查,是Jose。
我于是叫他琼斯,叫几遍都没人理。汤姆听到后告诉我,Jose 是西班牙名,J相当
于英文的H。
我恍然大悟。这之后我才想起,原来美国加州的圣琼斯(Saint Jose)其实
就是中文的圣荷塞。这是后话。
汤姆是老华侨的后代,UBC 土木系毕业的学士。他说他毕业后半年没找到
合适的工作,就到木厂干上了木工,一干下来就是五年,他还真喜欢上了这活。布
拉德是厂里的工头,对汤姆特别信任,他不在的时候,厂里的大小事情都由汤姆说
了算。
我找这份工的时候是声称有两年的经验,因为我觉得我的手艺不比那些真
有两,三年经验的人差。荷塞说他也是两年木工经验,工钱是九块,比我少一块。
我们俩都是厂里经验最少的人,干的活是给师傅打下手,干打杂的活,比如搬东西,
清扫,打磨木板还有其它一些对手艺要求不高的活。几天功夫下来,我觉得他两年
经验的水份太大。而荷塞也好象心甘情愿的听我吩咐。
当他听说我是中国大陆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他原来在萨尔瓦多的时候是
游击队的一个队长,还和中国派来的军事顾问见过面。我一脸惊讶,问他为什么会
到加拿大来。他说政府军抓住了他的妈妈和老婆,如果他不投降就要杀他们,所以
他就扔了枪逃到国外去了。他说现在政府军还在通缉他,要把他抓住呢。我看他貌
不惊人,还有如此经历,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敬佩。
荷塞很快就现出了他的懒惰本性。搬东西的时候总是找轻的搬,一个人能
搬的东西还要找个人抬,不时碰破一点这里,弄坏一点那里,还总是找机会聊天偷
懒。他并不归我管,所以除了有时催他帮帮忙,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尽管在汤姆
和布拉德面前总是做的很卖力的样子,他不好好干活的风很快就吹到布拉德的耳中,
于是就有了汤姆第一次找他谈话,第二次找他谈话。而每次谈话以后,他总有那么
两个星期干的特别卖力。他力气大,很重的木门一个人就能搬走,很大的柜子一下
子就移走了。有时两个人的活,他也不找我就搞定了。荷塞说他老婆快要生孩子了,
他必须要保住这份工作,否则,老婆孩子就要蹲到街上去了。
荷塞还陆续告诉我,他以前的老婆是圣萨尔瓦多市长的女儿,因为不满他
干游击队,带着他的儿子又嫁了别人。现在的老婆是波兰移民,长的非常漂亮。他
还跟我说过好几次,要带他的老婆到厂里给大家看看,尽管他一次也没有带过。
荷塞跟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好象从来不吹游击队的事,他只吹喝酒和女人,
说他征服女人有多么容易。
一天工间休息,大伙坐在厂门前吃点心,晒太阳,这时一个很时髦漂亮的
女孩子从厂门前走过,把大伙的目光唰的吸引过去,由向左看齐一直变成向右看齐。
等她一过去,荷塞马上说,这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叫索非亚,几天前还陪他睡过觉。
引起大伙一阵大笑。他马上跳起来说,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这个婊*子,才这几天就
装着不认识我了。
说起喝酒,他说现在戒酒了,但以前谁也喝不过他。大伙大笑。他又跳起
来,不信你们可以到Hastings 街上去问问,他点了几个人名字,说他喝酒最厉害的
时候每天就在煤气镇和唐人街之间游荡,还喝晕过去过。他还说,以前醉酒驾驶还
碰过车,被吊销了驾驶执照。说到这他停住,有点警惕的看看大家,坐下了。
后来白人师傅拉利跟我说,他点的那几个人名都是流浪汉里的头面人物,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我私下问荷塞,你以前喝酒,后来为什么戒了呢。他说他喝酒量本来就差,
一次在唐人街弄到一瓶菜酒,喝下去就醉死过去了,让警察送到医院抢救了三天,
醒过来,乘没人的机会就偷偷溜了出来。之后他想起萨尔瓦多还有老母亲要他养呢,
这要喝死了,母亲怎么办。于是就戒了酒,打工去了。
荷塞每天开着他的破烂的80年的Honda Civic 上下班,看着烟道一股股黑
烟,问他为什么能通过尾气检查。他说有个朋友在素里的尾气检查站,他每次都上
朋友那里去检查。我还真不知道加拿大会有这种事,不过看荷塞这模样,他的朋友
又什么事干不出来。
不久,汤姆和我被派到一个建筑工地去了。由于表现出色,厂里给我加薪
一元,还把汤姆调回厂,由我负责工地的工作,并招了两名工人由我负责。汤姆经
常来往于工厂和工地之间,负责一些联系和设计工作,而荷塞不时开着厂里租来的
大车,往工地送各种物品。他也开始向厂里要求加工钱,他跟我说加五毛钱就行。
再过些天,荷塞请了几天假,陪太太生孩子,回来后告诉大家他当爸爸了,
生了个女儿。我们都衷心向他祝贺。
他还在要求长工钱,布拉德没有同意。他又向经理布莱尔要求,布莱尔征
求布拉德 的意见,布拉德又说No。
女儿刚满月,荷塞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向厂里借四千块钱回萨尔瓦多葬
老母去。我问不是军政府还要抓你吗,他也懒得解释,就说现在没事了。
厂里表扬工地的工作做的好,我又趁机要求涨薪,布拉德又给加了一块钱。
而荷塞最近却天天有人告状不好好干活。有一次搬东西还投机取巧,结果弄破了一
扇很贵的大门,气的布拉德要开除他,他赶紧找经理求情。布莱尔就说荷塞老婆刚
生孩子,又葬老母,这工作对他太重要了,布拉德于是手下留情。
荷塞想想以前跟我一起干活的时候好象还算顺心来着,至少我不会天天告
他的状,于是要求到工地跟我干。在我的开导下,他干的还算挺认真,我也真心教
他一些手艺,可惜他天资缺份,我一个小时学会的东西他三天也干不好,所以只有
打杂。等工地杂活少一些的时候,他又只好回厂里干活。
一天,厂里派了一个新招的工人来送货,我问他为什么荷塞没来,他说他
不认识荷塞。我于是打电话问汤姆,汤姆说几天前荷塞送完货回厂,把租的车撞在
墙上,擦破点车身。厂里要填表向保险公司索赔,需要他的驾驶执照,结果荷塞被
迫承认他根本就没有驾驶执照。
我听的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厂里自然解雇了他,但没有报警,只是警告他如果知道他以后还开车的话,
就一定会报警。
不久后,我辞了工。我知道自己来加拿大的目的。只不过我想起那段经历
的时候就会想起荷塞,想起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想知道他后来过的怎么样。其实
我总想起那妈妈怀里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马路上那辆冒烟的Honda 车。
浩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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