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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卡(十三)
送交者: 韦敏 2003年08月18日18:45:46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十三

只要上班,我就必然地早出晚归。医生的那点薪水虽然高是比别人高一点,但也都有出处的,每个数字的背后都是有代价的。忙得连吃饭拉屎的时间都难挤出来,生活里也搁不下更多的东西。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个念头,突然地想到米卡,但是也就是一个念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她。尽管我知道,只要我去香榭丽舍大街上的LV的店门口,一定可以在某一个时刻,遇见她。
我不太喜欢太过人为和刻意的东西。

周末,我搬家。
在我清理好所有的东西最后一次环视旅馆里的那个房间的时候,竟然萌生出了一种怀念。我明白,在这个房间里,有一种东西是我带不走的,那就是米卡的气息。在墙壁上,在床榻上,在地毯上,••••••在一切米卡接触过的地方,它们浅浅地留了下来,比风还无形,但是,它们留了下来。不是为了留给我,只是留给了记忆——如果我情愿记忆下来的话。

我的新家,简单极了,房东提供了基本的家具,所以,安置问题一下子就初步搞定。
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对这个家也没有什么挑剔的地方——总算从旅馆出来了,就算是一个“家”了。
这个新家里房东提供的唯一装饰,就是墙上的一幅壁画,也不是一个多有内涵的作品,法国人固有的那一点浪漫了,无非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有一对男女在携手散布于余晖之中。
我凝视着这幅画,有一种格外的落寞慢慢衍生出来。然后,就开始想念起了一个人。
说实话,我确实逃不出单亦欣的阴影。
就算她不给我电话,不给我email,就算她永远都不再touch我的生活,我也逃不掉她的追逐。
没有办法,闭上眼睛的时候,想念起一个女人,那就是她。
20年前,我认识单亦欣。
10年前,我跟她说了那句三个字的、男女之间的、最没有新意的话。
5年前,我和她一起去了美国。
1个月前,我终于彻底离开了她。
是的,我曾经说过,今生都要和她不离不弃的,当时我没有骗她,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确实做不到,我不能骗我自己啊。
我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把他最好的岁月都和一个女人牵扯在一起算不算忠诚,无论是明是暗;我也不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把她的梦想和幸福都当成是一场赌博算不算是智慧,无论有意无意。我想说的是,我就是这么一个也许忠诚也许不忠诚的男人,单亦欣就是那么一个也许智慧也许不智慧的女人。我们历经坎坷地走到了一起,却没有走出未来。
不能回想。
不敢回想。

我把房东留下来的这幅画摘了下来,放进了壁橱。我不想自己被无缘无故地刺激。
那幅画已经在墙上挂了很久了,取下来以后,经年累月的灰尘图穷匕现,墙上留下了泾渭分明的印痕。
我看了看墙上斑驳的灰尘印记,又看了看那个挂画的钉子,我想,我应该重新买一幅我喜欢的画,挂上去。

很自然,我就来到了香榭丽舍。我不知道巴黎的那些商店该怎么走,去香榭丽舍是我最方便的去处。在去往这个方向的途中,我就想着今天可能会遇见米卡。应该说,我是希望遇见的。也许,就是为了遇见?
如果你和一个女人有过一段艳遇却没有下文,连我自己都会觉得这可能就是一个嫖客所为。
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你连嫖资都没有支付,我想,那岂不是连嫖客都不如?
我当然不是这样的男人。
所以我还想遇见米卡。
何况,她的风情,从我身边离开得还不算久。我还想把它们找回来。
这样的风情,我从来没有遇见过。
或者说,让我这样放松地不计得失地去享受风情,以前,我没有领略。
我想米卡了,为了想念而想念,为了风情而想念,为了可能的重逢,而想念。

米卡就在路易•维登门口等着我。
我把她的等待想象成就是只属于我的。
看见我过去了,她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问:“真的吗?你那么自信啊?”
她笑了笑,回答说:“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过了这么久。”
我问她,今天的生意好吗?
米卡说:“哪能天天遇到医生先生啊,全巴黎,也没多少医生啊。”
我说:“医生先生今天也不能帮你了。”
米卡说:“是啊,一次都用够了,就没有第二次了。”
我问她:“你说这话,没有双关的意思吧?”
米卡白了我一眼,说:“你把我想得那么深刻啊?那我恐怕坐登月火箭也达不到你想的那个高度了。”
我问米卡,什么时候收工?
米卡说:“要是你约我,我现在就可以赴约啊。”
我说:“那好,你陪我逛逛街吧,我想买幅画。”

那幅画我终究是没有买到。
后来也一直没有买。
就让那墙那么秃秃地顶着一个钉子,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和我对视。很多时候我觉得那象是一个人的眼睛。不过,要是有一种眼神这么被定格,那有多绝望啊。什么东西能这样钉住一个人的注视呢?除了所谓的爱情?

我跟米卡说,我的爱情早就死了。
说完以后我问自己,你的爱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只能摇头。
一个人,若是对自己摇头的话,那他就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没有办法,真的no way out了。

那天,我当然是把米卡带回了我的新家。
是米卡提议说去我家的。
米卡说:“你要我陪你去买画啊,那我得去看看你的屋子是什么格局啊。”
于是,我们就去看格局了。
谁都知道所谓格局不过就是一个借口,但是,我们就真的好象不过就为了这么一个借口而再次纠缠在了一起。
这一次,我们熟悉对方,不用试探,不用摸索,我们看得见即将的快乐,我们一起努力着,让快乐如约如期地降临到我们的身体里。
那是真的快乐。
我告诉米卡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米卡说她不信。
我说:“有什么不信的,谁让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让我喜欢上了你呢?”
米卡说:“中文有这么说的吗?”
我说,“那就不说了,咱真抓实干还不行吗?”

那天晚上,我问米卡,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住?
米卡显然掩饰不住她的兴奋,想都没想就说好,好像攀了多高的一个高枝一样。
我说:“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你吧,也许会有用。”
米卡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已经有了。那天你去洗澡的时候,我用你的手机给我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就留下了号码。”
我一惊。真不知道米卡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机。
我问米卡,“那天,你就要留下我的号码啊?”
米卡瞪圆了大眼睛,点着我的鼻子说:“万一我要想你了呢?而你又一直不去找我呢?我总要给我们俩的未来留一个后路吧。”
我问米卡:“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米卡继续点着我的鼻子说:“等到我没有耐心等你来找我的时候。”
我告诉米卡:“明天早上我要早起去上班,钥匙我就不带了,你起床以后就去再配一套回来。晚上我一般是天黑以后才能下班,你就在天黑前回家等我就好了。”
我心里想,要是你做好了好吃的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我对女人的要求就这么高。可以做饭,可以做爱,看得还算爽心悦目,ok了。
就象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写到的那个医生的爱情,他不经意地就和一个女摄影师结了婚。理由很简单,不过就是因为他们俩在做爱之后他还紧握着她的手。他想的是,既然可以握住一夜,那也可以握住一生。
我没有那个医生那么风流,但我和他有类似的单纯。我们都被生活摔打得只剩下一些单纯的人生设计,没有很大的梦想,没有过高的期望。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在床头柜上留下了钥匙,钥匙底下,我留了一张500法郎的纸钞。
我希望她能从此为我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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