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zt

By 毅力

　　畢業後在上海混了有大半年了，然而到了節假還是匆匆往南京趕，因為這有一份割捨不了的親情。上海至南京坐火車最省，車也多，其中有一次我印象最深，每每想起不禁莞爾。
　　國慶前夕，公司剛來的實習生小楊也要去南京，約我一同回來，我欣然同意。他剛到公司還沒拿一份錢，用錢省得很，買的是最便宜的車票，我也不好說什麼，反正做學生的時候也擠慣了。天悶熱，小公園裡的楊柳都無精打采的垂着葉子，沒有一絲風。上了站台，我就盼着上火車，在窗口吹吹風也好過一些，可等上了火車我才知道上了大當了。這車廂是臥鋪改的，左邊是臥鋪，一條條上下三層，右邊本是過道，又加了些凳子，兩個凳子間是一個小台子，好像吧檯一樣，而且是固定的，中間走路的地方不足一米。車門一開，人們像潮水一樣湧上去，互相叫嚷，推搡着。我前面是位外地的中年婦女，一手一個百多斤的大包，背上還背着個小孩，一寸寸向前挪，邊挪邊叫，跌跌沖沖，我不敢向前靠，怕壓着小孩，又幫不了忙，後背硌着的不是包就是胳膊，壓得我受不了。小楊也不知到哪裡去了，位子也找不到，眼看原是上層的臥鋪一個個架上了大大小小的行李，有的甚至連人都爬到了最上層的臥鋪，我趕緊也想找個上層的臥鋪，誰知上面全是垃圾手一摸全是髒東西，連忙下來。下面也沒有位子了只好站在兩個底層臥鋪之間，說明白點是站在幾層人腿之間。我剛一下來，一個民工打扮的人就“騰”地一下竄了上去，在上面墊了一個麻袋，靠着他的包。
　　等大部分的人都定了下來，車子也開了，然而卻沒有人們渴望的風，細一看，原來臥鋪車廂只有兩個車窗，前面的開了一小半拉不動了，我們這邊根本就開不開，幾個壯汗也拉不動那生鏽的鐵栓，有人去找列車員，列車員也沒辦法，說一直就這樣。
　　每個人都嘆着氣望着打不開的窗戶，不住的抹汗，解開衣襟，那眼神恨不能脫光了才好。我還好沒帶一件行李，身體早已浸透，熱乎乎也不知靠着誰。還好找到了小楊，也顧不了一旁人的白眼了，擠了個角坐下，這條臥鋪上坐滿了人，有座號可是沒有界線，本想去找自己的座位，臨了又不知拽誰下來，幾個女人都汗流如雨，一臉疲憊惶惶地望着我，地上黑乎乎擠着幾個大包。
　　我前面也是幾個民工樣的人，熱得不行，在地上放張報紙，熱烘烘，臭氣熏天的腳丫子就放出來了，還有人煩躁的抽着煙也不管列車員的叫罵了。在這樣的環境裡，我渾身不自在感覺快要窒息了，早知道還不如就在那個上鋪得了。
　　“啪”，我打開了帶來的唯一一罐飲料，便引來無數的目光。
　　人在無法可想的時候就只有閉上眼睛了。我心裡一邊想着“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一邊咒罵着小楊。思緒卻早已回到了上次舒適的火車之旅，想象自己還在那列寬敞的列車上……
　　張伯伯是父親剛進公司的好朋友，大父親十多歲，原是上海知青，回上海許多年了，五一這次要和我一同回梅山看看。伯伯身體不好，不願坐汽車顛簸，買了最高級的子彈頭火車的票，我便也跟着沾光。車廂很寬敞，紅地毯，航空座，我們是一號車廂，進去繆繆坐了數十人，男的女的皆氣度不凡，幸而我在上海混了些時日，穿着體面些，否則被人認為剛從鄉下來的也未必。找到位子一屁股坐下來，望見前面還空了一大片。須臾，一位身形小巧打扮光鮮的小姐舉了小旗進來，嘴裡嘰咕說着外文，片刻呼拉進來一大幫老外，緊靠導遊身後的是一位身體寬闊的tom大嫂，乍一看好像導遊小姐靠在了門板上。車裡人的目光頓時都被他們吸引住了，車廂里並不嘈雜，只不時聽見“哇國林”的聲音。我的眼睛打量了一圈，最後落到了一位美國小伙的身上，可能是位子正好排滿，他一個人和幾個中國坐在一起，離我很近。漂亮的金栗發，乾淨的寸頭，1.8不到的個子，套着件簡單素色的毛衣，腕上有塊手錶，穿一雙頭很大的皮鞋。那幾位同胞都是中年人，都盯着他看，大概沒這麼近細細打量過外國人，他也靦腆地沖他們笑笑，然後眼睛無聊地瞟向了窗外。
　　過了一會我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正站在過道里，雙手叉腰面向窗戶，一般老外都是很大方的，我正好也無聊，就上前和他說話，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燦爛和他的頭髮一樣，他叫carter，是美國一家藥品公司駐上海辦事處的負責人，第一次到中國，喜歡旅遊，這次抽空去蘇州玩。他在國外的時候通常都是一個人背着旅行包到處跑的，我和他說起南京，勸他到南京一游，他很高興的樣子，說一定去，只是現在時間緊到九月份才有空。他對子彈頭的印象很好，問我坐火車是不是都很空，我說當然，一般都空的很，中國發展很快。我不能丟咱中國人的臉。他又笑了，笑的很燦爛！
　　“到了，到了”小楊的聲音把我從記憶中拉回來，“靠”終於到了。我憋了一口氣，急急趕下車，站在站台上，然後作了一個深呼吸，再然後的事讓我目瞪口呆，我看到從另一節車廂里居然跑出個老外，夾在人群里，背着個重的旅行袋，他側頭的時候我認出居然是carter，我趕緊扭過頭深怕被他看到，雖然離的有段距離他臉上的表情不是看得很清楚，可我分明看到——他的領帶一直拉到快到肚臍，燦爛的頭髮全趴在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