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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太陽雨
送交者: 那山 2010年05月09日18:11:19 於 [美國移民] 發送悄悄話

 

畫家岑譽,那時還是南方某藝術學院的美術教師。

暑假的時候,他帶着畫箱,畫布,到江蘇鄉下寫生。他已受美國一所大學的邀請,做為訪問學者,三個月後就要去美國了。他打算臨走之前再畫一批有中國江南特色的風景畫,帶出去,辦個個人展覽。

看了藝術學院的介紹信,村長就把他帶到一家很乾淨的人家住下。這家人姓徐,據村長介紹說是徐光啟的後代。當岑譽見到這徐家溫婉端莊的女兒,對村長的話就深信不疑了。

在徐家住了兩個星期,岑譽早出晚歸,村里村外,山山水水,盡入畫卷。除了到外面畫風景,他也畫了很多人物畫,其中畫得最多的是徐家的女兒,這是他見了她之後新增加的畫展作品---“水鄉女兒”系列。在畫家筆下,徐家女兒的美好更加突顯出來,叫她又喜又羞。而他常常談論自己獨特的藝術觀,人生觀。最常出現在他口中的是“從宇宙的高度看----”,叫她覺得畫家高不可測,於是她看畫家的眼神便日漸迷離。

兩個星期匆匆而過,畫家明日就要走了,他心裡對這徐家女兒頗為不舍,但是自己是有家室之人,再說這城鄉的鴻溝也難以逾越。

傍晚,夕陽如火,水鄉的一切都籠罩在晚霞之中。牧童與牛齊歸,短笛不再悠揚。天地間一種輝煌的落寞,遊蕩在血色黃昏。畫家當然不會放棄這震撼的感覺和美妙的色調,拎着畫箱就出了門。

畫到一半,突然落雨,而夕陽還掛在天邊,照着雨,絲絲線線,又透明又清亮。畫家心下感動,雨中不能再畫,卻戀戀地立在那裡,想把這美景印在腦中,回去再畫完,並決定給這幅畫起名為“夕陽雨”。

“大畫家,下雨了,還站在那幹什麼?”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徐家的女兒出現在夕陽雨中。

頓時,畫家眼中亦無夕陽亦無雨,卻想起了聞一多的<雨巷>

女子走近了,對他說:“快去避避雨吧,淋濕了要生病的。”

兩人跑進一個山洞,雨水使得這女子的身材玲瓏剔透,那少女特有的清香使畫家一陣暈眩。

他咕嚕了一句:“我的丁香姑娘---”就把這女子緊緊抱在懷裡。

徐家女兒掙扎了幾下,掙不開。強有力的成熟男人的擁抱讓她恐懼,而一向對他的崇拜又使她此時有些受寵若驚。她還沒搞清自己的想法,他就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畫家就走了。

以後,岑譽跨越太平洋到了美國,接下來的日子,辦畫展,辦綠卡,找工作,換工作,最後在一家室內裝飾公司當設計師。

他的老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美國女人,沒結婚,有一個五歲的中國女孩,是她在這女孩才三個月時從中國領養來的。老闆對這女孩愛得不得了,顧了專業的保母及一位管家來照顧她,美國孩子所能享受的她都享受到了。老闆為了讓她了解中國文化,常帶她吃中餐,學中文,為她過春節,每次有中國員工回中國,老闆都囑咐給帶幾件中國民族服裝。

一旦生意不太忙,老闆就把女兒帶到公司來,岑譽常常有機會見到這女孩。不知怎的,岑譽每次見到這女孩都會莫名其妙地不安,尤其那對清亮的鳳眼,讓他記起沉澱在記憶深處的一個影子。他開始關心這女孩,有事沒事地找機會和老闆搭訕,得知這女孩是從中國江蘇一家保育院領來的,據說她母親是個未婚女子。老闆拿出一件小嬰兒衣服,指着上面用圓珠筆寫的幾個漢字,對岑譽說:“我帶女兒會來時,她就穿着這件衣服,我一直保留着,但不知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

字跡有些模糊,但岑譽一眼就認出“岑家囡”三個字。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向老闆請了假,回到中國的江南,找到了姓徐的那戶人家。徐家的人見到他冷冷的,連招呼都不打。岑譽問徐家女兒的下落,也沒人理他。倒是村裡的孩子告訴他:“你是問徐家那個大肚子閨女呀?嫁給鄧小棍了,剛嫁過去就生孩子,差點叫鄧小棍打死。”

順着孩子的小髒手指頭,他找到了鄧小棍的家,這是岑譽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破爛的住宅。

推開用樹枝捆綁成的門,院裡坐着一個臃腫的女人,懷裡奶着一個孩子,嘴裡還對着豬圈不停地“哩哩嚕嚕”,管理着豬們的秩序。這女人抬頭見岑譽進來,一愣,又一愣,仿佛不知說什麼好。岑譽的心快沉到地獄了,這就是那個“丁香姑娘”麼?

他問:“你是不是把我女兒扔了?”

這句話仿佛是根火柴,一下子點燃了這女人的“炸藥”,她忽地站起來,

敞着胸脯,一手挾着孩子,一手指着岑譽的鼻子:“你的女兒?呸!虧你還有臉說出口。扔了是我心善,我還想一把掐死她呢。”

岑譽被她的潑辣所震懾,後退了一步,回口道:“你---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狠毒?”

女人道:“我狠?有你狠嗎?你圖一時快活,糟塌人家黃花閨女。我徐家世世代代清白人家就毀在我這了。-----我那麼小,根本不知道懷孕,後來我媽發現我肚子大了,流產都來不及了,只好嫁給這個瘋瘋癲癲使棍子打人的鄧小棍,那女孩落地沒幾天

就被我媽抱走了----”一邊說一邊哭。

“對不起。”岑譽囁嚅地說。

“對不起?你有啥對不起的?”女人的聲音又抬高了,“看看,這是我兒子,大胖兒子,比你女兒強百倍千倍!”

岑譽看了看她,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你怎麼變得這麼潑辣?”

“潑辣?還不是叫生活逼的!”女人的聲音近乎歇斯底里,“誰不想溫溫柔柔地做個好女人?可也得嫁個鋼鋼強強的好男人才行啊!我沒那福氣倒也罷了,怎麼就碰上了畜生-----

屋裡走出一個睡眼惺忪瘦骨嶙峋的男人,手裡拎着一個竹棍,對着女人就是一下:“叫什麼?吵死了,這個死婆娘。”手裡的棍子又快又狠對着女人劈頭蓋腦地打下。

“住手!”岑譽抓住鄧小棍的手。

鄧小棍掙開了,舉起棍子正要向岑譽打下,一看這人個子高大氣概不凡,棍子舉在空中不敢打下去,在半空中轉了個彎打到女人身上。

岑譽忍無可忍,飛起一腳踢中鄧小棍的頭,鄧小棍無聲無響地倒了下去。女人一見殺豬似地叫了起來:“殺人啦!救命啊!”村民們聞訊趕來,把岑譽扭送到當地派出所。

在派出所的小黑屋關了兩天,岑譽就被放了出來。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的美國護照起了作用,後來才知道,鄧小棍被他那一腳踢暈後,睡了兩天。醒來後,頭腦清醒無比,一改過去那瘋瘋顛顛的樣子,儼然一個有文化有教養的男人。

原來,這鄧小棍真名叫鄧小桂,也曾是村中才子,高中時就在省報上發表過散文,詩歌什麼的考大學時,自恃才高七斗半,報的志願都是北大,復旦,南開等名校,不幸名落孫山。鄧小桂受此慘重打擊,一時轉不過彎來,就得了精神病, 整天揮舞一根竹棍子, 揚言棄文從武, 很快打遍全村無敵手,就連雞鴨豬狗也盡臣服。

岑譽一腳踢醒鄧小桂,鄧小桂因禍得福 ,對岑譽很是感激,跑到派出所把岑譽保出來,兩人便相約到村頭酒館喝酒。一瓶啤酒下肚,兩人都覺得相見恨晚。仗着酒氣遮面岑譽講了自己和徐家女兒的一段風流孽債。鄧小桂表示理解。他說:“密斯特岑,咱們都是知識分子,對於LOVE應有不俗的看法,尤其你們搞藝術的,情感比一般人豐富,容易衝動。”鄧小桂雙眼微眯,目光遠遊,“青陽翠野靜,白雨紅袖招,-----多美的際遇。”然後他手一擺,斬釘截鐵地說:“這事就過去了,再也別提。以後你有空就常來走走,就當認了一門親。”

岑譽很是感動,就建議他成立一家仿古竹器加工廠,生產一些拐杖,竹簍,竹箱什麼的。岑譽送給鄧小桂五千美元做資本,說這是投資占股份,鄧小桂也不推辭。岑譽又手把手教鄧小桂“做舊”-----把新的竹器做出古董的煙火色。

這鄧小桂不愧是詩人出身,悟性極高,做出來的東西質樸無華,有着很強的滄桑感,還讓人覺着有一絲淡淡的鄉愁。

以後,岑譽就把這些竹器介紹給他的老闆。老闆見了樣品,十分欣賞,尤其是竹拐杖,決定大量進貨。鄧小桂這下真的成了“鄧小棍”了。

岑譽一直到現在還在這家室內裝飾設計公司工作,任勞任怨,早去晚歸。儘管老闆不再給他漲工資,儘管有時受老闆的斥責,他都不會離開。因為,一方面,他在這兒可以常常見到女兒,另一方面,他知道,他所創造的一切財富最終都是他女兒的。

<此文寫於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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