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的社會, 即使你是山頂洞人或者元謀猿人, 也不會沒有鄰居. 社會發展了嘛, 到處都在炒房地產, 哪裡去找適合人類居住卻只有你去住的地方? 連公墓據說都是屍滿為患, 要買樓花才能使自己將來可以有一席之地長眠而

不被打攪. 翻開被魯迅先生稱為"字裡行間滿本寫的都是吃人"的中國歷史, 關於鄰居的典故多如人毛, 就連聖人的母親也不例外. 孟母就是怕周圍鄰居們打麻將, 玩電子遊戲, 吸大麻影響孟子的青春期發育成長, 才三遷住所,最後搬到哈佛旁邊才定下來, 後來孟子終成聖人. 古人云:"結壞一門鄰, 禍害三代人", 恐怕指的就是這個啦.

我住的這條小街是個COURT, 總共16戶人家分居街道兩側. 正因為"此路不通", 所以外來的干擾就小很多, 每年的聖誕節鄰居們還煞有介事地要開一個STREET PARTY. 無外乎就是每家人帶着自己的凳子椅子和小零食, 拿着各種飲料酒水出來趕一小廟會, 東家長, 西家短一下, 給個機會充分感受一下文化的衝突. 比如我的岳父母從國內來看我們, 鄰居們問我他們要待多長時間, 我說一年. 他們都做出一副為我痛苦惋惜的神態, 說"天啊, 一年! 我們的父母來我都是很快就把老傢伙們弄走的." 其實這些番邦異域毛髮濃郁, 重瞳碧眼的鬼佬, 只有淺薄的兩三百年建國歷史, 哪裡能理解我泱泱中華五千年的四世同堂的文化精髓, 哪裡能體會得到數十口人生活在同在一屋檐下, 依然勾心鬥角貌合神離的成就感? 又哪裡能想象瘦弱的中國人比忍者神龜還能忍?

我們這條街就是個社會的縮影, 居民有電工, 水暖工, 建築的SITE MANAGER, COUNCIL的工作人員, 小學老師, 化工工程師, 汽車配件商等. 雖然他們都比我這理工男學歷低, 做的是科技含量不高的工作, 但慚愧的是基本生活可以不要我的所謂高精尖技能, 但卻離不開他們的低科技專長.

我對面的鄰居叫JOHN, 是個水暖工, 成天樂呵呵的, 不知道憂愁二字用英文怎麼寫. 生性滑稽突悌, 每次進我家來串門都不會忘了對我養的一缸土金魚說"HELLO FISH". 有一天我家的下水道堵了, 我在家裡先用橡皮碗鼓搗了一會沒有效果(在國外誰沒有被逼着自己動手修理些小東西? 時間一長工具有了也成了半個HANDY MAN), 就上門去找JOHN. 他聽完我的描述就賊賊地笑了. 然後對我說"哥們, 下水道堵了, 找我的老闆呀, 五張本傑明老人頭三天之內搞定." 我說"兄弟, 飯可以到外面吃三天, 但沒辦法三天都到到外面去排泄, 找你修的快呀! 不然我上你家去方便?". 過了一會, JOHN拿了個長柄的橡膠碗來到我家, 連門都不進, 轉到房子側面, 駕輕就熟地揭開個蓋子, 就準備通一下, 他對我房子的熟悉程度讓我都有點懷疑這是不是他家了, 我根本不知道這還有這個機關, 他卻知道! 不得不佩服他的專業程度. 他動手前說希望是個小的工作, 聳兩下就解決問題, 還很黃的說"HOPEFULLY QUICKER THAN SEX", 於是兩個男人就很淫穢地噶噶噶地笑了. 在聳了幾十下後, JOHN說, 這個有點麻煩, 要其他工具. 然後回家抬了一部機器和一盤類似彈簧一樣的鋼條就忙起來, 不到20分鐘, 水一下子就下去了. 然後他又跑到DRIVE WAY邊上打開一個不起眼的小蓋, 叫我試着衝下馬桶. 然後他告訴我說今天算通了, 但問題沒有徹底解決因為通條只有10米長, 周六白天再來. 周六帶來台更大的機器, 通條有15米,徹底修好了. 我趕快買了箱名牌啤酒和一些巧克力給他和孩子, 他很高興說"哥們你很懂整, 名牌的一箱, 普通的兩箱!"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 JOHN都不是個受過很高教育的人, 但他對教育獨闢蹊徑的真知灼見, 卻讓我不得不把他歸到牛人的範疇. 有天他和我說他和太太準備帶三個孩子去重走長征路似的野營三個月, 也順便飽覽他的祖國的山山水水, 要我幫忙收收信件之類, 我問那孩子們的學習怎麼辦? 他們兩個在初中, 一個可是國內相當於小升初的"關鍵"階段. JOHN說, 帶着書自己看看好了. 何況大自然會教他們很多書本上沒有的知識. 我第一反應是鬼老真的不如我們中國人重視教育, 他們的孩子不好好學習, 只能天天向下, 將來只能做勞力者, 是制於人的人,而我們中國的家長誰不希望孩子將來當醫生律師擠入上流社會, 做勞心者, 是制人的人. 一進一退, 高下立判. 看來沒有進化好的化外之民是不如能掐會算粘上毛比猴還精的中國人厲害. 但仔細想想, 又覺得他的話有道理. 武俠小說裡面的真正的頂尖高手, 誰不是師法自然而臻上乘? 采天地浩然之正氣, 吸日月輪轉之精華. 有幾個是苦讀<葵花寶典>而成? 道是悟出來的不是學出來的. 熟讀了絕大部分武俠小說和各種通俗演義的我, 自從背過了商務印書館的<簡明英漢小字典>以後就覺得學貫中西了, 可見識也不會比這些我們一直認為生活在悲慘世界裡的人高多少, 生活也不見得快樂多少. 我幾十年來學過的各種以"高等"開頭的知識和技術在我幾十年的工作中幾乎從來沒有用過, 反到是各種基本常識和生理衛生名詞常被掛在嘴邊用於表揚和自我表揚之中. 而我賴以生存的技能居然沒有在學校里學過, 只是多年花時間在電腦上自己練出來的. 看來我們得反思對教育的認識和理解了.

我的左鄰叫JACK, 是個化工方面的專家, 主要做冷卻系統裡面的化學添加劑. 據說曾經去過印尼的皇宮為蘇西洛·班邦·尤多約諾清洗安裝過供暖設備. 進皇宮不算牛, 因為我們中國還有很多前輩淨了身入宮為皇家效力的. 我
之以覺得他牛是因為他的愛好. 大凡HANDY MAN車庫裡面絕對是充滿了各種工具. 有天聽見他在鋸什麼東西, 就過去看看. 他的車庫已經放不下東西了, 一個角落上放了個大罐子, 裡面盛着些深色液體. 他見我來了就從那裡

面到點讓我喝, 說是自己釀的啤酒. 我說"老大, 你確定不是你清潔用的化學藥品嗎?", 他笑着說"我喝給你看." 他的車庫裡有一個起重架, 就是在修車行里把車舉起來的那種. 這就有點牛, 一般人是不會有這玩意的. 我問他在做什麼, 可就搔到他的癢處了, 他如滔滔江水般綿綿不絕地給我講開了. 原來他幾千塊從EBAY上買了輛六十年代的保時捷365打算自己翻新. 在我看來那只是一輛很象科幻片裡核戰之後的那種汽車殘骸, 鏽跡班班. 他先從網絡上下載這款車的各種圖片, 找自己喜歡的顏色和款式, 然後再收集可以發現的一切資料, 註冊到幾個專門翻新車的論壇裡面去請教. 不知又在哪裡淘了個發動機, 正在把排氣管由曲線改直線. 他興奮地對我說, 準備八個月完成然後上路, 到時候我是他的第一個乘客. 我說那我就先去把保險買了? 接着又給我詳細講解如何翻新離合器和排檔. 然後秀給我看他新翻的一個里程表, 他說在EBAY上40元買的, 然後到當地一個什麼店裡面做的翻新, 總花銷120, 如果買新的起碼要260以上. 因為這些表必須是保時捷那個年代的, 你不能用新款式, 也不能用豐田的路碼表來替代. 從此以後每次看見我都要秀一下進度. 去年他得了個胖小子, 現在碰着他問車的進度, 他改口說"在現在的情況下, 與其花錢在車上, 不如花在兒子身上." 從談話中看來他是個合格的父親, JACK不是修車的, 但一個業餘愛好連大件的專業工具都備齊了, 這就是牛. 我在他的帶動下都有買輛美軍的HUMVEE來自己改改玩的衝動(當然重機槍得拆走). JACK玩車不喪志, 拿得起放得下, 牛!

我的右舍叫WOODY, 是個即將退休的警察, 在警界三十來年, 按我的想法這個令階級敵人和特務分子聞風喪膽的老公安了一定破過什麼大案, 誰知他在一次閒聊中告訴我, 那麼多年來他接觸的最大的命案就一樁, 是個有心臟病
的七旬老翁, 沒有聽醫生勸, 喝醉了用了偉哥到妓院狂歡,死在了一個19歲妓女的肚皮上. 妓女報案, 他去勘察現場. 他不無羨慕的說"如果我能這樣死, 也應該是重於泰山而不輕於鴻毛啦". WOODY對待工作, 比焦裕祿還孔繁森. 三十來年沒有休假, 到要退休了單位一看不得了, 趕緊給了他差不多三年的假, 讓他趕快休了再退. 此君善飲, 來我家和我對酌, 我給他喝國產的五糧液, 他喝了讚不絕口, 問我叫什麼酒. 我給他解釋不清楚, 就直譯成FIVE RICE. 自此他每見國人就說FIVE RICE亞克西, 弄得別人一頭霧水. 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自己蓋房子. 注意是蓋房子而不是裝修. 我見他過去的五年裡就象住在工地上一樣, 他的房子買的時候就象廢墟, 他基本上自己一間間推倒重蓋, 除了最後接煤氣要請個有執照的人來裝以外, 其他一切什麼電路水路空調加熱器一個人搞定, 而且是業餘時間. 只是有大件的東西要安裝時要人幫把手, 我也曾幫他上過新車庫的大梁. 他每天下班回家胡亂吃點麵包開干, 到十一二點結束, 周末基本也在干, 這樣一直持續多年. 小時候毛主席教導我們, 一個人干一件壞事不難, 難的是一輩子幹壞事. 他的執着和堅持不能不讓我把他歸到牛人的行列. 房子幾年後面目全新, 他就準備賣掉, 重新買一套很破舊的搬過去一切從頭開始. 據我所知這是他經手的第三套房子, 他的做工沒得說, 完全和專業人員做出來的一樣漂亮. 真他媽強!

我列出來的這幾個高人, 讓我佩服他們是因為他們自己都有工作而且可以把業餘愛好做得如此的專業. 如果一個人的愛好只是工作的延續, 這個人是幸福的, 但不算牛B. 當然我也有他們佩服的, 至少我會說兩種語言而且具備中國人可以把簡單問題複雜化的特質. 就象和鄰居們交談後, 他們感慨說"在認識你以前英語如此簡單, 我們說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問題. 但認識你以後你常問我們你們為什麼要這麼說不那麼說? 這個語法是什麼, 哪個時態怎麼講, 而且還翻字典跟我們掰扯, 搞得我們自己說英語都信心不足了. 你們雅思可以考8分, 我們可能連3分都懸!"

看來, 我們中國人更牛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