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剛過七歲的孩子沒等在琴凳上坐穩，話匣子就先打開了。從早上離開家門以後，到放學回家之前；從筆下臨摹勾勒的爆丸(Bakugan)，到學校街談巷議的八卦，一個不落全都挪到鍵盤上來。唉﹗剛才孩子扒在地上擺弄“樂高生化戰士”(Bionicle)的時候，沒覺得孩子有要事相告；偏偏趕上要注意力集中的時候，孩子反倒浮想聯翩？

      孩子說，家裡鋼琴巴士申(Bastien)指法練習書上的“大黑貓”(Big Black Cat)要比學校音樂課上的“老灰貓”好聽。難怪，每當練琴的時候，孩子總是不由分說彈起這首曲子：嘴邊調皮的叫聲，眼前跳躍的音符，手下強弱的彈奏。就好像流經小區大門兩側悠忽的小溪，垂閒的枝條跳着優美的舞步，潺媛的流水唱着歡快的歌曲，倒映的白雲抖着嫵媚的風姿。一彈到貓叫的小節，孩子搖頭晃腦，“喵嗷，喵嗷”把自己內心的喜悅一股腦兒擠兌出來。很快地，這種喜悅又化作一種特殊的眷戀，一種浪漫的遐想，一種由衷的熱愛。

      孩子還說，“鈴兒響丁當”(Jingle Bells)是近乎二個月琴史中最有成就感的曲目。首先，孩子左手主和弦的定位，再也用不着瞻前顧後哩。從來沒有單獨行事的小母指雖然還不能完完全全直立式地落到鍵盤上，但基本上可以俯首帖耳，任孩子自由擺布。無名指也不像從前那樣，跟着小母指的後面瞎攙和。一旦小母指把握住根音的位置，中指就能恰到好處擺到三度音程之遠，不至於翹到天上去啦。自從小母指、中指、大母指三個手指頭嘗試協作，孩子美不勝收，開始自以為是起來。是的，單一和弦就是純正的三音疊加，哪能彈得跟分解和弦似的，七上八下一個個單蹦出來呢？其次，孩子右手的五個指頭在鍵盤上已表現得遊刃有餘，交替彈出時值不同的音符。遇到斷音的地方，孩子使勁保證乾淨利落；表達歡快的時候，孩子儘量把握平滑連奏。末了，孩子意猶未盡，來上一段古詞今唱，順口把“衝破大風雪，站在雪撬上”改成“羅賓(漢)的行頭，馬廄的味道”，準保叫你渾身不得勁；要不，送上一段洋曲俗奏，隨手便將八分音符延長小半拍，一定讓人到處不舒服。孩子就是鍾情這般惡作劇﹗

      孩子又說，兒歌變奏曲“Skip to My Lou”唱起來帶有歌劇詠嘆調的味道。裝飾性的音階和簡單的和弦交織在一起，尤其當孩子扯着安德烈•波伽利(Andrea Bocelli)經典而極富魅力的唱腔，再彪着指尖上下起伏的旋律，孩子感覺自己好像置身于波浪淘沙的海邊：浪花不停地跟自己身後的腳印捉着迷藏，一會兒跑在前面，把孩子甩得無影無蹤；一會兒又緊隨其後，和孩子親得形影相弔。這時，孩子的心緒變得輕快而有節奏，在溫馨的陽光下，波光粼粼瀟灑飄溢。

      孩子再說，“老婦人”(Old Woman)是自己活學活用的典範。孩子把曲子當成拿捏的背景，歌詞用做表演的素材，歌曲裡面大部分內容被肢解得一塊一塊的：當孩子需要真情道白的時候，孩子常常把歌詞裡的那段“實在對不起”清唱出來，算作對人對事的答覆。偶爾，孩子冷不丁冒出“想跟你結婚”一句，即使是逢場作戲，父女情長母子意深，叫你渾然體味父親與女兒、母親與兒子那種“前世情人”般的浪漫。天曉得﹗當一首歌曲成了孩子的嚮往，都禁不住讓父母懷念──那是充滿活力的時刻，伴孩子自由翱翔、欣欣向上；那是朝氣蓬勃的時刻，使孩子理想無窮、不斷求新。那是煥發青春的時刻，教孩子有所選擇、有所放棄。

      孩子要說，“快樂的萬聖節”(Happy Halloween)得彈的特別輕，這樣聽起來才會有一種陰森森、冷颼颼鬧鬼的感覺。孩子弓着十指，一個鍵按下去，叫另一個鍵儘可能馬上彈回來，兩個小節輕輕地、平穩地被撮合成一個樂句。孩子的左右手再順着音符的變化反覆交替，毛骨悚然的氣氛一經渲染，立刻就觸及到你的神經，緊接着，你的腦海就會閃現一幅幅連鎖的畫面：蕭瑟的暮色清風，抖擻的南瓜鬼火；搖曳的行屍走肉(骷髏面具)，縹緲的黑衣白裝；隱秘的幽靈巫婆、恐怖的尖叫歡笑。這時，孩子大氣不出，生怕稍有不慎，打亂了那個像風一樣看不見、像夢一樣捉不到的樂曲呼吸。孩子怎麼都想不到，音樂這麼快就成了自己的玩伴，一類風如情夢似緣的朋友。

      孩子強調說，“愛戀”(Love Somebody)中簡單明快的基調配上主和弦跳躍式的伴奏，讓自己很容易就忘記了老師的叮囑，節拍器發出的節奏辛苦地跟在孩子的後面六神無主，最終喪失了控制。有一點可以肯定，“熱愛朋友”確確實實就是孩子生活中甜美的主題：酷愛樂高生化戰士(Bionicle)的夏恩(Shawn)，是學前班傾訴衷腸的摯友、小學後各奔前程的期待；喜歡較勁的西恩(Sean)，是球場內摸打滾爬的對手、球場外相互牽掛的哥們；寡言少語的吉格(Jigar)是上學時嘻笑打鬧的車友、放學後隔街相望的鄰居；愛讀書、好“樂高星球大戰”體感遊戲(Wii Game- Lego Star War)的達明(Franklin)，是遊戲機前切磋琢磨的同行，遊戲機後一見如故的夥伴；自信敏捷的成子(Martin)，是周日各行其事的兄弟、周末同一戰壕的戰友。

      孩子繼續說，……

      悄悄地，美妙的音樂穿越孩子的靈魂深處，她涓涓的細流，流經孩子逍遙的年代，滋潤孩子清純的心田，陪伴孩子慢慢的長大。

(二O一O年三月二十一日，春分──世界兒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