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說起上海兩家有名的西餐館 - 紅房子和德大，不由引得我也心有戚戚焉，也想說點自己的感受。

先說陝西南路上的紅房子西餐館。記得讀大一時回上海度寒假，和家住上海的同學一起去過紅房子。那時紅房子在文革後剛剛恢復營業。發起的同學出自名門，至少從我這個平民子弟的眼光來看是非常洋派的，曉得在上海哪裡去找有異國情調的樂子，這種事我是門外漢，只是怯怯弱弱跟着去。

從外表看，紅房子是名副其實的，因為不大的門面從地腳，沿牆，到房頂真的是漆成一片紅色。這家餐館是解放前就有的，取紅色並沒有革命的含義。即使老闆無意識地取了革命顏色作飯店的名字，也沒保全它被革命的結局，文革開始後就被關閉了。 

紅房子幽幽的隱在沿街的梧桐樹下。這一帶的陝西南路，和其它臨近的街區，有一種上海特有的風格，寧靜而高雅，且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市民們喜歡來這裡蹚步。入夜後，你總能看到不少成雙成對的情侶漫步街頭，春、夏、秋，都是如此，即便到了冬天，壓馬路的人少了，還是有熱戀中的人穿得厚厚重重，包頭裹臉，搖搖曳曳地吐着白氣在街上走。

記得當時紅房子的生意算不上火爆，卻也可以，一有空位就會有人坐下。 我和同學就是在這裡學習如何用刀叉在碗盤裡划來划去，搗來搗去，把肉肉叉起來放在嘴裡，用勺把湯餵到嘴裡，然後用餐布拭拭嘴角，咂咂嘴，練習一下英語說“delicious!” 。 後來，同學們又曾計划過到這裡來吃一餐，但考慮到在吃西餐技術還不到家，彆扭得很，總沒成行。 以後放假回上海，便改到公園裡去party，在草地上鋪上一塊塑料布，擺出各自帶來的吃喝，拍拍照，練習用英語聊天，好像比吃西餐輕鬆不少。

另一家西餐館是得大西餐館，開在南京東路上，后街是有名的中央商場，離我家大約步行一刻鐘的路程。德大是以它的炸排聞名。注意，是“炸排”，不是“炸排骨”，而且一定是豬肉的； 那時的普羅大眾還不知道吃牛排是啥滋味。菜場裡或許有牛肉出售，也只有回民憑特殊的票券可以購得少許。

市民們多半是憑自己吃中餐排骨的經驗和口味來品嘗西餐的炸排骨，所以，即使在西餐館吃豬排也是要沾點醋，或是辣醬油 - 有名的牌子是泰康黃牌辣醬油。這是聽來的，本人並沒有在德大正兒八經坐下來吃過炸排。記得去過兩次，人擠得不行。吃西餐就圖個斯文的樣子，擠成一鍋粥似的，算什麼？ 所以沒吃成。 記得離開時還是買了一點西式點心，因為德大的點心也很有名的。

這就是上海紅房子和德大西餐館給我留下的印象。這點早期吃西餐的經歷算不得什麼，實在有愧於這兩家在上海灘大名鼎鼎的西餐館。 現在回想起來，與其說那是認識西餐的開頭，倒不如說“假洋鬼子”就是這樣開練的。說自己“假洋鬼子”，雖是戲虐的說法，但也未必不是把醜話說在前頭， 因為說不定哪一天文革再現，所有和西方有關的東西，包括西餐，又都會成為問題，和這些沾邊的人當然就是“假洋鬼子”了。

寫於2023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