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三碗面
潘城
第一碗麵叫“嗆嘣”。這個發音日本人也是跟福建人學的,閩南話的“吃飯”就叫“嗆嘣”。這種面是長崎名物,來者必吃,我住的酒店斜對面就有一家老店叫“江戶菱”,開了快六十年,進去點了一碗加料的,端上來其實就是海鮮蔬菜雜燴面,湯鮮的不用說,但我嫌麵條軟爛。傳說是晚清閩南的留學生自己做來吃,後來傳開了。其實長崎是日本最早“一口通商”的地方,中國的移民歷朝歷代都是先從這里上岸。比如明亡時浙江的朱舜水就是先到長崎,白天上陸活動,晚上回船睡覺,如此三年。“嗆嘣”實在就是福建、浙南的海鮮面,說實話閩東福鼎、浙江溫州的海鮮面都能甩它幾條街。
“嗆嘣”面
第二碗面叫“皿烏冬”,也是長崎名物。不要誤會,這與粗粗的日本烏冬面完全兩碼事。長崎有一條著名的新地中華街,基本都是福建老華僑,拜媽祖、拜關帝,牌坊是王震題字。挨着中華街的一個拐角,被我找到一家店,連吃了兩次“皿烏冬”。那是一種細鋼絲一樣的乾脆麵,上面淋上海鮮蔬菜勾芡的澆頭,吃前攪拌一下,澆頭慢慢包裹浸潤乾脆麵,口感變得軟硬兼容,越吃越好吃,下酒也不賴。
九州人比較熱情,長崎對中國人尤其熱情,我那天吃皿烏冬,背後坐着一位日本大叔高田,大中午的正在喝長崎產的燒酒,已經微醺。我們聊了幾句,他非要店主拿個杯子請我喝一杯。走的時候我約他晚上找地方痛快喝?他開心的說“打麥、打麥(不行)”,晚上不敢喝了,明天要早起上班。看來高田不是酒鬼,是純朴的勞動人民。我一直對日本燒酒有偏見,這次一嘗打開了新視野。日本老食客在居酒屋寄存的酒大多就是“黑霧島”,就像北京人的二鍋頭,好喝又實惠。我到當地超市買到一瓶限量的“海鴉”,番薯里加點糧食釀的,堪稱美酒,醉了一路。
皿烏冬
日本四個部分從北到南分別是北海道、本州、四國、九州。第三碗面就是我最喜歡的“博多系拉麵”,除了長崎是以上兩種為主,九州其它地方的拉麵基本上都是博多系的風格,從福岡、太宰府到佐賀與熊本,包括連鎖品牌“暖暮”與“一蘭”,對我來說幾乎統統是一個口感的好吃。第一口入嘴,簡直以為回到了老家的面館!麵條粗細軟硬幾乎一模一樣,嚴重懷疑會不會就是老家傳過去的?
博多系拉麵
在長崎無人問津的市立民俗博物館里我發現了一張字,作者叫王克三,介紹上說他是浙江平湖乍浦人,同治元年(1862)為避太平天國之亂,居家渡到長崎過了四年,賣字畫估計還賺了一筆。我發給嘉興地方文史學者傅逅勒看,他馬上回復其著《嘉興歷代人物考略》中的有關內容,絲毫不爽。這是題外話,麵條總還不至於是這位平湖人帶去的。
離開九州後,旅日學者顧雯教授給我發來一長串照片,讓我一定要去福島縣嘗嘗“喜多方拉麵”, “喜多方拉麵”與“博多拉麵”、“札幌拉麵”並稱日本三大拉麵。她說:“喜多方拉麵你怎麼可以不吃?創始人不但是浙江寧波人,而且叫潘欽星!你那麼愛吃麵,查一查家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