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淨,清靈而又生澀,是初見時你的模樣。是時間和鹽改變了你支支愣愣的扈張,你變得綿軟,謙和,捲起了原本努力伸直的葉脈,這世界本就不是輕易讓人隨心所欲,正直最終也會變得捲曲。可是我知道,此刻,你的內心依舊生,依舊澀,僅僅是鹽,浸不走你內心的堅持。這時的你,只是被鹽浸軟的白菜,不能叫泡菜。
我潔淨了雙手,用一種認真而虔誠的心情對你,卻不能阻擋你與蔥,姜,蒜,辣椒粉的相遇。正如成長的路上,很多突如其來的步驟,一步步把我們帶入身不由己的結局。你一定也沒有想過,我最終會把你做成泡菜。是的,一顆白菜,雖然簡單雖然樸素,但還是可能有多種的命運:可以被醋溜,被熗拌,甚至剁成餃子餡,都不失為一種痛快淋漓的壯烈。既然如此,白菜,當然也可以被蓄意卻又無可奈何地醃掉。。。
誰都可以看出你的堅持,看出你不願被附在身上的辣椒染色,不願被蔥姜蒜鹽侵蝕掉你的本味。只是白酒的催化,酒精的濃烈刺激讓這世界在眼前變幻,也讓我們內心既迷惑又想掙扎:是不是抖落着一身的蔥姜蒜鹽辣椒末,我們就還可以回到從前,回到從前的不染塵俗的潔白生澀?可是,被桎梏在壇中,密封得難以喘息,周圍的世界讓我們失去了回顧和掙扎的勇氣與力氣。事實上,我們真的懷念過去嗎,真的還想過要回到過去嗎?還是“回首前事已模糊,轉悔今生份淺不如無”呢?
還有時間。是啊,是時間,沒有什麼可抵擋時間的軟磨硬纏。渾然不覺中,它可以讓一切變淡,也可以讓一切變咸。不需要幾天,你就已經泡在自身流出的水中,色澤鮮艷,當初海誓山盟般的堅持漸漸淡去,替代的只是越來越鹹的味道,你,終於開始入味了!只是,無論我怎麼努力,卻也憶不起你當初的容顏,可能你也越來越習慣了作一壇泡菜,忘卻了你曾經是如何潔淨的一顆白菜!
也許是因為我們相遇的時節便註定了我們今生的岔路。如果,我們相遇在菜稀瓜少的冬季,彼此便會更懂得好好地珍惜。你的幾片葉子就可以是桌上的一盤像樣完整的菜餚,我會一再地堅持,堅持只要葉不枯葉不爛決不輕言放棄。而如今,歲月匆匆,韶華不待,為了騰出更多的生活空間,我只能忍心與你決絕。倘若你不是沉默不語,我又怎會將不留戀不辯解的你做成泡菜?到如今,只能在齒間用咀嚼的方式回憶。。。這世上本該有許多精彩,把你作成泡菜,應該是一種最無奈的無奈。
詩人夏宇說: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
醃起來
風乾
老的時候
下酒
想起你的時候,我便學着說:
把你切片加辣椒
用酒醃了
做泡菜
封藏
清晨的時候
就粥
天涼的時候
熬湯
歲月是用小刀一點點地雕刻,刀刀間是我們看不出的區別。辨不清是從哪一刻起,便物不是人亦非了。一周之後,白菜就變成了泡菜。
做好的泡菜一定要放入冰箱,如一段不該流淌在現世的感傷,需要冷,需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