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俺調侃了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剋扣”學校午餐之事，沒曾想引來一向以“愛中國”自居的華山老師的一頓“訓斥”：只知道吃、吃、吃，永遠融入不了西方主流！

沒錯，俺是美籍，但俺首先是“海依帶”華人，免不了俗呀。 如果不讓俺談吃、論吃、窮吃，即便是融入西方主流了，那還有啥子意思嘛？

俺生長在一個小小的沿海城市，俺的村子被河流四周環繞，出海下河捕魚撈蝦摸蚌是平常事。即使在“割資本主義”的高潮也常有漁民挑着精心偽裝的擔子到村落小巷裡兜售魚蝦海鮮和乾貨。俺印象最深的是蟶子、海蠣和“巴琅魚”（應該是一種類似沙丁魚的東東吧，一般是鹽醃蒸熟的，早餐喝大米粥的傳統小菜）。魚蝦鮮活鮮活的。死的也有，但價格就大大地打折扣了。最有趣的是那海蠣，一塊塊石頭似的，十分粗糙，但經魚販子靈巧的雙手一擺弄，肥肥的、腥腥的、淡綠綠的小生蚝就順着用來掘開“石頭”的扁形錐子滑入碗中。每隔幾日，曾祖母會花一毛錢買約20條小生蚝，燒一小鍋水，下一小卷線面，滾開後將生蚝丟入燙一下立即出鍋，再撒上我事先採摘好的一種帶刺的野生植物的綠嫩芽，便是一碗鮮美的點心。媽媽說，那是老人用以明目的偏方，小孩是不能吃的。不過，曾祖母總會找到各種理由，給我留下小半碗。為此，五、六歲的我巴不得曾祖母天天差我去摘綠嫩芽。

自然而然地，俺成了一隻貓。

七十年代末期，俺到大上海讀書，跟鮮活魚蝦就基本絕緣了。俺嘲笑上海同學：上海上海，依江傍海，只是沒有魚蝦賣。

非常偶爾地，食堂也供應“腥味”---紅燒或油炸帶魚。

那可是名副其實的“褲腰帶”魚呀：寬不過一寸，厚不到三毫米。

即使是這樣，同學們還得從課堂提前溜走，跑步到食堂里去搶！

剛開始幾個月，俺對“褲腰帶”十分地不感冒，但日子一長，也不得不入鄉隨俗，加入了爭搶“褲腰帶”的洪流，因為貓是不能沒有葷腥的。

幸運的是，貓父是一個老上海，學生多，門路寬，為了貓兒，不得不放下架子，走了幾回後門。實在不行，貓父就帶我下館子，吃“紅燒鯧魚”或“糖醋黃魚”，雖然那魚是冰凍的，個兒也不大，卻是大上海普通百姓能吃得到（但不一定吃得起）的最好的魚，比復旦的“褲腰帶”要好上百倍！

大學畢業後，俺被分配到南京，日子就好過了多了。倒不是南京的鮮活魚蝦多，而是俺的工作需要每個月至少出一次差，到附近的大型湖泊監測生態，其中一個項目就是俺小時候最喜歡干的活兒：捕魚撈蝦摸蚌！

河鮮網上來後，經過分類、稱重、剖肚腸檢查食性，剩下的便只有吃了。最簡單的是那白蝦和泥鰍，活蹦亂跳地往開水裡一丟，稍息撈出，沾一點醬油，或撒一點兒鹽巴，即可開吃，真叫一個鮮！

螃蟹、鯿魚、桂魚等也好辦，清蒸一下就可以了。

青魚、草魚、鯽魚則要下一點兒功夫烹調。

沒有時間，或者作業在荒郊野嶺條件不夠時，我們會將魚蝦送到附近的農家，請他們幫忙做上一大桌。

碰到大豐收，魚蝦吃不完，我們會將其鹽醃曬乾帶回送給同事。如果出差地在蘇州甪直的澄湖，俺會在工作之餘擰着新鮮的魚蝦，披星戴月遛去上海，還貓爸的養育之恩。

好景不長，一年後，俺又回到大上海繼續“受苦”。

三年後，俺相應白雪公主的號召，“去復旦”到了歐洲，境況就更慘了！

在那裡，俺所能看到買到的淨是一些沒頭無骨的、毫無腥鮮味的“魚排肉”。實在饞極了，不得不拿來充數。

魚排畢竟也是魚嘛，誰讓俺是一隻貓呢。

記得在五年多的時間裡，俺就只吃過一次真正鮮活的魚 — 一條與朋友一塊兒釣上來的大鯉魚（參見《美女甜辣椒》）。

接着，俺帶着 六·四 劫後的恐懼，流到了美國。有趣的是，想象中超級繁華的美帝國竟然是一個鄉村式的國家，開心壞了，一路上做起夢來：有鮮活魚蝦開葷了！

現實是殘酷的。這個大鄉村其實與古色古香的歐洲一樣，什麼東東都是死的凍的，沒頭無骨的，毫無腥鮮味可言！

有一天到 Kroger 買菜，在死魚櫃檯旁邊看到了一個水箱，裡面有幾隻蝦不像蝦、蟹不像蟹的龐然大物，大鉗子被橡皮筋綁着，一動不動地臥在箱底。許久，才有那麼一兩隻爬動一下。

“活的！”俺驚喜一叫，把旁邊的白雪公主嚇了一跳：“什麼呀？讓你這麼激動？”

“沒見過，但上面寫的是 Lobster，”俺邊說邊徵求 LD 的意見：“買兩隻嘗嘗？”

那龐然大物 $10 一磅，賊貴！（註：那是 20 幾年前；約相當於現在的 $25 吧。）

“好！”LD 回答得很爽快。後來她坦白說，反正錢不是她掙的，不心疼。

兩隻 Lobster 到了家裡，我們犯愁了：咋整呀？

那時沒有 Internet 可查，只能打電話請教，先是老中同事，均答不知道。

再請教老美，建議撒點鹽和胡椒烤着吃，但那時俺們剛到美國“村觀園”沒幾天，烤箱還不會用呢。

沒辦法，俺就把 Lobster 當成中國的活蝦來煮：一大鍋水燒開，丟進去，同時小夫妻倆拿定主意：這麼大的個，總得煮個 20 分鐘半小時的吧？

便煮了 25 分鐘，撈出來掰開，沾着姜蔥料酒醬油吃。

那個難吃呀！中間的大肉硬得幾乎嚼不動，而且沒什麼味道，只有四隻大鉗子和眾多的小腳裡面的肉尚能啃出一點鮮汁來，大呼上當！

以後好久都沒再去碰那玩意兒，直到跟老美同事到 Red Lobster 去打牙祭，才從 waitress 知道龍蝦最多只能蒸煮 5 分鐘，否則肉就老了，鮮味就跑掉了。

當然，真正能解饞的地方還得是老家。儘管俺的村子早已演變為新城區的市中心，但俺哥哥在家鄉長期擔任 11 品芝麻村官，人脈很廣，故每次回國，都會放出話去：俺那挨餓的美國番仔弟弟要回來了，有野生的稀奇的鮮活的儘管往家裡送哈。

所以，每次俺都是解足饞了才念念不舍地滾回美國。

有其父必有其子。每次虎子跟俺搶海鮮時，他總有天大的理由：“I got your genes，he he.”

就此打住，今後幾日有空會給大家演示一下俺的“懶人蔥姜龍蝦”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