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與美學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實，愛美之心蜜蜂也是皆有之：一隻從來沒有採過蜜的蜜蜂向鮮花飛去，不是因為知道鮮花里有作為自己食物的蜜，而是因為鮮花的色彩和香味難以抗拒，總之，這隻蜜蜂因為鮮花的美而飛向鮮花。如果問這隻蜜蜂什麼是美？蜜蜂怕只能這樣回答：美就是我難以抗拒的色彩和氣味。

蜜蜂的回答里或許包含着美學的基本奧秘：美是事物的一些屬性，這些屬性與我們肉體的生存沒有直接的關係，卻能吸引我們命里註定般地去親近擁有這些屬性的事物，最終從這一事物得到某種好處。

從來不曾採過蜜的蜜蜂因為鮮花的色彩和香味而飛向鮮花，是因為造物主要實現一種目的——讓蜜蜂為植物授粉，最終讓植物實現繁殖，換言之，為了引來蜜蜂最終幫助植物繁殖，造物主給鮮花創造出蜜蜂難以抗拒的色彩和香味。造物主用色彩和香味來裝備鮮花，而且讓鮮花開在植物身上那些最容易被動物們發現的地方。叔本華以哲人的敏銳說出這樣的話：那些美的事物似乎是強拉着人們去欣賞它們。造物主為了一個事物的某種利益而賦予此事物一些美，又把對美的愛放進了動物們的心中。自然美隱含了神秘意味。

早期的馬被命名為真馬，真馬的臉比現代的馬長了許多，看慣了現代馬的我們會覺得真馬的臉長得不成比例，簡直就是一種畸形，其實是丑。

但進化生物學家這樣解釋：真馬臉長，是因為那時候的草長得高，真馬臉長的好處是真馬一邊吃草一邊可以看見掠食者的靠近，總之，真馬臉長有益於真馬的生存。至於現代馬的臉變短了，那是因為草不再像從前那樣長得高了。

一個事物的丑，或許僅僅指的是我們對造成此事物的原因不了解。理由充足的事物不可能是丑的，相反卻是震撼人心的。詩意的實質是某種理由充足。

王國維把西方哲學分為兩類：可愛而不可信者、可信而不可愛者。後來的中國學者似乎有了這樣的信念：可愛與可信不可能兼而有之。

但愛因斯坦有這樣的說法：我的理論太美了，不可能是錯的。（My theory is too pretty to be wrong.）

對於科學理論來說，既可愛（美）又可信（正確）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達爾文的進化論也是如此。

愛因斯坦此名言說的是事物可愛（美）的外表必定包裹着有價值的內容。鮮艷的色彩和香味是花可愛（美）的外表，不曾採過蜜的蜜蜂受此可愛外表的吸引，最終在花里得到了生存必需的蜜糖。或許，永遠不會有多少人能認同愛因斯坦此名言，但如果蜜蜂能聽懂人言，蜜蜂就會站出來，表明自己深深的認同愛因斯坦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