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放蕩

老幾

在哲學裡，理性是跟感性相對的一個概念。

簡單說來，感性是對物質世界現象的反映，是經驗的，被動的；理性則是超越物質世界的，是精神的，是超驗的，是主動的。

西方的理性，來源於古希臘哲學，是在對宇宙逐本溯源的過程中引出的，主要有兩個方面：邏各斯和努斯。

邏各斯在古希臘文中原意是話語，有“名”的意思；哲學中表示支配世界萬物的規律性或原理；在基督教是上帝的話語。“上帝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上帝的話，就是宇宙萬物的源頭。

“邏各斯”概念是由赫拉克利特所提出的，主要意為對世界進行規範的一種“尺度”。赫拉克利特認為火是萬物的本原，邏各斯是存在的依據，宇宙萬物都根據“邏各斯”產生和變化。“邏各斯”是一個普遍性的存在，是理性、規律，是一切事物運動變化背後永恆不變的規律，是一切事物中的理性。（由於文獻的缺失，具體赫拉克利特是如何將理性的“邏各斯” 與感性的火的統一起來，我們不得而知。近代的康德將其歸為想象力的聯結作用。）

阿那克薩戈拉認為，“邏各斯” 對世界的這種規範需要有一種超越於感性世界的“動力”，而這種動力就是“努斯”－ 獨立自在，純而又純，一切事物的源動力。

 “努斯”，是個主體性原則。阿那克薩戈拉認為，將來會存在的東西，過去存在過現已不復存在的東西，以及現存的東西，都是心所安排的。“心”即“努斯”，是無限的、自主的，不與任何事物混合的，是單獨的、獨立的，具有能動性和創造性。

可見，在阿那克薩戈拉這裡，“努斯” 是靈魂、思想或是心智，就是作為個體精神向上超越的精神能力的存在。它代表着自我超越、不斷創造的主體性原則，要求人擺脫物質世界的羈絆，以自我規範對象，使對象符合我的目的，強調主體性、合目的性、自由性、人的自為性。

蘇格拉底繼承了這種觀點，認為“努斯”是自在自為的一，是超出自身，向上追求的一種力量。

“邏各斯”的規範與“努斯”的自由，這兩者構成了一對邏輯上的矛盾。如何將二者結合，就成為西方哲學的主要任務。這就是從柏拉圖開始，到黑格爾所完成的哲學的“統一場理論”。（黑格爾的邏輯學裡面，“邏各斯”就是邏輯，“努斯”是邏輯學的起點和推動力。）

由黑格爾所完成的理性“統一場”，是如此的嚴密，如此美妙，令人嘆為觀止。然而這種看起來非常崇高美好的理性，不但沒有使得人類過得更好，而是相反；以至於有後世哲學家，批判黑格爾的哲學為“理性的墮落”，更有甚者，斥之為“理性的放蕩”。

其實墮落放蕩的是人，而不是某種學說。

“努斯”強調人的主動，如果離開“邏各斯” 的規範，就會把自己當做上帝，個人凌駕於人類社會之上；“邏各斯”強調規範，如果濫用，就會限制人的“努斯”之自我實現。這二者中間的找平衡，就是孔夫子所說的中庸之道。任何偏離中道的極端，都可以稱之為“理性的墮落或放蕩”。

理性墮落之徒，可以用蘇格拉底的一句話來概括：這種愚蠢的人，總是試圖以自己的邏輯來說服別人。

理性放蕩之徒，可以用老幾的這句話來評價：這種盪夫（婦），總想試圖用自己的邏輯強迫別人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