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沉思錄（74）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這是莊子的名言，被認為描寫了莊子的神秘體驗。莊子達到這樣的神秘境界，我以為這是酒的產物。

喝酒喝到微醺，我覺得肉體太渺小，不足以盛下我的靈魂，靈魂輕而易舉地撐破了肉體，這時候，萬物都成了我的身體，我均勻地呼吸，整個宇宙都神清氣爽。

古代哲人中，似乎只有莊子一人真誠地讚美過酒。佛教禁止飲酒，或許是因為佛教從根本上厭惡世界萬物，而酒激發人對萬物的柔情。

酒的化學名稱是乙醇，酒的哲學名稱應該是“極樂世界的嚮導”。酒在中國歷史上更多地被說成是解憂之物。“酒色之徒”的說法，玷污了酒。

孔子從眾多方面培養自己的學生，卻沒有傳授酒的學問。

大智若愚，這是漢語成語。更應該說的，是“大德若愚”。在無道德的人看來，有道德的人就像是傻子。

一個人遭到北美棕熊襲擊時，一般性的反抗無濟於事，唯一有效的方法是衝着棕熊說話。人一說話，棕熊掉頭而逃。

但棕熊被嚇退，不可能是因為聽懂了人們說的話的意思，棕熊唯一能聽懂的，是獵物恐懼而絕望的哀號。棕熊落荒而逃，是因為它目睹了人們在危急時刻表現出來的鎮定；鎮定能夠嚇退棕熊，不是因為鎮定有什麼特別的力量，而是因為它是稀有的東西。

中國東北民間的喜劇文化發達，這或許與東北鄉村大多是移民社會有關；兩宋時期，江西學者有標新立異的普遍傾向，朱熹以為，這是因為江西“山水秀拔”。

一個事物身上的一種特性，容易誘使我們去尋找與之相關的第二種特性，並且把第二種特性理解為第一種特性的原因。這第二種特性更多地是物質性的，第一種特性更多地是精神性的。總之，把物質理解為精神的原因，是人類的天然傾向，唯物主義與其說是智慧，不如說是人的一種本能，容易引起人們的共鳴。各種各樣的環境決定論，還有中國文化里的風水觀念，與唯物主義屬於同一家族。

一個人做一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這是名言。

對於知識創新來說，情形是這樣的：一些人創造出許多新知識並不難，更多的人難以創造出一點新知識。

如果想欣賞兒童，我們就應該欣賞男童，而不是女童。

或許，女童從根本上不是兒童，而是一種小大人，缺少天真爛漫。

完美的雄性動物，要到公獅子中去找；完美的雌性動物，要到女人中去找。

“喜愛強壯”是人類本性之一。這一本性在西方導致了奧運會的產生，在中國卻進入文學領域，想象成了“武松打虎”這樣的故事。

白不是黑，黑不是白。現在，有人說：白就是黑，黑就是白。對此，我們一笑了之。這是小小的胡說。

“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這是陸九淵的名言，大大出乎常人的意料之外，它要麼是巨大的胡說，要麼是真理。

這個世界上，我們最難以區分的，正是真理和巨大的胡說，“大大地出乎常人的意料之外”，是這二者的共同特點。

可以這樣來破解陸九淵的名言：“吾心”是陸九淵給宇宙取的綽號，“宇宙”是陸九淵為吾心取的綽號。

下雨的日子裡，大地上一片潮濕，只有房屋能提供小片的乾燥。

乾燥是雨天裡的稀有之物。房屋提供稀有之物，它的價值才深刻地被我們所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