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21）

1、打破常規與藝術吸引力

“梨花落盡成秋苑”，這是李賀的詩句，其字面含義當是：（因為）梨花落盡，（所以）一個花園變成了秋園。

此詩句所隱含的知識，不妨認為它是一條假知識，假知識是違背常識的——梨花春開春謝，梨花落盡的時候最多也就是夏季，這時候的園子最多也就是一個“夏園”，怎麼能就成了“秋園”呢？其次，假知識會誘發我們狂妄地掌控萬物命運的欲望——根據那條假知識，我們以為通過對梨花的控制就能實現對整個園子命運的控制：想讓園子提前成為“秋園”，就去人為地毀滅梨樹上的那些花，其結果是：破壞了梨樹正常的傳宗接代的進程，園子也不可能真的成為“秋園”，至於我們本人，自然也只能是白忙一氣。“假知識”受到了隱秘的否定。

園子因為秋季來臨才可以說成了秋園，這是常人會有的想法，李賀詩句中暗示的是一個園子因為“梨花落盡”就成了秋園，這自然是打破常規的說法，這句詩也當是因為這一打破常規而能讓讀者難以忘懷吧。

2、恐怖想象的發生

“思牽今夜腸應直”，這是李賀的詩句，“牽”的意思是拉。

把一個人的彎彎曲曲的腸子給拉直，意味着把這個人的一部分的腸子從體內拉到了體外，也意味着給這個人造成了痛苦。給他人造成痛苦不是容易的事情，“思”要想給張三造成痛苦，它首先必須有某種特別的才能——隨心所欲地進入張三身體之內的本領；其次，要想給張三造成痛苦，這個“思”還必須足夠聰明——只在夜晚的時候去拉直張三的腸子，而夜晚通常是人們睡眠的時間，睡眠中的人不能自我保護。“給他人造成痛苦”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要是沒有親眼見過模樣古怪得近乎醜陋的腸子，要是沒有譬如耳朵被人揪扯的痛苦經歷，大概誰都不可能寫出這樣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