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生死觀的基本觀點是“死生由命,富貴在天”,因此,它重視的是生前,而非死後,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生時應儘自己的責任,以努力追求實現“天下有道”的和諧社會的理想。人雖是生活在現實社會中的有限之個體,但卻能通過道德學問之修養(修道進德)而超越有限之自我,以體現“天道”之流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孟子說:“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一個人如果能保存自己的本心,修養自己的善性,以實現天道的要求,短命和長壽都無所謂,但一定要修養自己的道德與學問,這樣就是安身立命了,就可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這種“天人合一”的境界是人生的“不朽”。因此,儒家認為,雖然人的生命有限,但其精神可以超越有限以達到永存而不朽,所以有所謂“三不朽”之說:“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明朝的儒者羅倫有言:“生必有死,聖賢無異於眾人。死而不亡,與天地並久,日月並明,其惟聖賢乎!”聖賢不同於一般人只在於他生前能在道德、事功和學問上為社會有所建樹,雖死,其精神可“與天地並久,日月並明”。這種不朽只是精神上的,它只有社會、道德上的意義,而和自己個體的生死沒有直接聯繫。宋代張載《西銘》的最後兩句說:“存,吾順世;沒,吾寧也。”人活着的時候應努力儘自己的社會責任,那麼當他離開人世的時候是安寧的、問心無愧的。
由此看來,儒家並不以死為苦,那麼儒家的學者有沒有痛苦呢?照儒家看,從個人說,如果“德之未修,學之未講”是個人的痛苦,而更大的痛苦是來自其社會理想之未能實現,南宋的文學家陸游在他臨終前寫了一首詩留給他的兒子:“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陸游在死前的痛苦不是為其將死,而是沒有能看到宋王朝的統一。南宋末還有一位儒者文天祥,在他臨刑時的衣帶上寫着:“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盡義,所以至仁,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何,庶幾無愧。”文天祥視死如歸,因為他以踐履孔孟的“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道德理想而無愧於天地之間。因此,對於儒家說,痛苦不在於如何死,而在於是否能作到“成仁”、“取義”。在儒家的生死觀念中,所感到痛苦的是“苦在德業之未能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