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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柴靜到“柴徽因” 文學新聞“看見人”
送交者: 挑挑揀揀 2015年03月03日05:47:4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女神”柴靜是怎樣煉成的?_評論頻道_鳳凰網 2013 01.23

有人叫她柴記者,有人叫她柴姑娘,還有人叫她柴老師,但是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卻略帶調侃地叫她“柴徽因”。

圈子裡的柴靜:飯局裡抬出來的“柴徽因”

在2011年第45期《南都周刊》的報道中曾有這樣一個細節:“平常”的柴靜多出現於和一幫“老男人”的飯局,採訪的這周她剛好有些閒暇,連續五天安排的飯局是:老六(張立憲,《讀庫》主編)、姬十三(果殼網CEO、科學松鼠會創始人)、何帆(最高人民法院法官,譯有《批評官員的尺度》)、羅永浩、土摩托(袁越,《三聯生活周刊》撰稿人)。

而今年年初柴靜在深圳售書時,“老男人局”的出版人楊葵、作家李輝、編導牟森從北京飛來站台,還有《讀庫》老六、央視紀錄片頻道的掌門人陳曉卿……都是名流。有了微博之後,他們互相間各種“抬”、各種“薦”就更方便和來得洶湧,儼然都成為一種勢力了。抬着抬着,就出了“柴徽因”了。

被神化的柴靜:不食人間煙火、鐵肩擔道義的知性“女神”

除了來自於名人、朋友之間的抬與捧之外,更多的還是來自於民間粉絲的力量。曾經有一段時間,在微博上,柴靜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要“失蹤”一次,甚至於很多人因此給了柴靜“共和國良心”的稱號。這些都與柴靜本人無關,但是輿論的效應不可避免的將柴靜一步步神話。

當然,柴靜有意無意之間在媒體上表現出來的形象也讓公眾相信她就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公知女神”。比如,在這次婚訊被爆出之前她從沒有報出什麼緋聞;再比如,在2012年一直有一個很火的傳聞,稱“柴靜在北京十多年沒買房,都是在租房”,而柴靜本人無論是在博客上還是接受媒體訪問中都沒有否認這個事實。這又進一步加深了公眾心中的“女神”印象。

當柴靜不再是公眾眼中那個“柴靜”,輿論自會譁然一片

不管柴靜願不願意,她都被駕到“女神”的位置上去了。

然而,今年年初,隨着這樣一系列的事件,事情發生變化了。公眾突然發現,自己心目中的柴靜和現實中的柴靜可能是那麼的不一樣,於是這就成為一個誰都避免不了的話題。公眾需要的柴靜是什麼樣子?而真實的柴靜又是什麼樣子?

一個老編劇說過演員和常人的不同,就是“他們臉上是有造型的,一個鏡前千錘百鍊出來的造型”。

太被愛、太被呵護有時候也是禍。尤其,在一個人沒有足夠自信和定力的時候,會讓她做不成自己。

“女神”遭遇祛魅時代

摘一段在網絡上獲得不少叫好聲的言論:“一個不能克制自己、制約自己行為的人,不能稱之為自由人。一個能看見社會弊端民生疾苦人性真實的人,卻看不見那些原配們欲訴難言的淚水和失去完整家庭的孩子的傷痛?那些公知們如果在批判社會的同時,能夠多一些自我批判,不管看見表面現象的不公,還能切實提供一些解決之道,從言行和實際上統一起來,成為表率,那才能獲得真正的尊重。”

在很多人看來,唯有完美才能自由,而人生而不完美,因此,人人皆不配自由。這邏輯“嚴密而強大”。只有在私生活方面清白者才有資格進入公共生活,才有資格提出改變社會,才有資格談論公共事務。你看,我們不完美,所以我們跪着,一個小三,又是慣犯,有什麼資格站起來,收穫支持和掌聲?而且,還是一群老男人的支持和掌聲?

而這,恰恰是錯誤的。

記者本不該是新聞里最耀眼的角色

記者閭丘露薇在一篇文章中寫到:新聞欄目的記者應當把自己隱藏在當事人和新聞事件背後,電視記者不該去塑造鏡頭前的自身表現,面對任何人,反打鏡頭上的表情,都應該是中性的。而有網友曾在微博中這樣評價柴靜的採訪姿態:“大量的反打和全景鏡頭把她採訪中標誌式的蹲、抱、皺眉充分表現。”

無獨有偶,之前有一位報社的編輯曾在微博中說,柴靜總把自己進過非典病房、去過汶川地震現場當做是“賣點”,我身邊的同事為了新聞也大多去過這兩個地方,這只是工作而已,沒有必要過度包裝。的確,記者永遠不應該出現在聚光燈下,無論你的鏡頭對準的是人還是事,因為無論怎樣,記者都不應該成為主角。

有一位網友甚至這麼調侃:“其實柴靜就是一個雷鋒式的記者,無論雷鋒幫助甲乙丙丁哪一個,主角永遠都是他;柴靜也一樣,無論採訪甲乙丙丁哪一個,主角也永遠都是她;雷鋒做好事不留名都寫進日記里,柴靜採訪不留名都寫進書裡;柴靜和雷鋒都有一個隨時拍照的貼身攝影師。”

人們天性熱愛“女神”也天性樂於推倒“女神”

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裡,西西里解放時,瑪蓮娜被女人們用各種手段羞辱。女人們懲罰瑪蓮娜的表面原因,固然是因為她為了生活出賣肉體、和德國駐軍睡覺;但深層次的原因仍然在於,她過去的美麗曾如此熱烈地撩動着西西里男人們的神經。而和瑪蓮娜的性感妖嬈不同,柴靜撩撥着大眾神經的是她的“完美”。

人們,仿佛熱愛完美。但實際上,人們內心也有嫉恨完美的一面,甚至當人看到白雪的時候,都有踏上一腳的衝動。如果,把那個被塑造出來的 “女神”當成柴靜的話,無疑會感受到她的“完美”帶來的壓力。她的才,她的名,她為男人所圍繞,乃至她不緊不慢的語調、文藝恬淡的提問,似乎都是對我們心急火燎的生活的反諷。

而一旦這“完美”被認定是虛假,更多人無疑會痛恨她之前的“偽”,連她採訪時凝視的眼神都會被理解成 “賤人就是矯情”。於是,一樁似是而非的“緋聞”出爐,大家就迫不及待地一哄而上,仿佛獵豹一樣去歡樂地撕咬,且以正義之名。[詳細]柴靜採訪

有網友對柴靜的採訪姿態這樣評價:“大量的反打和全景鏡頭把她採訪中標誌式的蹲、抱、皺眉充分表現。”

用潑糞去對抗造神,卻只是用一個假去和另一個假作戰。

好的價值觀不一定要由純潔無暇的人來傳遞

那些渴望並立志尋找“真實”的去魅者們,一方面高呼反對“神化”,一方面卻指責那些被八卦者不夠“神化”,他們指責人僭越為“神”,卻時時刻刻以神的標準要求作家、記者、媒體人,或者那個男人和女人,他們並以尋找到其人性脆弱一面為勝利的標誌,內心卻無比渴望一個完美的神之在,祈禱這個神能夠拯救自己。

至於自己是否也能站起來,精神獨立,根本就排除在選項之外。找一個完美的神,心安理得的跪着,這就是他們的人生理想。柴靜一定會遭到一次“洗禮”,這個洗禮,之前韓寒遭遇了,柴靜也一定會遭遇。

中國政法大學教師仝宗錦說:“我對柴姑娘評價一直是正面的,她節目文字傳遞的價值觀也為社會所缺乏。不過,我們不能假定和期待好的價值觀一定需要由純潔無瑕的人來傳遞。這類似於某些高大全宣傳邏輯。”

對柴靜當然可以質疑,但不要忘記善待私權

中國政法大學教師蕭瀚認為:柴靜不是政治性公共人物,故不可以對官員的標準對待她。各種公共人物中,政治性公共人物的人格權範圍無疑是最小的。作為國內公共人物人格權問題最早的研究者之一,我知道這個領域的許多問題十分複雜,因為畢竟涉及人的權利保護,若沒把握寧可多尊重點人權總不會錯。

公共人物,這個概念已經成了根棍子,似乎拿它打誰都行,只要先給人扣個公共人物帽子。公共人物有許多種,有公權型和民間型的,有行業型和大眾型的等,類型不同,權利範圍也不同。有許多灰色地帶,有許多模糊之處,若無把握,至少對非公權型公共人物的私權多點尊重不會錯。

偶像沒有黃昏,但需要這塊土地上的人正常起來

從去年年初開始,包括韓寒、王石、柴靜……一系列曾經可以稱之為“大眾偶像”的人,紛紛陷入危機。據此,曾經有人提出,中國的偶像已經進入黃昏,進入了常人時代,不再需要偶像。這個說法並不準確,任何一個社會都不會避免偶像的產生,人們會把良善、美好的願望寄托在偶像身上。

仝宗錦說:“這是一個耶穌都會被調侃的時代。上世紀九十年代傳媒的市場化改革,包括周末版娛樂版等的出現,對消解一元化政治意識形態具有深刻作用。言論自由,哪怕是並不那麼高尚高貴高雅的言論也具有值得珍視的重要價值。這也是我們不能因為喜歡張承志就去限制王朔們言說權利的理由之一。”

而現在,則是這塊特殊的土地上畸形的公眾催生了畸形的偶像。於是,在這個扭曲為常態的地方,一切讓自己美好起來,優雅起來,正常起來的努力,都是愚蠢、不自量力和別有用心的,更可惡的是,這些站起來的不完美的人,甚至有可能顛覆掉他們已經被綁架的可憐的生活。

文青”柴靜:文學和新聞都是“看見人”

2015/3/2 10:57:59 來源:解放日報 我要評論1
作者:高慎盈 尹欣 陳俊珺
 
“文青”柴靜:文學和新聞都是“看見人”
 
採訪者:高慎盈 尹欣 陳俊珺
 
受訪者:柴靜
 
20多歲時,柴靜寫了她的第一本書《用我一輩子去忘記》,字裡行間滿是文藝青年的調調。
 
十多年後的柴靜說,“這本書裡通篇都是‘我我我’”。
 
在公共場合,如今的柴靜習慣以優雅示人,不見咄咄逼人的姿態,人們聽到的總是她的感悟和建議。
 
在電視節目中,柴靜的發問依然不失犀利,但態度更為平和,努力呈現客觀和理性。
 
許多人發現,從前的那個柴靜,逐漸消失了。
 
你不要質疑,要疑問。質疑是你質問要找出什麼,疑問是還有未解之餘地。
 
媒體一聚攏,聚光燈一打開,就像發了一場高燒,很容易被裹挾其中。
 
做新聞做到現在,我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感受,那就是不要試圖尋找傳奇。
 
記者:你的新書叫《看見》,記錄了你採訪中的“看見”,聽說你剛從蘭考採訪回來,這次在蘭考你又“看見”了什麼?
 
柴靜:關於“看見”這個詞,我在書裡也寫過,就是要從蒙昧中睜開眼,儘可能擺脫看見之前所形成的成見和概念。
 
這次我們去蘭考之前,其實不論是袁厲害還是當地政府,都已經被概念化了。出發前搜索資料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因為很多說她牟利或者販賣孩子的材料來自於“據說”、“聽說”、“傳聞說”,都是些語焉不詳的詞彙。可能因為我是做調查記者出身,覺得還是要先求得事實的準確,放下任何預設,用親眼所見的事實儘可能地抵達真相。不要出發之前就把目的地的一切都想好了。
 
記者:聽崔永元說過,柴靜的一些報道雖然不是對新聞事件的最早觸及,但卻總能呈現不一樣的“看見”。
 
柴靜:這也是我們做袁厲害這期節目遇到的挑戰,我們到蘭考的時候,很多媒體都已經在那兒了。媒體一聚攏,聚光燈一打開,就像發了一場高燒,很容易被裹挾其中。 “我要第一個發稿”,“我要拿獨家信息”,“我一定要跟別人不一樣”,這種急切,這種發燒的心態,會影響人對於新聞事實的觀察。
 
不要急於跟別人不一樣。做新聞做到現在,我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感受,那就是不要試圖尋找傳奇。為了尋找傳奇,你就會在無意中把袁厲害給極端化了,要麼認為她一定是個毫無瑕疵的人,要麼就認定她是個貪圖利益的人,對於當地政府也是這樣。
 
世間事都在情理當中,不要尋找經驗以外的刺激性的東西,而要尋找人生經驗以內的東西。但同時對每種情緒都要有所戒備。比如我第一次見袁厲害的時候,她一把抱住我。我從來沒有被採訪對象那樣抱過,有的人抱個兩三分鐘也就鬆開了,但她足足抱了我10分鐘,而且抱得很緊,就好像全部依賴着你。
 
記者:你未掙脫嗎?
 
柴靜:我沒掙脫,但我也沒安慰她。因為我剛到那裡,還不能判斷這個人。我就沒動。
 
記者:她知道你是誰吧?
 
柴靜: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是誰,也可能她只是看到一個來自外界的人。所以,一定是有種很強烈的東西在裡面,這個東西是什麼,就是我們探尋的出發點。但同時也要保持警覺,不要因為你被擁抱,就傾向了她。我依然保持了關切和疑問。
 
記者:疑問是有疑而問,沒有預設的立場。
 
柴靜:當年莊殿君主任就對我說,你不要質疑,要疑問。質疑是你質問要找出什麼,疑問是還有未解之餘地。
 
我怕消費別人,尤其是消費一個正處於極端身體狀況的人。她的身體是不會撒謊的,醫生告訴我之前一天晚上,袁厲害的血壓達到180(mmHg)。之前有一次接受採訪時,她受過刺激,血壓一下子就上來了,人就支撐不住了。我很擔心發生這種情況,不能因為我要拿到一期採訪,就置別人於險境,我受不了。我就告訴袁厲害,只要能通過外圍採訪回答的問題,我就不問你,我只要你回答幾個非你不可的問題,你不想回答絕不要勉強。這就是我的態度。
 
記者:按理說袁厲害是你們這期節目最想“看見”的人,但是你沒有像以往那樣做一對一的專訪。
 
柴靜:很多人看了這期節目也問我,為什麼你們用了很多調查的手段,採訪了那麼多人,你是怎麼考慮你們節目的屬性的?我說我沒考慮節目的屬性,我只考慮我對一件事情想知道的願望。如果只考慮屬性,我就一對一訪談,但一對一對我來說可能抵達不了真相。採訪多少人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實。
 
記者:那只是一種形式。
 
柴靜:當年我坐在演播室里的時候,就特別容易受到形式的拘束。當時要做三方嘉賓的連線,欄目的屬性決定我必須要讓三個人交流起來,隔兩三分鐘就要有個互動。當你滿心想的都是欄目的屬性,就把新聞忘了,就把真忘了。一位前輩跟我說,你根本不用考慮嘉賓的感受和觀眾的感受,你就考慮你對新聞事實的追求,只要你的追求在,哪怕30分鐘你只問了一個人,只要你問的這個人能完成邏輯的拆解,其他兩個人都晾在那兒,也沒問題。
 
記者:跟節目的形態相比,更重要的是讓人們接觸到事實。
 
柴靜:陳虻當時教我們,要想認識人,很重要的一點是要把他(她)放在結構中,要產生各種關係,這種關係自然而然會提供一個審度這個人物的背景,像螺絲卡螺母一樣。所以要了解袁厲害,就要看福利院院長跟她的關係,看孩子們、兒子、保姆、縣長、警察跟她的關係。我們找各種各樣的線索來完成這個人物,我們做的是他人,可是每個人物又都是為她服務的。人由他人構成,他人幫我們找到一種真實的方式把這個人物呈現出來。
 
記者:這次採訪了多少人?
 
柴靜:(扳起手指數)有袁厲害的親生兒子、養子,有她的保姆、母親、弟弟,還有縣長、福利院院長,這些還不包括那幾個孩子。
 
窮富沒有標準,更用不着比較,人要是通過比較來界定自己的話,那就麻煩了。
 
我為什麼喜歡閱讀,就是因為看到有人寫的東西讓我覺得很親切。
 
你對做的事情本身是敬重的,做得稍有質量一點,讀者就會給你回饋。
 
記者:《看見》這本書問世一個多月,已經賣了100多萬冊,有媒體形容你的簽售會“堪比春運火車站”。這麼多粉絲、這麼大銷量,這件事情本身讓你看見了什麼?
 
柴靜:我原來沒有細想過這件事。寫書的人一般都有個慣性,覺得封筆的一瞬間,這本書就和自己沒關係了,從此後你有你的路。但我很在意讀者的檢驗,最終對這本書有決定權的,不是那些因為知道我名字而買書的人,而是那些真的翻過看過這本書、對這本書有評判的人。有一個陌生人過來跟我說,我看了你的書,看到哪兒掉眼淚了,他說不是因為你寫得多麼好,而是因為你寫出了我想說但沒說出來的話。他的這番話很打動我。
 
當年我為什麼喜歡閱讀,就是因為看到有人寫的東西讓我覺得很親切,即使他是百年前的人,是已經故去的人,但我覺得他是我精神上的親人。雖然我們身處不同時代,但我一直沒有點破的東西,他卻說出來了,我和他的感受是相近的。這也是寫書本身的意外之喜。
 
記者:也許是本來的應有之義。
 
柴靜:也許是,但我沒做過這樣的預設。我不知道這本書對他人來說有什麼用,但對我自己來說是一種完成。
 
記者:對於很多銷量大的書,有的人看見的是銷量背後的巨額稿費。
 
柴靜:要是以這個為出發點的話,我就不會和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簽這本書。他們來跟我談的時候肯定不是把銷量報得最高的。我最在意的也不是他們對外的聲譽,或是受人尊重的名頭,而是我喜歡他們的編輯,他們的幾位編輯對文字的認真、那種讀書人的風範,是讓我欽佩的。這本書在後期的兩三個月裡有一次比較苦的打磨,以至於我的責任編輯到現在還沒看過那本書,他甚至不願意多看一眼了。 (笑)我特別尊重他們的修改意見,但反過來這會折磨他們。這個折磨是什麼意思呢,我可能每天都改一稿發給他們看,他們說定稿了怎麼又改了。但他們非常細緻,我書裡寫的每一期節目,他們都會找出來看,時間、地點、人物,包括敘述的準確,甚至到行文和結構。
 
記者:之前有人調侃,說你是“央視最窮主持人”。
 
柴靜:窮富沒有標準,更用不着比較,人要是通過比較來界定自己的話,那就麻煩了,會永遠活在不安中。在目前的境遇里過得還挺舒服,這就夠了。
 
當年在電台工作的時候,工資很低,有位聽眾給我寫了張明信片,上面寫着“有一天我們會為你發工資的”。傳媒市場很有意思,我沒有預期,但從這個事情回頭來總結的話,這個行業可以給大家一些良性的信息,你對做的事情本身是敬重的,做得稍有質量一點,讀者就會給你回饋。
 
不要動不動拿一個大壩把他的心攔起來,不讓他進,不讓他出,其實人是可以流淌的。

人只有在狂妄的時候才把自己當回事,才會喜歡或厭惡某種名號。我現在覺得喜歡和厭惡都是虛榮本身,都沒必要。
 
你要用經驗來處理人生,放下頭腦中獨斷的東西。這個急,或者不寬厚,最後會淪為一種智力上的懶惰。
 
記者:現在一些讀者對你有兩個稱呼,一個是“意見領袖”,一個是“當代林徽因”,這兩個稱呼你更在乎哪一個?還是兩個都在乎,或是兩個都不在乎?
 
柴靜:這兩個稱呼我都沒怎麼聽過,讀者和觀眾好像也都沒拿這種標籤相待。
 
記者:在一些人看來,所謂“意見領袖”是指你見解獨特,所謂“當代林徽因”是說你文采斐然。
 
柴靜:那我真無所謂。我對於加諸我名字之上的東西,都不在意。可能我二十啷噹歲的時候,會把“柴靜”這倆字看得非常重要,生怕沾上泥巴,也有虛榮心。
 
其實,人只有在狂妄的時候才把自己當回事,才會喜歡或厭惡某種名號。我現在覺得喜歡和厭惡都是虛榮本身,都沒必要。比如我採訪袁厲害、張海超,採訪翻墜校車上生還的小孩,你看到他們,會覺得你自己算什麼,根本沒必要關注,也沒有必要辯解。
 
記者:《看見》製片人李倫說,這些年你變寬厚了。在你看來,什麼是寬厚?這個轉變是一種自主的剝離還是自然的生長?
 
柴靜:這個問題挺有意思。就像新葉的生長,就是從核心處往上長,長到強壯的時候,慢慢把老葉子頂掉了,有了自主的生長就有了對外的剝離。精神上的更新也是從核心開始的,在外面還察覺不到、還被包得密實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只要你別拿自己的虛榮去阻攔它,它總能長出來。
 
寬厚不是道德,也不是性格。人的天性很難改變,那天我還和我媽聊天,我覺得我的性格有點像她,有點偏急躁。她很敏感、率真,有時候有點急,一急就過了,但她會立即調整過來。我也遺傳了這種性格,多多少少。這樣性格的人其實比較難以寬厚,尤其在30歲之前,因為你對外界的反應會有一個反彈,即使你抑制住了也只是抑制而已。
 
當年陳虻招我的時候,就看到了這點,他當時就跟我談了這事。我回頭看當時寫的日記,都是氣急敗壞的,當年對他的很多情緒都寫在裡面,你管我呢,我做好我的工作就行了唄。他跟我說,寬厚不是道德,它是一種認識。這句話我花了很長時間去領會才明白。
 
你所謂的急,其實是一種想要改造什麼的願望,現實不如我的理想,我看到一個更理想的世界,我要改變,我希望能夠按更完美的方式去做,所以就急。寬厚就是要把所謂的理想主義放下。
 
記者:寬厚也不是鄉愿。
 
柴靜:對。你要用經驗來處理人生,放下頭腦中獨斷的東西。我不一定是正確的,或是我不是唯一正確的,即使我是正確的,他人也有可能是正確的,世間有無數道路。想明白這一點,我竟然花了三十多年時間。
 
人感受到一個事情和你明白一個道理是兩回事,在你感受到之前,誰跟你說都沒用,自己知道提醒自己也沒用,感受很重要。我在書中就把自己一步步的感受,把那種血肉模糊的過程,都寫了出來。這個急,或者不寬厚,最後會淪為一種智力上的懶惰,你不願意去理解世界的複雜性,你覺得用情緒更容易解決問題。
 
記者:或者你認為自己就是對的。
 
柴靜:顧準的話對我影響很大,他說,“什麼是專制?專制就是認為自己絕不會錯的想法。 ”批評別人前,要先捫心自問一下。
 
記者:光有憤慨是不行的。
 
柴靜:他也有憤慨,但他從這齣發向更遠處走了。我們也應該向遠處走。我對曾國藩也感興趣,曾國藩和顧准一樣,都經歷了從理想主義到經驗主義的轉變,由善惡兩分這種憤青似的世界觀,轉變為只對事實和明曉事理本身特別在意。他說“不曉事,小人固謬,君子亦謬”,不管你是君子小人,不講道理都不對。曉事,比道德還重要。
 
記者:先有“事”,才論“道”。
 
柴靜:就像這次我去採訪蘭考縣長,問題問得也很直接,我問他,為什麼你們修兩千萬元的財政樓,卻不修一個福利院;為什麼要求袁厲害換個更好的環境,卻不給她提供房子,到底是錢的問題還是意識的問題。在節目播出後,觀眾覺得問得挺直接,當地的幹部也給我反饋信息,說你們的出發點不是為了要揭批誰,或是把誰變成丑角,你們問的問題真的是疑問。
 
我採訪翻墜校車,按理說這對當地是個負面新聞,但他們看完節目後也給我發了個短信,覺得你沒有要煽動什麼情緒,他們也承認有不作為之處,我沒有給他們粉飾,但我也看到了他們的困境。什麼是“對事苛刻,對人寬容”?我採訪縣長,他沒迴避,說怎麼處理他都應該,那是孩子的命。他流下了眼淚,說總做惡夢睡不着,“我也有孩童時代,但他們沒有了”。
 
一個人的自責會在什麼時候流露出來,不是在逼問之下,也不是在壓力之下,而是給他一個機會,讓它自然地呈現出來。
 
記者:松鬆土,讓它長出來。
 
柴靜:芽兒已經拱出來了,你就別去拿腳踐踏它。你用敵意的方式去問,他會出於防衛把自己的立場踩得像水泥那樣硬實。不要動不動拿一個大壩把他的心攔起來,不讓他進,不讓他出,其實人是可以流淌的。
 
所以他說,我甘願接受一切處理,我跟你今天談這個,就是想將來的人怎麼能把事情做好。這是最重要的,這也是我的出發點,我感覺到這個出發點大家都意識到了。
 
我覺得“文學青年”是個很好的詞。
 
這就是老舍說的,文學就是尋常與親切。
 
回頭一看,多少年過去了還會有共鳴,這才叫文學,消費一個故事就沒意思了。
 
記者:不管稱呼你什麼,很多人都感覺你有“文學青年”的氣質。
 
柴靜:我覺得“文學青年”是個很好的詞。我身邊的朋友,他們性格各異,如果說有什麼共性的話,就都是文學青年。我們都是在小時候喜歡閱讀,十幾歲開始寫東西,就像崔健說的,只要我有筆,誰也攔不住我。不論你是在吉林延邊的小縣城,還是山西的小縣城裡,一個小男孩或一個小女孩,在綠色格子裡開始寫文章的時候,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發表,也不是為了讓人傳閱,就是王小波說的,為了“自我”。就像葉子要展開一樣,就這麼簡單,生命原始的勁兒就在這,它要張開,要表達,要看見。文學也是這樣,它貌似無用,沒有什麼濟世功名、經世致用的東西,但它對人的心靈是特別重要的。
 
記者:無用即大用。
 
柴靜:對,如果我沒有保持對閱讀持續的興趣的話,我一定是個語言無味面目可憎的人。這是肯定的。
 
大概我四五歲的時候,就用小刀在我們家牆上刻着“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可能有的字還不太認識,刻錯了,但是“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裡面的意思小孩子是明白的,因為某個春天的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看到了,感受到了,但還表達不出來,遙遠的古人的這幾個字就是我當時的感覺啊,音樂、韻律和色彩的美,我就把它刻下了,這是文學的共鳴。人的心靈與心靈相見了,世界突然多了一個緯度,讓人覺得很深廣。
 
就像我看李娟的書,她在阿勒泰的戈壁里,年三十放兩隻煙花,沒別人看見,誰看得見啊,母女倆人在那頭過着貧苦的生活,就是白歡喜,自得一下,她能為了什麼,沒有目的。但遠在北京的我“看見”了,我心中一動,就不得不寫下來告訴她,哎,我也看見了。這就是老舍說的,文學就是尋常與親切。
 
記者:人們往往認為文學應該跌宕起伏。
 
柴靜:這可能和我的趣味有關,我的趣味是比較現實主義,托爾斯泰和曹雪芹教給我的關於人的知識和採訪的知識,多過任何教科書。
 
《紅樓夢》也可以拍成通俗言情劇,大家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傢夥,但真去看這本書的時候字裡行間都是尋常的人生經驗,隔了幾百年也能感覺到男和女初相識的情愫,家族裡的人都是尋常的。舉個小例子,抄檢大觀園後,薛寶釵突然說要搬出園去住了,這裡曹雪芹用了一句話,“李紈看着尤氏一笑,尤氏看着李紈也一笑”。筆墨之間如果不琢磨,就過去了。這一笑是什麼意思呢,抄檢大觀園後親戚家的姑娘為了避嫌搬走了,還得找這個藉口,不能明說。我“剽竊”了這個,我的書裡老范和老郝那段,她倆的表情讓我想到了這點,你看,隔了那麼多年,人和人又相見了。這是夾縫文章,以前我看不到這些,如果我不是日積月累地看,也看不到這些。
 
記者:你看了多少遍《紅樓夢》?
 
柴靜:很難說,但我當年從湖南到北京就帶了這一本書。
 
記者:女孩子愛看《紅樓夢》可以理解,但你為什麼又特別喜歡看《顧准文集》?
 
柴靜:裡面都是人麼。我看《紅樓夢》看的也不是傳奇、言情,我看的是人性,我看的是平等,我看的是曹雪芹對於各種人物同時加以理解的深度。顧准對於經濟和政治的研究,一切都是為了人,從人出發去研究,才能不去建立天上王國,老老實實尊重規律。托爾斯泰也是這樣,所以他才能把《安娜·卡列尼娜》從通俗劇寫成文學。回頭一看,多少年過去了還會有共鳴,這才叫文學,消費一個故事就沒意思了。
 

文學和新聞,都是“看見人”。
 
人是需要尊嚴和空間的,當她的悲傷來得太強烈的時候,你可以陪伴,但不要侵入。
 
記者:對文學的理解與對新聞的認知,這兩者的相通之處是什麼?
 
柴靜:都是“看見人”。一切事件都是人的結果。人永遠是個尋常,一切人都在情理之中,只不過發生在身上的事情是在意料之外。
 
記者:以前你的採訪似乎更多關注的是事件,現在則更為關注事件中的人,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
 
柴靜:這是我很重要的思想上的改變。
 
以前我認為事件影響人,所以那時我注重事件,認為事件造成了各種結果,這些結果對世界形成了影響。現在我的想法是人造就了世界,每個事件中的人的價值觀、思維方式、他所處的位置和相互之間的關係,造成了事件,所以就回到人本身來認識事件。
 
其實這也是受託爾斯泰的影響,他也是用很長時間才明白,所有事件都是人的愛恨慾念衝突交織的結果,而不是激發。拙劣的情景劇里人都是被激發的,情節發展不下去了,女主角立刻就得了白血病,或是男主角的初戀情人就回來了,這是靠外在的戲劇性來推動情節,使人產生情緒。真正的人生是靠各種慾念不斷滾動發展衝撞來形成事件。
 
比如做藥家鑫案,你要從事件的結果往前推倒,一輪一輪,回到事件的初始點,若看不到這點,我們就拆解不出事件的本來面目。
 
記者:也就錯失了認識事件的機會。
 
柴靜:昨天我還在和同事討論這個事件與人的話題。我們是從袁厲害這期節目說起的,因為我們答應過身在病房裡的袁厲害,拍下孩子們的近況,讓她看看。當拍到一個聾啞小男孩的時候,他很聰明,讓我蹲下來,在我的臉頰兩邊各親了一口,然後指指自己的臉頰,讓我親他。我親了一下,以為完了,他不干,示意我另一邊也要親。最後,我們把這個鏡頭放到節目中去了。大家都沒有異議,覺得可以這樣用。這個細節暗含着孩子在過去幾年裡的處境,他是如何被對待的,有價值。
 
也有同事問我,當採訪對象和記者有情感交流的時候,應該怎麼拿捏分寸。我覺得記者如果是被動的,當對方把情感施加在你身上的時候,只要以正常的人性承接就可以了,但不要主動施加什麼,那樣就逾越了分寸。他們就說,主動施加也沒什麼啊,會顯得更有人情味啊。我覺得一個節目有它成熟的人格,我現在是完完全全的成年人,覺得自己在情感表達上應該是相對克制的,沉着的。
 
我舉了我採訪張妙母親時手搭她肩上安慰她的那個例子。如果20多歲時去採訪,我還是會進屋,當我發現攝像師要掀帘子進來的時候,我很可能不會去阻攔。但當我到了現在這個年齡,用餘光看到攝像師要掀帘子進來時,我會沖他擺下手,示意他停在帘子外,讓他別拍,別直接拍採訪對象的悲傷。人是需要尊嚴和空間的,當她的悲傷來得太強烈的時候,你可以陪伴,但不要侵入。
 
記者:人與人之間應當有恰當的距離。
 
柴靜:對,你要意識到你是個陌生人,別以為自己是記者就跟誰都“自來熟”,別覺得自己問什麼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關切過頭了,就是冒犯。
 
我曾經採訪過一名遭受性侵的女孩,她因為殺死施暴者而被判刑。在看守所進行採訪的時候,她提出不希望現場有男性,可攝像師和法警法官都是男的,而他們又必須在場。我告訴攝像師,就遠遠地拍女孩的剪影。然後我和她緊挨着用耳語完成了採訪。在採訪時,有些事我知道我可以問,但我沒有。這事無關案情,有關人性,但這部分太私密,是人家與媽媽姐姐才能分擔的部分,不要冒犯。
 
記者:可在很多人看來,“追問”是記者的職責。
 
柴靜:當一個人說“我追問某人”的時候,重點往往不在追問這個動詞本身,也不在賓語上,而是在隱含未見的主語上,是“我”在追問,這個“我”顯得很牛哦,雖然“我”沒有出現,他要的是這種感覺。而現在對我來說,賓語最重要,對方最重要。我要感受他,我並沒有之前就想好要怎麼去處理各種突發情況,我不知道張妙家有沒有帘子,我也不知道那個女孩會說什麼話,我就尊重我當時的感受,作為一個成年人,我覺得這樣做更合適。
 
記者:你曾說過,真相是無底洞的底,作為記者難道不該去追尋真相嗎?
 
柴靜:當然,但不必掛個幌子叫嚷。這種叫嚷本身就很虛弱,還有就是特把自己當回事。我們每天去一個煎餅鋪買煎餅,煎餅做得挺好的,可人家也沒有掛過“德藝雙馨煎餅鋪”的牌子吧,把煎餅做好了,不賣臭雞蛋,就這麼簡單。
 
我們不要把身份看得那麼神聖,弄得那麼明晃晃,我們可以保持疑問。 “追問”是一個什麼樣的詞,好像對方在前面,後面有一種緊張感。其實沒有必要有那種緊張感,就像我們坐在一起,一問一答,一來一往,挺好。
 
很多時候,你做的事情可能很重要,但你自己並不重要,不要太愛惜自己的羽毛。應該為了事情本身,去做那些對的、應該做的事情。
 
記者:做對的事情,是為了什麼?
 
柴靜:就是為了“對”。
 
認識事理越深,就越不能抱怨什麼。
 
每一個障礙都是你重新認識世界、認識你自己的機會。
 
我現在越來越感到,要向後看歷史、向前看大勢。
 
記者:早年你在電台工作,後來到《東方時空》的“時空連線”、《新聞調查》,到現在的《看見》,這幾個不同的崗位有沒有讓你感覺“不對勁”的?
 
柴靜:做“時空連線”時我身上散發出一種失敗的氣息,主要還是不懂,沒有經驗。沒經驗時人就沒自信,就容易顯得虛張聲勢,一虛張聲勢就顯得更加虛弱,就是一個惡性循環。但也確實下了苦功夫,自己做策劃、自己剪片子,每天報選題,讓自己的肌肉變得強壯起來。葉子往外長碰到了石頭,但它還要長,還是會長出來。
 
記者:這也說明,做“對”是需要積累的。每個人可能都想做“對”的事情,但往往會遭遇到“不對”的環境、“不對”的條件,這時候怎麼辦?
 
柴靜:當年為什麼我做《新聞調查》感到特別過癮,調查是什麼,就是不斷碰到障礙又不斷突破的過程。生而為人的很多樂趣都在這。人生如果沒有障礙,還有什麼樂趣可言?每一個障礙都是你重新認識世界、認識你自己的機會。認識事理越深,就越不能抱怨什麼。
 
記者:關鍵在於怎麼作出判斷。
 
柴靜:這個判斷要準確,判斷來自於你看到各種社會力量的流變,而且它們會在什麼地方遇合,相互激盪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其實歷史當中已經出現過了。對歷史了解越多,對現實的觀察越敏銳,判斷力也會越精確。判斷精確了,在契機來的時候,你所受到的阻礙也越少。所以要很敏感,像釘子一樣毫不猶豫地嵌進縫裡,那一瞬間要非常準確,不能猶豫。我現在越來越感到,要向後看歷史、向前看大勢,如果能讓這兩種視野縱深延展的話,那麼我們對於現實的判斷就會更準確一點。
 
記者:你是通過什麼方式向歷史學習的?
 
柴靜:主要還是閱讀吧,歷史類的書在我的書架上大約占到一半。
 
記者:每天會花多少時間來讀書?
 
柴靜:我基本屬於只要能騰出手就會看,沒有固定的閱讀時間,隨時隨地都會看,要專門有個閱讀時間也挺麻煩的。我的包里總裝着書。
 
記者:即使化妝品不帶,也會帶書。
 
柴靜:化妝品倒經常忘帶。 (笑)這兩天我在看《憂鬱的熱帶》,也覺得很好,我對社會學、人類學的內容都很感興趣。我們要向西方新聞寫作學習,我說我看托爾斯泰什麼的,但你要知道其間的差距太大了,要把這些台階一步步走實,你要先知道好的東西在哪,要避免從較差的開始,要從比較好的一步一步踐行之。
 
“作家”這兩個字在我心中太重了,我覺得我配不上。
 
人生的閱讀總是充滿驚喜,好比你認識了一個親人,他又給你介紹了另一個親戚。親切的人總會相遇。
 
真正的作家是什麼人?我想應該是“年輕人”,他們在精神上永遠不衰老。
 
記者:有沒有想過以後不當記者不做主持人,純粹當個作家?
 
柴靜:不會吧,“作家”這兩個字在我心中太重了,我覺得我配不上。
 
記者:現在有的人業餘畫了幾幅畫就敢稱自己是畫家,有的人匆匆出了一本書就敢說自己是作家。
 
柴靜:有的人自稱作家,我不管,但我心中有我對作家的標準。
 
記者:在你心中哪些人可以稱為真正的作家?
 
柴靜: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巴比爾、曹雪芹,還有好多。我有自己喜愛的人,這個群體的人都有相近處。像我最近剛讀完勃蘭兌斯的《十九世紀文學主流》,我非常喜歡,對我有很大的影響。他寫的是十九世紀的文學,聽上去多枯燥啊,講的都是拜倫、雪萊這些人,我連他們的詩都沒怎麼看過,但我卻被這套書完全迷住了,以至於讀到精彩的段落時,會忍不住站起來,在我們家屋子裡走上兩圈。
 
真正的作家是什麼人?我想應該是“年輕人”,他們在精神上永遠不衰老,即使隔了一百年、兩百年,永遠不老,永遠年輕。就像勃蘭兌斯,我是看了他對歌德的評價,才去買了歌德的書看,後來又看了朱光潛寫的《歌德回憶錄》。人生的閱讀總是充滿驚喜,好比你有一個親人,他又給你介紹了另一個親戚,親切的人總會相遇。
 
他們這類人精神比較雄壯,就像大橡樹,不會在貧瘠的土地里成長,因為在那裡它長不高,它也不會跟其他樹擠在一起,因為那樣會長得很細。橡樹總是獨自在山崖上,在沙土層里,經歷了跟風雨的搏鬥後,才長成蒼天大樹,展現出特別雄壯搖曳的姿態。我欣賞的有文學氣息的人,就是這樣一類人。
 
記者:所以對於“作家”二字,你雖心嚮往之,但還沒有實現。
 
柴靜:也不可能實現。我只是一個博客愛好者。 (笑)我很了解自己的才幹,我對自己的角色認定很清楚。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做記者的原因就是,對世界了解越深,對自己的了解就越深。不要說我沒有第一流的才能,我連第二流、第三流的才能都沒有,但我可能有第四流的才能,只要不自甘下流,仍可以有所作為,我可以把第一流、第二流人的精神呈現出來。比如像盧安克這樣的人,我把他呈現出來了,雖然呈現得還不夠,但我盡力了,並將它傳播出去。這就是做對的事情。
 
記者:所謂做對的事,就是看見人的尋常、親切,這也是你的出發點和歸宿?
 
柴靜:對,是出發點也是歸宿,但不是目的。如果看見人是為了目的,就把人當成了為了論證你的觀點正確而使用的工具。
 

我個人也很少用“目的”、“意義”這兩個詞,如果你總是抱着盲目的樂觀主義,給世界設計一個模式,並堅信世界會按你的設計發展,那太狂妄了。


 

柴靜自傳《看見》和視頻《穹頂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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