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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神話--公元一九六七年湖南道縣文革大屠殺紀實(21)
送交者: 芨芨草 2016年09月26日18:03:59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血的神話--公元一九六七年湖南道縣文革大屠殺紀實(21)

譚合成

 

卷三

第二十一章 富塘公社不能承受之輕

 

819日,丁天志參加了區裡的“戰備會議”,回到富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示公社幹部肖XX帶領民兵將東陽大隊的雙料貨(地主兼歷史反革命分子)熊貫益抓起來。

這位29歲的公社主任心頭壓着一種“臨危受命”的沉重感覺,由於受到文化大革命的衝擊,富塘公社黨委癱瘓得很厲害,幹部群眾思想混亂,幾個主要領導,有的“靠邊站”了,有的躺下來不工作了,千斤重擔一下子落到他的肩上。丁天志不是怕擔重擔的人,更不是沒能力挑起這副重擔,幹革命工作,他從來都是認真負責、雷厲風行。問題是文化大革命的進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使他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他雖然年紀不大,大大小小的運動經歷不少,反右、反“右傾”、整風整社、搞“社教”,都經歷過,哪一次不是積極分子?可以說他本人就是在運動中成長起來的。這一次,文化大革命一開始,他理所當然站在鬥爭的最前列,積極參加縣裡抓“小鄧拓”和“政治扒手”的各項行動,但緊接着,《十六條》下發了,縣裡派到各單位的文革工作組撤出了,改派聯絡員到各單位指導工作,這時候,有些外地學生掛着“紅衛兵”的袖章跑到縣裡搞串聯,煽風點火。一下子亂了套,縣裡幾個中學,有人貼“大字報”,有人散傳單,有人破“四舊”,搞得人眼花繚亂,不知所措。接着又批判“劉少奇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縣城裡出現了“改組道縣縣委”的標語,還有“炮轟縣委”的大字報。丁天志看在眼裡,心裡暗暗冷笑。他是參加過反右的人,明白什麼是“引蛇出洞”,怎樣讓階級敵人充分暴露。這幫傢伙離死也不遠了!他想起反右那刻,前幾天那幫“右派分子”一個個還人模狗樣的大放厥辭,給黨提意見,結果上面一篇文章(人民日報社論《工人階級說話了》),縣委一個會議,你再看這幫傢伙,一個個哭着喊着,找領導解釋,作檢討,罵自己,醜態百出——遲了!反動本質已經充分暴露了,露出來的狐疑尾巴想縮回去,不可能的事情。只幾天工夫,一個個腦袋銜到褲襠里,連小乃崽都用石頭打他們。果不其然,這一次這些“反動標語和大字報”出籠以後,縣委連着召開了兩次大會,一次貧下中農代表大會,一次有貧下中農代表參加的全縣四級幹部大會,部署“抓右派、促生產”和批鬥“政治扒手”。這一次是貧下中農說話了!那些向黨猖狂進攻的“右派”和“政治扒手”,頃刻之間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是,丁天志做夢也沒想到,沒過多久,這幫傢伙居然鹹魚翻生,搖身一變成了“紅衛兵小將”、“革命闖將”。這一下把人的思想徹底搞亂了。縣裡出現了尖銳對立的兩派群眾造反組織,一邊是受到縣委支持的“紅戰士”(“紅聯”的前身),一邊是“毛澤東思想革命造反司令部”(“革聯”的前身),丁天志理所當然參加了“紅戰士”。令丁天志又沒有想到的是,“革聯”這個成份嚴重不純的群眾組織竟然在縣裡得了勢。88日,他們搶了縣人武部的槍,第二天,縣公、檢、法機關也被砸爛了,道江鎮成了“革聯”的天下,他們背着槍在道江鎮耀武揚威,到處巡邏,到處發通令,逼得“紅聯”總部不得不退守營江。但丁天志深信,“革聯”是兔子尾巴長不了,黨不依靠我們這些根正苗紅的人,會去依靠那些屁股上有粑粑的?他從自己成長的經驗中深深地體會到,一個人要想進步,要得到黨的培養和信用,就必須在運動中好好表現。在運動中好好表現的關鍵,第一是站穩階級立場;第二是緊跟上級領導;第三是加強階級鬥爭精神。任憑風雲變幻,這三條到任何時候都錯不了。目前,富塘公社階級鬥爭的特點是:一、領導班子渙散,幹部群眾思想混亂;二、“革聯”勢力滲透嚴重,特別是緊挨道江鎮的東陽大隊,不但地富蠢蠢欲動,很多貧下中農也跟着起鬨,簡直要成了“革聯”的天下。關於這一點,區里開會時作了專門的研究,要求公社領導要站出來,採取斷然措施,把階級隊伍整理好;進一步加強對四類分子的管治;嚴防“革聯”下鄉串聯。關於“革聯”的性質問題,上級領導已經定了性:不是人民內部的矛盾,是延安和西安的關係。“革聯”已經演變為道縣牛鬼蛇神的總代表、階級敵人的總根子。要採取果斷措施斬斷“革聯”伸向農村的黑手,建立起鞏固的農村根據地,走農村包圍城市,最終奪取城市的道路。

把熊貫益控制起來,可以說是富塘公社貫徹區戰備會議精神的一個重要措施,有一箭雙鵰的效果:一、打擊階級敵人的囂張氣焰;二、對東陽大隊那些與“革匪”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的人也是一個嚴正的警告。

XX帶領民兵去抓熊貫益時,熊正在田裡搞“雙搶”。他是老“運動員”了,每次運動都要受到不同形式的批鬥,這次文化大革命開始有一年多了,卻一直沒有被觸動,使他感到非常意外,因此更有些忐忑不安。看到公社來人抓他,心裡反倒踏實了,以往的經驗告訴他,捉到公社裡,日子可能會被留在大隊要好過些。因為在公社裡接受批鬥雖然也要觸及皮肉,但比在大隊上要輕得多。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捉了去會被殺掉。而且會死得很慘。

821日,公社召開全社各大隊“四巨頭”(支部書記、宣協主席、民兵營長、治保主任)會議,丁天志、唐咸書等人主持會議煽動殺人。

“四巨頭”會議之後,823日,東陽大隊“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判處熊貫益死刑,立即執行。為了取得震撼性效果,採取了用炸藥炸的辦法。據筆者調查,熊貫益很可能是道縣“坐土飛機”的第一人,在他之後“坐土飛機”的案例很多,在他之前似乎還沒有聽說有類似案例。

丁天志說:“我們把熊貫益控制起來,是貫徹區會議的精神,加強對四類分子的管制,這在當時是天經地義的事。區里開了(殺人)現場會,要求每個公社都要抓一、兩個典型,我們公社也不能例外,只好拿熊貫益開刀。這是歷史的錯誤,沒有理由要求個人來承擔責任。不殺熊貫益,就要殺了馬貫益;我不批准殺,總要有人批准。何況跟別的地方比起來,富塘公社在‘亂殺風’中只能算一個輕災區,殺的人比其他公社一個大隊都要少。”

儘管我們不能苟同丁天志的說法,但也不能不承認有一定的道理。道縣37個公社,大部分殺人的都在一百到二百之間,殺得特別多的,如四、五百人,很少;殺得比較少的,如一、二十個人,也少;像富塘公社這樣只殺24人確確實實要算“輕災區”。(道縣文革殺人事件中,殺人最多的是蚣壩公社,殺524人;第二名是審章塘公社,殺285人。倒數第二名是富田公社,殺24人。)

那麼,這個“輕災區”到底怎麼個輕法呢?

還是從東陽說起。東陽大隊823日率先殺了熊貫益之後,826日又殺了一個19歲的四類分子子女梁先蓮。據說這個姑娘是當地遠近聞名的大美人,不但人長得乖(漂亮),而且聰明伶俐,能歌善舞,縣劇團曾有意招收她,政審沒過關。當地村民說:“可惜生拐在地主屋裡,不然是個飛得起的角色。”當年道縣農村,女孩子一般十七、八歲就訂了親,20歲之前都嫁了人,梁先蓮拍滿的19歲了,還待字閨中,這姑娘成份高心氣卻不低,太褸水的她看不上眼,看得上的,人家又不敢沾她的邊。要說一個女崽能夠長得這麼乖也實在難為她了,要是放在前些年,有得這個資格(姿色),公社當領導的、城裡穿可可鞋的都會搶起要,可現在就是有這個賊心也沒這個賊膽了。人家石秀華石書記,南下幹部老革命,娶了個地主女兒做老婆都整得五癆七傷,其他人誰還敢觸這個霉頭?反過來,梁先蓮本人也應當人貴有自知之明,差不多找個人家嫁了算了。她這個樣子,有些成份好條件差一點的人家,也會要。老老實實生兒育女過日子,也許逃得過這一劫,至少不會自己惹來殺身之禍,還害得家裡人跟着遭殃。這人吶,一旦沒得根索子拴着,就容易身子發飄,招惹是非。那年頭,成分高的人家,躲在屋裡不出門,樹葉掉下來怕打破頭,都不一定保得住不出問題。她吶,一個女崽,不老老實實呆在家裡掙工分,跟着那幫人“造反有理”,要參加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是什麼?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你一個牛鬼蛇神屋裡出來的,革什麼命?梁先蓮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當然逃不脫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有人親眼看到她拿着一個小本子鬼鬼祟祟地跑到道江鎮去抄大字報,還有人看見她偷偷摸摸鑽進二中參加了“革聯”,從二中帶着反革命任務回大隊搞“串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老鼠舔貓仔屁眼——找死!

對於梁先蓮的問題,上關區領導非常重視,(1967年)818日,劉厚善(上關區武裝部長)、羅書文(東門公社武裝部長)、萬光裕(富塘公社植培、“紅聯”頭頭)、肖家旺(東門公社植培員、“紅聯”頭頭)、何維清(公社幹部、紅聯頭頭)、左昌賜(上關公社組織幹事)等人,專門開會研究過,一致認為,梁先蓮堅持反革命立場,參加“反動組織”,“進二中接受反革命任務”,是上關區“四類分子翻天”的一個典型代表,必須對其果斷措施。會後,由萬光裕帶領民兵自衛隊將梁先蓮抓捕歸案,關到馮家小學,(當時學校已經停課,馮家小學是上關區民兵自衛隊的一個據點。)由肖家旺負責審訊。

具體怎麼審訊的,動沒動刑,動了哪些刑,由於死無對證,時間又過去了19年,現已很難說得清楚,但有一項內容確切無誤,就是逼迫梁先蓮交代自己的“反革命活動”和在二中接受的“反革命任務”,並揭發“革聯”的反動內幕。我不知道梁先蓮到底是怎麼“交代”和“揭發”的,但估計她很難交代得令人滿意,因為她壓根就沒有參加過“革聯”。為此事我專門採訪過一位原“革聯”負責人,他說:”梁先蓮參加‘革聯’的事情我沒什麼印象,可能性不大。因為當時我們雖然堅持黨的政策,‘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選擇’,不排斥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投身文化大革命,但是當時‘紅聯’攻擊我們很厲害,為了避免給‘紅聯’提供口實,對於農村中四類分子子女一般不接受他們參加‘革聯’,主要是在貧下中農和基層幹部中發展成員。”

1967825日,區里通知東陽大隊派人將反動組織成員梁先蓮領回去,交貧下中農處理。大隊“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地主階級孝子玄孫梁先蓮“堅持反革命立場,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決定判處死刑。據說殺之前,出了一點小狀況,幾個看押他的民兵覺得,看到這號女崽,哪能個不流口水?看那個頭髮,看那個奶子,看那個屁股,都關在籠子裡了,還透着好大一股子騷勁,就這樣白白的殺掉,太過於可惜。幾個人一商量,反正要殺的,不搞白不搞。想想從前一起在生產隊出工的時候,跟她開一點子玩笑,偷空子摸一下她的奶子,掐一下她的屁股,你看她那個鬼樣子,就像要強姦她一樣,你不是摸不得,掐不得嗎?對不起,這一回,我們不但要摸要掐,還要搞你一個痛快,叫你到閻王老子那裡還記得我們。

826日,梁先蓮在慘遭輪姦之後,“坐土飛機”上了西天。(梁先蓮殺前曾被輪姦之事,處遺工作組曾立案進行調查,因缺乏證據,無法落實,故作出了不能成立的結論。筆者所記是根據原始控訴材料寫成,特此說明。本紀實文字原則上不寫未經處遺工作組落實的內容,但因此事在道縣流傳太廣,故記之。)

829日,殺地主分子何麟。

94日,殺梁先蓮的哥哥梁先琅(26歲)。

910日,殺梁先琅的妻子周平珠(20歲)。像她的小姑子一樣殺前也被輪姦,另一種說法是輪姦後被殺人滅口。

東陽大隊文革“殺人風”中共殺5人,梁家占60%,只留下一個46歲的老母親和一個3歲不到的小孫子梁月明。人殺後,梁母帶着孫子梁月明改嫁道江鎮航運公司工人蔣某某,梁月明亦隨繼祖父改姓為蔣,梁月明這個無緣得到父母管教的孩子,跟着祖母和繼祖父在道江鎮慢慢長大,他後來的故事叫人痛感命運的乖舛無常和人性的繁複幽暗,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會與讀者朋友們好好地聊聊他。

下面,我們到富塘公社五星大隊看一看。

五星大隊公社化前叫五候村,現在也叫五候村,因村邊五老山上的一座古寺——五候廟而得名。《清道光·道州志》記載:唐德宗年間(公元780-805年),名吏陽城被貶遷道州刺使,赴任途中,行至襄陽,有五位童顏鶴髮的老人前來迎接,問及何事,曰:唯願使君能為道州百姓多行好事。問及五老家住何處,曰:“道州城西北五里處。”陽城感謝五老遠道相迎,以彩帛五匹贈之。赴任後,問道州城西北五里處是否住着五位老者,旁邊的人告訴他,那裡只有一口五龍井,並無人住。陽城訝之,親自前往查訪,但見五龍井邊撂着五匹彩帛,正是自己所贈。知五位老人為仙人所化,遂立廟祭祀,稱為五候。

如此看來,五候廟應始建於唐德宗年間,至今已有千年歷史。1986年我在道縣採訪時,到過此廟。歲月的侵蝕,特別是文化大革命的破壞,該廟已破爛不堪。廟門是個舊式牌坊,廟裡有塊斷成幾截的殘碑,上書:“五候廟歷唐、宋、元、明以迄於今”。當是清代所立。我對着幾已空空的神位,雙手合十,頂禮膜拜,沒有任何求願,只是虔誠的祈禱,純粹的祈禱。

在我看來,五候廟與其說是道州百姓為五位仙人修建的神廟,不如說是為唐代名臣陽城建的一座紀念碑。唐史載:陽城(公元753-805)唐定州北平(今河北省定縣)人。唐德宗年間官授諫議大夫,因彈劾權相裴延齡被貶為陝州剌史,後又遷道州刺史,以博學多才,耿介直言而名重一時。陽城遷任道州剌史後,勤政愛民,興利除弊,深得道州民眾愛戴。時,道州年年向朝廷進貢侏儒(稱為矮奴),供皇家賞玩,為“道州任土貢”。一時道州以侏儒為貴,更有為父母者,以違背人倫天理之手段,殘害親生骨肉,使之成為侏儒。陽城痛心疾首,立志革除。上書德宗:“臣按《六典》之書,任土貢,貢有不貢無。道州水土所出,只有矮民而無矮奴……”德宗閱罷奏章,終於廢除了道州歲歲進貢侏儒的虐政。史稱陽城罷侏儒。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為此寫下一篇膾炙人口的古風——《道州民》:

 

道州民,多侏儒,長者不過三尺余。市作矮奴年進奉,號為道州任土貢。任土貢,寧若斯?不聞使人生別意,老翁哭孫母哭兒!一自陽城來守郡,不進矮奴頻詔問;城云:“臣按《六典》書,任土貢有不貢無;道州水土所生者,只有矮民無矮奴。”吾君感悟璽書下,歲貢矮奴宜悉罷。道州民,老者少者何欣欣,父子兄弟始相保,從此得作良人身。道州民,民到如今受其賜,欲說使君先下淚,仍恐兒孫忘使君,生男多以“陽”為字。

 

中國的老百姓真是太厚道了,太善良了,太容易滿足了,一個人只要為他們做了一點好事,就子子孫孫記着他,感激他,歌頌他。

步出廟門,眼前大片的山、大片的水、大片的田疇,置身其間如依偎於母親的懷抱而回歸於嬰兒。在這個地方談論殺人的話題,真的有點不合時宜。

我坐在廟門的石礅上,看着門前空坪上石縫中叢生的雜草,心頭一陣恍恍惚惚……

也許是真的得到了五候的保佑,五星大隊在文革“殺人風”中,僅殺4人。

1967年)821日,五星大隊支部書記蔣龍祥到公社參加“四巨頭”會議,回村以後,沒有馬上貫徹公社會議精神,因為蔣支書認為,公社領導講的是“調皮搗蛋的可以殺他一兩個”,但目前看來,大隊上的幾個分子還沒有發現“調皮搗蛋到非殺不可”的程度,要說“調皮搗蛋”的,貧下中農裡頭還真有幾個,可惜上頭又沒有開這個口子。當然,這個話他是不敢說出口的,因為這是立場問題,話一出口,屁股就坐歪了,屁股一歪就站到了階級敵人那一邊,站到階級敵人那一邊就成了人民的敵人,成了人民的敵人腦殼就危險了。但是因為有了這個活思想,行動就不免遲緩了一些。

一連好幾天沒有行動。

後來看到別的公社、別的大隊殺得熱火朝天,公社又打過兩個電話來催要(殺人)數字。再不行動就說不過去了。於是,825日,在大隊部召開大隊幹部會,貫徹公社8·21會議精神。會上,經研究決定殺地富分子胡榮等2人。抓人的時候,卻只抓到了胡榮,另一個傢伙不知道如何得信跑脫了。蔣龍祥非常生氣,指示民兵營長帶領民兵追捕。結果還是沒抓着。蔣龍祥說:“數字已經(向公社)報上去了,怎麼辦?再補一個上來吧,報到公社的人數不能少。”經研究決定再殺2個,一個是16歲的周德吉,另一個是25歲的胡榮權,都是地富子弟。之後又殺了一個53歲的中農社員何清明。

殺何清明的情況處遺工作組有專案調查材料。何清明被殺與大隊副支書文仕才報復殺人有關,何在“社教”運動中,根據社教工作隊的安排提過文的意見,並參加了對文等人“四不清”問題的批判,文懷恨在心,文革“殺人風”中,文仕才藉口何清明參加了反動組織“革聯”,提出要殺。討論時,多數支委不同意,但文堅持要殺。此案經過處遺工作組多方查證落實,定性為報復殺人案。

再講一講李家園大隊的殺人情況。

李家園大隊是富塘公社殺人最多的大隊,共殺7人,其中自殺1人。我們在前面說過的公社文革主任劉安先就是這個大隊的貧協主席,他是以貧下中農代表的身份擔任公社文革主任的。說到殺人又得從821日公社召開的“四巨頭”會議說起,支書吳永茂到公社參加會議回來後,於825日召開支委會傳達公社會議精神,經研究,決定殺5人。次日,又召開全大隊基幹會,具體部署,當晚開始殺人。

826日殺4人:地主分子魏正福(男,50歲)、唐原娥(女,50歲)兩公婆,地主分子聶連傑(男,44歲)、地主分子陳仰瑞(男,51歲)。

魏正福和唐原娥是“坐土飛機”炸死的。據知情者說:“因為別的大隊殺地富,坐了‘土飛機’,所以我們大隊開會研究時,支委陳幫學(已故)提出也讓他們‘坐一坐土飛機’。當時大隊的人沒有什麼經驗,曉不得怎麼搞,就把魏正福兩公婆背靠背用繩子捆在一砣,中間插一包炸藥,裝上雷管,牽一根引線出來,就跟修水庫炸石頭一樣,把引信一點燃,結果炸藥放得太多了,炸得血肉滿天飛,那個場面嚇死人。”

大概是場面過於驚心動魄,接着殺聶連傑和陳仰瑞時,有人動了憐憫之心,提出殺了算了,別“坐土飛機”了。好,不坐就不坐,就用刀砍了。

第二天(827日)又殺兩人:富農分子文紹富(47歲)和他的老婆楊月英(45歲)。

本來大隊開會研究名單時,沒有楊月英。婦女主任李瑞娥帶着一幫女民兵把她也捆了來,已經捆來了再放就不合適了,只好一起殺掉算了。

富農分子陳發壽看到魏正福兩口子被炸的慘狀,嚇得魂不附體,不知道自己哪天被殺,一天到晚神神道道地念:“我留個全屍就好!要給我留個全屍就好!”91日,民兵到他家通知他到大隊參加四類分子訓話會,一敲門,陳發壽以為要殺他的來了,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脖子,上吊自殺了。

829日,富塘公社在李家園大隊召開生產隊以上幹部擴大會議。這個會議規模很大,有300多人參加,主旨是制止濫殺。會議的召開有兩個背景,一, “紅聯”營江前指牽頭,於826日至28日,在營江召開了全縣政法幹部會議,討論制止濫殺問題。雖然這個會議最後開成了一個動員殺人的大會,會後很多地方搞了平衡殺人和補火殺人,道縣出現了第二次殺人高峰,但也有部分區社還是召開了制止濫殺的會議,富塘公社可以算是其一。二,中國人民解放軍第476950部隊之一部奉命進駐道縣宣傳毛澤東思想,制止武鬥,制止殺人,已於829日上午進入道江鎮。筆者從有關資料上看到,從821日到29日,富塘公社一連開了四個會議。前三個是動員部署殺人的,第四個是制止殺人。這四個會議全部是丁天志、唐咸書等人主持的。儘管筆者對這個說法還有一些疑問,但,無論怎麼說,829日李家園這次會議應當算是一個制止殺人的會議,至少是一個制止濫殺的會議。唐咸書在會上說:“今後不准再亂殺人了,誰殺誰負責。實在罪大惡極的,也要先整材料報上級批准,批准以後才能殺。”

但在會議快結束時,公社文革主任劉安先站起來說:“開會講的聽他那麼多,各大隊自己考慮,有調皮搗蛋的,殺幾個也要得。頭髮打濕了總要剃,該殺的還得殺,貧下中農同意殺,不要報公社,自己決定。”

會後,立埠等大隊又抓緊時間殺6人,其中立埠大隊殺3人。

立埠大隊在“殺人風”中屬於行動比較遲緩的大隊,最大的問題出在領導班子比較渙散上。821日,公社召開各大隊“四巨頭”會議,只有大隊長曹發開去參加了。回來以後,一直拖到827日才開會傳達貫徹公社會議精神,研究殺人名單時,又因為有人思想右傾,沒能達成一致,最後決定先將四類分子何告昌、何仁勝兩爺崽,還有一個中農何潤勝三人關起來,請示公社後再作處理。

沒想到去抓人的時候,3個傢伙全逃跑了。太明顯了,肯定是出了內奸,走脫了消息。這個內奸是誰呢?簡直吃了豹子膽,公社領導早就說了通風報信的按“叛徒”論處,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本來要嚴肅追查,可是一看可能當“叛徒”的嫌疑犯太多了,都是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查得不好傷了和氣,查出問題來又得殺人,也就網開一面了。(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誰給通風報的信。

829日,公社在李家園開會,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個制止濫殺的會議,公社領導在會上講了立埠逃跑的三個壞東西,兩個在梅花落網,一個被清溪的民兵抓住,要大隊去領人。與會者一陣鬨笑,搞得立埠大隊的幹部感覺到很有點顏面掃地。開完會,把人領回來以後,當天晚上,支書何富勝召集大隊幹部開會,研究如何處理這3人。由於公社領導已經開口不准再亂殺人了,罪大惡極一定要殺的,要先報材料,開會時大家都不吭聲。大隊貧協主席何能昌看到這幫人一個個怕死不革命的樣子,心裡有氣,就站起來說:“我的意見只有一個字,殺!他們不逃跑還可以寬大,逃跑了抓回來的,還留得麼?你們怕負得責,我來負責,以後要作檢討我去作。”既然貧協開了口,還有什麼可說的,當晚,便將3人殺害,拋屍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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