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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魯:“這是我們這代人的責任”
送交者: 芨芨草 2018年04月19日19:23:03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陳小魯:這是我們這代人的責任

——2014年北京老三屆的文革道歉與反思

葉維麗

 

陳小魯去世,八中同學會邀寫紀念文字,我在回信中說,會寫,為小魯,也為我們曾經共同做過的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這件事由2014年初的兩次會議組成,事關我們這代人的責任。

(一)“拱卒”

2013“818”------一個對我們這代人有特殊含義的日子------北京八中老三屆校友網上登出幾張1966年夏八中學生在校園裡批鬥和強迫老師勞改的照片,引起眾多校友震驚和不堪回首。八中老三屆同學會會長陳小魯在第一時間給同學會秘書長發郵件,表示他當年作為八中學生領袖和校革委會主任對校領導和一些老師、同學被批鬥,被勞改負有直接責任,建議校友會安排與老師們開一次會,鄭重道歉,並問秘書長:不知道校友們是否授權我做這樣一個道歉?回信中陳小魯還寫道:目前社會上出現了一股為文革翻案的思潮……違反憲法,侵犯人權的非人道主義行為不應該以任何形式在中國重演!否則談不上人民幸福,民族富強和中國夢!一連兩個驚嘆號。

2013107號上午,八位八中老教師和同學會十幾名校友代表聚會一堂。陳小魯在發言中援引1954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序言和第八十九條,強調了對文革的兩點批判:違憲和侵犯人權。會上,八中同學在陳小魯帶領下向老師鞠躬道歉,小魯說:感謝在座的老師給了我們一個道歉的機會

在座的老師們接受了道歉,場面感人。

消息一經傳出,媒體紛紛上門,陳小魯一概接着。一時間,陳小魯道歉成為新聞熱點,引發了公眾對文革的批判反思和爭論,小魯站在了風口浪尖上,毀譽不一,正面反響為主。

陳小魯後來告訴女附中同學,道歉事在校友會網站商議過程中,被媒體挖掘出來,弄得他們很被動,只得大大縮減參會人數;並說,在有關部門打了招呼不要報道的情況下,會後仍有大量媒體登門來訪;還說,我的道歉不是個人行為,而是代表八中校友,但因為紅二代身份老爺子的名頭,他本人受到媒體格外關注,以老子的職務界定個人重要性是中國的悲哀,但是無可奈何的現實

對於這個現實,女附中同學早有領教,並在後來持續領教。

196685號,在北京師大女附中校園發生了文革中北京市第一起學生暴力事件(八五事件),導致卞仲耘校長慘死。八中老三屆同學會在其網站上稱該事件為中學生在校園中暴戾行為的典型和縮影文革史中無論如何也抹不掉的一個污點

我對八五事件做過一些調查和寫過文章,並逐漸與四位女附中同學形成一個五人團隊,共同調查和思考八五事件;同時,有五百餘名女附中師生集資為卞校長塑像,過程歷時數年,2011512號在學校舉行銅像落成儀式。女附中師生做的事並不為社會廣知。

我一直關注文革道歉消息,特別是與我們這代人有關的。如果記得不錯,2010年秋,原北京外國語學校一些學生站出來向當年他們傷害過的老師道歉,媒體有報道,但社會反響不大。

我不認識陳小魯,曾在一套書中看過他的口述自傳,他誠懇的態度,反思的精神,80年代後半期參與政改的經歷,都給我深刻印象。口述里有一句話——當然不是他說的,但他數次重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我開始留意八中道歉事,也讀到陳小魯的媒體訪談。比起前幾年外國語學校學生的道歉,這一次八中引發的社會反響要大很多。女附中和八中相距不遠,就算沒有陳小魯,八中老三屆學生的活動也讓女附中人關注,更何況這一次它與文革道歉有關。

我冒出了個想法,201311月下旬某晚發電郵向包括宋彬彬在內的幾位女附中同學試探:咱們能否和八中的人座談交流一下,也請其他一些老三屆人參加,談談女附中的事,和我們在做事過程中的感受體會;幾天後我又寫:世人對文革的記憶越淡漠,越扭曲,越荒唐,就越有一種沉重的責任感50年了,我們能不能超越小小的女附中,作為文革那代人說些什麼?第一封電郵里我沒提陳小魯,當時也沒想一定要請他。

那封電郵發出後,第二天一早醒來(我人在波士頓),就看到宋彬彬轉來的陳小魯回信:願意參加。此時女附中同學內部尚未充分通氣,開會的想法在第一時間捅給了陳小魯,他馬上表態支持,就滾動起來了,一發而不可收拾。大家紛紛為開會出謀獻策,熱氣騰騰。一位四中同學寫了兩大篇紙,從座談會主旨的高度談了看法。這位朋友多年來以各種方式給予我們極大的支持和幫助,已經成為好兄弟。提議開會時我心裡沒底兒,話雖出口,還在猶豫。是陳小魯毫不含糊的支持讓我們立刻進入狀態,沒有瞻前顧後,這讓那位四中老友很滿意,用他的話說,受到感染,另外一位長期支持我們的四中朋友也加入了備會行列。我們對要不要請媒體很糾結,小魯提了具體細緻的看法和建議。後來我們請的三位媒體人中的一位,就是他推薦的。

這裡要提一句宋彬彬。女附中的情況比較特殊和複雜,不僅因為卞校長是文革暴力最早受難者之一,還因為宋要武這個文革符號已經深入人心。雖然大家希望座談會能夠超越女附中、提供一個同代人反思文革的難得機會,但不管怎樣,女附中的事繞不過八五,也繞不過宋要武。宋彬彬同意在座談會上發言,並認真準備發言稿。她能夠跳出小我頂着極大壓力往前走,離不開大家的鼓勵和支持,陳小魯功莫大焉。

老三屆同代人座談會201414號召開,《記憶》做了完整準確的報道(第106期,師大女附中文革專輯四)。主持人——她是負責卞校長塑像的召集人之一——直面歷史,搶救記憶,拒絕遺忘十二字作開場白,它也是會議的主題。此時雖然已經有人讚美文革,但社會面臨的最大問題還不是文革捲土重來,而是嚴重失憶,因此要強調拒絕遺忘。包括女附中和八中同學在內,共有十五名同代人出席。會場氣氛嚴肅坦誠,陳小魯的發言再次強調文革的根本問題是違憲,並說八中校友要爭取如實還原八中文革歷史,以告誡後人。其他人也做了懇切認真的發言,有位朋友說我們要用拱卒精神推動文革研究。會議開了整整一天,仍言猶未盡,延長了一個多小時,散會時天色已暗。

今天努力去回想,陳小魯在會上沒有任何驚人之語和特殊表現,發完言他就靜靜地聽別人講。都是同代人,彼此沒有陌生感,倒有親切感,特別是為了反思文革的共同目標走到一起來的。休息期間我和陳小魯略做寒暄,沒多交談。散會後人們還聊個不休,我沒注意陳小魯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宋彬彬在回家路上接到陳小魯洋洋灑灑談感想的電話,他顯然受到會議氛圍的感染和激勵。第二天彬彬給大家轉來小魯一封很長的電郵,裡面說女附中是研究文革的好典型值得八中學習”——同樣的意思,小魯在會議發言中已有表達;他還特別對宋彬彬說,要克服心魔,不怕曝光,不要指望人人都會支持你,肯定會招來罵聲,但要相信社會的良知和公正。如果彬彬站出來,不僅對女附中文革研究有意義,對全國文革研究也是一大推進!這是我們這代人的責任。

會議籌備過程中有個情況:雖然大家對參會人數把得很緊,怕人多影響氣場,雖然最後決定請媒體參加,但他們不得發言提問,可是當一位朋友提出請幾個博士研究生來,並允許他們在會上提問題時,大家都同意了——我們希望年輕人能夠了解文革,接着我們做下去。結果是,跟某著名大學現代史研究生一說,沒人肯來,蓋因做文革研究,一不能發表成果,二對找工作無益。與會的老三屆人均已年過六旬,仍以拱卒精神自勵,但後繼人在哪裡?

(二)再不開就來不及了!

會後陳小魯給宋彬彬的電郵中建議:卞校長忌日那天,大家每人獻上一朵鮮花,宣讀祭文,為卞校長掃墓;小魯還建議,對女附中文革進行整體性研究,把時間段拉長到1968/69年老三屆離校時。開過會後,大家都在思索下一步該做什麼,有人提議做道歉網站,有人提議深入思考“17年教育問題,等等,總之,思緒被激活了,在繼續滾動,推手越來越多,光是女附中同學就增加了好幾位。八中校友不愧為我們的好兄弟,在他們的校友會網站上及時報道了14號的會,還鄭重其事地加了編者按,其中說:唯有正視這段歷史,深刻反思文革對國家和人民造成的災難,中華民族才可能真正復興,國家才能實現長治久安。

18號中午女附中同學和兩位四中朋友在一起總結了4號的會,之後包括我在內四人去看望女附中J老師。誰都沒想到的是,一個原本的禮節性拜訪變成了策劃會,導致女附中老三屆師生見面會在僅僅三天後召開。這一次是老師推動我們,像旋風一般,現場辦公,現場拍板。當我們表示希望什麼時候也開個像八中那樣的會,師生在一起共同直面文革、向包括卞校長在內的所有受到摧殘傷害的老師道歉時,J老師說,要開趕緊開,再不開就來不及了!我們一下子明白,老師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老三屆師生見面會的名字是在場的W老師起的,避開道歉兩字,讓現任校領導聽起來不那麼刺耳。老三屆幾個字的含義也許年輕領導不懂,可我們懂,這就是講文革呀!

老師的積極主動雷厲風行令我們興奮和激動,文革初期當過女附中學生負責人的同學脫口而出:真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主持14號會議的同學說,這一次咱們開會,在直面歷史搶救記憶拒絕遺忘後面再加上寬容和解吧,大家連連稱好。這十六個字成了女附中老三屆師生見面會的主旨。

陳小魯不在北京,聽說要開會很為我們高興,在電郵中說,老師願意參加,說明公開、正式、隆重道歉的必要性……。祝你們成功!小魯還特別叮囑,一定要向老師表示集體感謝而不是道歉,因為文革並不是人人有錯,所以不能人人道歉。我想他的意思是:他陳小魯該道歉,其他在文革中負有各種責任的人也該道歉,沒有責任的普通同學則不該道歉,但是,對老師表示集體感謝不可缺!聽小魯講話,語調平和,在文字裡帶嘆號,一定是他下筆時懷着強烈的情緒。

四中的那位老友送來祝願:希望女附中12號的道歉能繼八中之後,將國人對文革的反思推向新高。這一次我們不打算閉門了,朋友紛紛幫助我們聯繫各方媒體,這裡可以提幾家:《炎黃春秋》,《共識網》,《南方周末》。

112號的會在女附中校園安放卞校長銅像的會議室召開,會後有很多報道,包括《記憶》增刊(第108期,師大女附中文革專輯五),一位女附中校友寫的博文,報刊文章等等,不贅述,這裡只提讓我格外難忘的幾幅畫面和幾個發言:參會老師中有位正在病中,停止打點滴遠道而來,寒風中被人攙扶着蹣跚走向會場;會議主持人一上來就說,文革過去快50年了,我們都老了,再不開就等不及了;文革中女附中學生正副負責人為沒有保護好老師道歉,哽咽不止;八五事件中另一位主要受害者、終生須穿鋼背心的胡志濤校長的女兒,以兩個身份講話:先說母親生前對打人學生多次表達過寬容,然後口氣一轉,幾乎是嚴厲地質問那些八五施暴者:你們在夜深人靜時,是否曾捫心自問?一位不善言談的數學老師說,他四十幾歲的女兒不知文革,二十幾歲的外孫不知文革,不應該啊!會開到最後,兩位老學生主動站起來,一位講了自己目睹八五打人現場時的想法: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矯枉必須過正;另一位說,當年她曾帶頭批鬥班主任,這次會後要登門向老師道歉。

第二天我在電郵中寫下感想:會場充滿正能量,是我們這個戾氣無處不在的社會久違的。我們能不能做一回不可悔改的理想主義者知其不可而為之?有意識地提倡在正視,求實,反思基礎上的社會和解。這次曼德拉死了才知道,其實南非並沒有達到種族和解,它只是一個理想目標,但有這個目標和沒這個目標大不一樣。老師們的寬容精神讓我們感到他們在繼續教育我們

會上說要給班主任道歉的年近70歲的學生很快就上門拜訪年逾九旬的老師,老人非常高興。

一位沒參會的同學稱讚會上道歉的兩位當年學生負責人:有勇氣這樣面對歷史的大考

另一位女附中學生寫來一封長長的電郵,詳細回顧了八五那天她目睹的批鬥現場,然後寫道,我們那一代學生從未接受過憲法,人權,民主和自由為何物的教育,習慣於上面說什麼就是什麼。對那麼多人被打倒,挨整,即使有點疑問,也不敢說出來,甚至自己都不敢多思多想……我們一定要讓未經過文革的年輕一代了解文革,決不能讓文革的大悲劇在中國重演

鼓勵支持我們的,不但有女附中同學,還有許多別的朋友。一位在重慶的文革資深研究者由衷地高興:這是新年裡的第一個值得重視的好消息。就是應該這樣。

四中那位老友發來祝賀:你們的辛苦付出終於開花結果,為女附中的朋友浮一大白!在緊接着的一封電郵中又說,希望藉此時機,促進北京其他中學的道歉與反思。他想到的第一所學校是女三中,校長沙坪是繼卞校長之後死得極慘的另一位北京中學校長。正在這個時候,一位女三中教師的兩個女兒主動與我們聯繫,她們的母親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姐姐建議和我們共同建立一個慰籍網站,讓新入學的孩子知道自己學校曾經的歷史,也可以在網上為死難者獻花。與此同時,女附中師生在商議可否將85號定為校恥日,等等。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很多事情似乎都能做了,也早就該做了!

陳小魯回到北京馬上給宋彬彬打電話,彬彬說,我很感動!小魯建議彬彬接受媒體採訪。

其實那天會議一結束,就有媒體人坐着不走,拉住我們採訪,幾個女附中同學你一言我一語說明情況。結果第二天見報時,標題里突出的是開國上將宋任窮之女宋彬彬。我116號返回美國,發現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美國媒體也對道歉會做了報道,主角也是宋彬彬。

二十幾位女附中老師不見了,三十幾位女附中學生也不見了,一場嚴肅、認真、感人至深、意義重要的會議,就這樣被帶點消費味道地介紹給世人。看來無論中外,人們都愛聽故事,主角是不能換的。

當然也有嚴肅的媒體人。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央視某欄目的兩位朋友,他們帶着錄像機,以個人名義參會。希望有朝一日人們能夠看到會議的全程錄像,就會明白為什麼這兩位見多識廣的資深媒體人,一個一進會場就感到一種令她震撼氣場,會議過程中從頭哭到尾;另一個在鏡頭裡捕捉到一位女老師面頰上的淚珠,而當聽到一位當過兵的男老師曾專程來給卞校長銅像敬禮時,這個四十幾歲的漢子就再也扛不住了,一面錄像一面落淚。

會後這兩位朋友繼續採訪與會女附中師生,深入收集材料,並希望他們所在欄目能夠支持他們做的事。未獲同意。

會後若干天國內外媒體紛至沓來,有的做了很仔細的案頭準備,雖然有些問題提得幼稚,明顯對文革無知,但年輕人願意知道就好,在京的同學們認真地接待了好幾家。

(三)我覺得當靶子也是貢獻

這些媒體是頂着壓力來的。很快我們就聽說,上面有精神,不讓報道。想起小魯說過,八中開道歉會後,有關部門打了招呼不要報道。同時,宋彬彬再次成了一些人拍磚的對象。宋彬彬不是陳小魯,難以繼續接受媒體採訪,但她表示,我從沒說過退出戰鬥,也沒退縮搖擺。

針對宋彬彬再次被人抓住不放,重慶的朋友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作為西南地區文革研究者,他提起1968年的一件武鬥血案,因為某人出身不好,就把責任栽到他頭上,後來證明他是無辜的,卻長期無法翻身。這位朋友寫道,×××是因為出身太,宋彬彬則是因為太,都成了同樣的政治意識形態需要的替罪羊

小魯也寫了一封長信:我覺得當靶子也是貢獻,不論是支持的批判的,總是看了我的博文吧,總是在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吧?總比一天到晚風花雪月好吧?當然這可能有點阿Q精神。可是你想想,那麼多八九十歲的老師和同學參加你們的會難道不是最值得的嗎?他們對你們的理解和支持難道不是最珍貴的嗎?凡事要從不同角度想想,才能保持內心的強大我們道歉不是為了博得喝彩,是為了直面歷史,拒絕遺忘,寬容和解,你們提的多好呀!中國人缺乏的正是這種精神,你們的道歉會載入歷史……。千萬不要沮喪。氣可鼓,不可泄,鳳凰涅磐,要經受火的考驗!

幾天之後小魯又來了一封電郵,建議我們認真梳理文革前學校的政治思想教育,看它如何排斥憲法和法律教育,公民權利和義務實際上到今天為止,仍然忽視這一點,我想你們對此可以寫文章。

那位四中老友也反覆講要對17年教育好好反思。最近女附中同學出了一套百年校慶叢書,裡面包括大量與“17年教育有關的資料,在一定意義上,女附中人就是在做這件事。

風向變化很快,進入二月份,來自社會(主要是網絡)的負面反應已占上風,用一位朋友話說,你們(女附中團隊)挨了一頓銅頭皮帶。經過文革的人都知道什麼是銅頭皮帶。成為靶子的,不光是宋彬彬,而是女附中團隊

老師對我們的支持一如既往。快人快語的J老師讓人捎話:咱們辦了會,是勝利。別人拍磚要挺住。愛誰誰!心裡無愧。

一位朋友引莎士比亞劇中台詞:命該我們遇到這樣的時代,讓我們迎頭以對。

除了攻訐和責難,網絡上也有嚴肅認真的質疑,提出了一些值得思考和答覆的問題。這段時間我想得很多。因為社會占主流的反響和12號會議現場反差太大,我一時難以接受,同時意識到,這次洶湧而來網絡輿論告訴我們,八五事件已經成為一件公共歷史事件,我們做的事也成為公共事務,比八中更引人注目和更具爭議性,用陳小魯在2月初給我們的一份郵件中的話:越來越覺得女附中文革案例太典型了,48年了仍在爭論發酵

大環境對我們不利,我多少有些悲壯感,在給重慶那位朋友的信里說,在國家不接着的情況下,不承擔最高層責任的情況下,公眾的情緒需要出口我們做了,踩了地雷,有點被炸得血肉模糊、面目皆非,又說,但不管怎樣,這件事幫助激活了中國人的文革記憶。

我想寫一篇回應社會質疑的文章,也算履行我們的公共責任。就在這時,小魯和那位四中老友幾乎同時說,你們該寫。小魯為此一連寫了兩封電郵,建議我們不要囿於八五事件的事實認定和具體責任,而要對八五事件的研究拓展開來,從一天到48年,從歷史到現實,從感情到理性,從事實到理論,從局部到全局,從道歉到研究,從表象到內涵。四中老友說,他是我們的後援。在我們身後站着的所有朋友中,小魯和四中老友是對我們最有助益和最堅定的支持者。

我寫文章時,心裡想着他倆的囑託。

在北京的女附中同學與老師保持密切聯繫,策劃出書(《遠去的女附中》);並幫助《南方周末》一位嚴肅認真的年輕記者寫有關女附中文革的文章。在她們的幫助下,這位記者寫出了高質量的文章;同時,一位文革初期挨整的同學在網上一篇篇地寫她的文革紀事,有大量讀者。

我的文章在《記憶》分兩期發表(第112期、113期),題目是《活在今天的歷史---48年後看女附中八五事件》,回應了社會上提出的質疑和熱點問題,因為是學歷史的,也對當代人做當代史等問題寫了想法。

我當時想得最多的、直到今天還在想的,是在歷史轉型過程中如何處理歷史積怨。我們開會的初衷是希望達到寬容和解,但結果似乎事與願違。當時有學者說,中國社會還不具備寬容和解的條件。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中我說,中國社會這個在往哪轉,沒人知道,也許現在還不是尋求轉型正義的時候

但我們不悔。12號會後當晚,我的一位忘年交小友來電話,說你們做得好,這是你們這代人的責任。我知道,小魯和那麼多朋友支持我們,正是因為這是我們這代人的責任

也許,當中國社會具備寬容和解條件的那一天,人們可以來看看我們的故事,裡面或許包含着一些值得借鑑的經驗和教訓。故事的主角有八中人,有女附中人,和許多其他朋友,陳小魯在我們中間,我們曾經共同做過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謹以此文祭奠陳小魯,並向所有的我們致以戰友的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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