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一別天涯遠——小魯周年祭(上) |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03月14日19:07:39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李菁:一別天涯遠——小魯周年祭(上)
2018年2月28日,陳小魯與夫人粟惠寧帶着孫子孫女在三亞過完春節,準備第二天返京——3月2日是兒子陳正國的40歲生日。沒想到一場無可挽回的悲劇突然襲來,親朋好友誰也沒想到。大面積的心肌梗死奪去了他的生命。
“小魯走了一周年了,我們想把他的骨灰運到上海,與爸爸媽媽安葬在一起。他走前走後發生了不少事,好在一切塵埃落定。我們在心理上也對他有個交代,讓他終獲安寧。”大哥陳昊蘇平靜的說。“一別天涯遠,至情思念深。”在弟弟走後的一年裡,他將思念寄托在了詩詞裡。 “紅孩子” 1946年7月30日,時為山東野戰軍司令員的陳毅迎來了第三個兒子,他為這個小生命取名為“小魯”——取孔子“登東山而小魯”之句。“我出生在蘇北,二弟(丹淮)出生在淮南,三弟出生在山東,爸爸媽媽一直想要個女孩兒。而妹妹最晚才來,所以取名姍姍”。陳昊蘇回憶。兄弟三人名字裡包含的蘇、皖、魯三個地點,是陳毅當年的主要戰鬥場所,這或許也是他對自己戎馬生涯的一種紀念吧。 1947年,國共內戰烽煙四起,當時國民黨軍隊重點進攻共產黨部隊控制的山東地區。中共內部決定把一批家屬沿海路轉移到當時蘇聯紅軍控制下的大連。“我們渡海時必須躲過國民黨軍艦的巡邏,上船後,所有人員都躺在床板上,不能走動,也不能講話。可是一歲的小魯還不懂事,那天晚上精神又特別好,不想睡覺。所以特許他可以在船艙內任意行動。那天晚上,我們都躺在昏暗的船艙里,只有小魯跌跌撞撞地穿行在叔叔阿姨中間,他抱抱這個,親親那個,人們臉上都綻放出無聲的微笑”這是陳昊蘇人生最早的一段記憶,當然,陳小魯已完全不記得。
上海解放後,陳毅出任新中國第一任上海市市長。4歲的小魯跟着全家一起搬到了上海,住在興國路的一座小樓。陳小魯回憶說,那時候父親很忙,顧不上管他,頑皮的他早上經常不起床,有時會睡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有一天,父親不知道因為什麼發脾氣,吃中飯時又聽說我還沒起床呢,一下就急了。他衝上樓,說:“養這孩子有什麼用啊!”抱起我,就要往樓下扔。到時不僅把秘書們都嚇壞了,也真就把我睡懶覺的毛病治好了。後來我一直早起早睡,到現在都保持着這個習慣。 1955年,陳毅一家搬到北京。那時的陳小魯對自己的父母和家庭背景還懵懂不知,只知道“父親叫陳毅”,但“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因為“父母從不跟我們講什麼職務級別這些事兒”。直到後來,他從報紙上看到父親是外交部部長、副總理。才意識到父親是個“大幹部”。雖然身邊的同學不乏像他一樣出自“大幹部”家庭,但那時的陳小魯更願意到小胡同兒里串悠,和普通家庭的孩子們一起玩。這樣的性格幾乎貫穿了他的一生。 陳小魯在2009年接受本刊採訪時,曾詳細地回憶父親陳毅。在他少年時的記憶里,忙碌的父親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他經常跟我們說,幹部子弟不要有優越感,‘一將功成萬骨枯’,不要看我現在的地位,都是多少先烈們打出來。別說我了,跟你們更沒多少關係”。陳毅要求孩子們從小養成勤儉樸素的生活作風,幾個孩子的衣服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小魯歲數雖小,可是個子長的快,衣服輪到他穿時,往往不僅破舊,而且很不合身。有一次,小魯用手摸着蓋不住腿肚子的褲子對陳毅的秘書說:“叔叔,我就穿這麼短的衣服過年嗎?”
失序的時代 北京四中是幹部子弟扎堆兒的學校,也許家庭出身的關係,很多學生都對“政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學校也出了很多日後在中國政治、經濟、文化領域叱咤一時的風雲人物,但那時的小魯並不屬於這其中的一員。學校組織的辯論,當時的他還“只有聽的份兒”。這幫子幹部子弟,在政治上啟蒙了我”,陳小魯說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突然開了竅,開始關心政治。 1963年,陳小魯進入北京八中上高中。“在此之前,小魯因為肝炎休學了兩年。現在看來,這兩年挺關鍵的,因為他比周圍的同學大了兩歲,相對成熟一些,到了八中之後就成了活躍分子。”陳昊蘇說。轉眼到了1966年,陳小魯上了高三,這群年輕學生選擇投入到“革命”當中。各個學校選舉了“革委會”主任,陳小魯獲得1100多票,差20票就全票。 絕大多數人開始並沒有意識到這僅僅是持續10年的動盪的開始。陳小魯記得,有一次在家吃飯的時候,陳毅先是感慨,“文化革命來勢洶洶啊!”然後問小魯,“你們學校怎麼樣了?” 陳小魯告訴父親學校停課了。陳毅叮囑說:“這個鬥爭很複雜,你們要把握住自己。”又語重心長地說了句:“外交部的事,你不要管,有人找你,你也不要管,不要問,不要介入進去。你學校的事,我也管不了,也不要跟我說。”陳小魯悟出父親的這番話有點“劃清界限”的味道。“後來我所有的行為,跟父親都沒有關係。我從來沒向他報告過,他也從來沒有問過我這些事情。” 1966年8月,首都紅衛兵西城區糾察隊(“西糾”)宣告成立。陳小魯後來因為“西糾”而一下子聲名大振。“實際上,小魯並沒有加入紅衛兵。”陳昊蘇說,“他覺得紅衛兵並不是什麼嚴格的組織,隨便什麼人袖標一帶,就加入組織了。”那時候,陳小魯在社會上也招致了不少謠言。妹妹姍姍還記得,在家裡經常接到外地打來的電話,求證“陳小虎”是不是陳毅的兒子。 陳小魯其實還是個孩子。“他穿一身舊衣褲,腳踏懶漢鞋,有時還穿自稱用井岡山的布帶做的草鞋,騎輛破自行車,一笑就露出兩顆虎牙。”陳小魯的摯友何迪回憶。1967年8月的一個周末,小魯來找他,告之王力“八七”講話後外交部的內部鬥爭又發生了一些變化。父親陳毅已做了最壞的打算。為了避免互相牽連,陳毅與張茜告訴小魯先切斷與家裡的聯繫。張茜給了他100塊錢,讓他周末就不要回家了。“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侯門深似海,高處不勝寒。”何迪感慨。 1968年4月,西單商場出現爆炸事件,“炸中南海”的傳言瀰漫於北京城,各種傳言塑造出了一個打砸搶、無惡不作的“陳小虎”,陳小魯身處風口浪尖。妹妹姍姍記得,4月14日晚飯後,她和哥哥小魯準備返校。這時家裡突然接到總理周恩來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說總理要見小魯。陳毅夫婦非常緊張,在家裡焦急地等兒子見總理回來。過了一會兒,小魯回家,告知家人,周恩來把陳小魯叫到西花廳的家裡,安排他到瀋陽的一個部隊農場去勞動鍛煉。總理說,這不是他個人的意見,去了之後,不要給家裡寫信,不對外聯繫、不回家探親,也不拍照片。表現好了,還是有前途的。 第二天一早,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楊德中來接小魯。“告別的時候,媽媽忍不住流了眼淚”,氣氛很壓抑。陳毅強忍心頭的情感說:“我18歲離開家去法國勤工儉學,你母親16歲離家參加新四軍。現在你都20歲出頭了,也應該有這樣的決心,出來闖出一片天地。你要有這樣的思想準備,永遠不回這個家。” 楊德中的兒子,後來也成為陳小魯39軍戰友的楊海岩回憶:“當時,周恩來指示我父親把小魯送到農場藏起來,還非常具體地指示不要把小魯放在有北京知青的農場裡,要放到部隊農場,先不要穿軍裝。我父親在京西賓館見到瀋陽軍區司令陳錫聯,把總理指示報告了陳司令。陳司令當場拍板:沒問題。”就這樣,陳小魯被送到了39軍的盤錦農場。 陳小魯到部隊後壓力很大。他是編制外的,沒有口糧和津貼,開始連軍裝都不發。此後兩年多,陳小魯只能從報紙上看到父親的零星消息。 1971年的五一節,陳毅有了上天安門觀禮的機會,此時的他已患腸癌。在天安門城樓上,他遇到陳錫聯,牽掛兒子的陳毅主動提及:“我兒子在你那裡當兵,三年沒有給家裡寫過信啊!”陳錫聯當即表示回去立即安排小魯探親。 “三年後,小魯第一次回家——那時的家也快破碎了。當時他引用唐詩: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我母親抱着他痛哭。父親很欣慰:‘不錯,你經受住了考驗。’”回憶過去,陳昊蘇也是感慨萬千。周恩來總理再次接見了小魯,表揚他遵守諾言,經受住了考驗。 1972年1月6日,陳毅溘然長逝。陳毅去世後,陳小魯寫下悼詩:“五年忍聽千夫啐,一死何須萬人淚。且喜碧血潤中華,磊落生平應無愧。”後來在趙朴初的建議下,改成了“難得萬人淚”。在一些朋友看來,這是他最好的一首詩。
時代的見證 1975年,陳小魯與粟裕的女兒粟惠寧結婚。此時的陳小魯不僅僅迎來他個人生活的一個轉變,實際上很快就看到了一個嶄新時代的到來。在南京外國語學院學習培訓之後,1981年,陳小魯被派到英國任副武官,1985年回國;1986年底,他又被調到當時改革的熱門機關——政治體制改革研究室,任社會局局長。陳昊蘇說,他們都有那個時代的烙印,紀律性很強,雖然是兄弟,但他並不知道弟弟在做些什麼。幾年後,政改辦解散。陳小魯盡心盡力的安排好了同事們的善後。 1992年,陳小魯從軍隊轉業,按當時的規定師職幹部轉業要由國務院軍官轉業安置辦公室安排。但陳小魯萌生了自主擇業的想法。因為還沒有先例,軍轉辦起初不敢貿然答應。陳小魯後來說服了國家人事部的領導,不由軍轉辦安排,由他自主擇業。 “這在當時就等於放棄了鐵飯碗,放棄了公費醫療,放棄了福利分房。”陳小魯的朋友張北英說。陳小魯只拿到了不到一萬元的轉業費。“也許會有人說他爸爸是元帥,他家有房子,真實的情況是,陳毅元帥逝世後沒有給陳家子女留有房子,小魯和小惠結婚後一直住在岳父粟裕家。後來在京郊買了一個農民的小產權房,一個民房小院。”實際上,粟裕夫人楚青去世後,陳小魯與粟惠寧幾年前就已搬離了雨兒胡同。
轉業後的陳小魯先是去了海南投身於亞龍灣的開發,但這段經歷並不是很愉快。1993年夏天,當時在社科院美國所工作的何迪辦了停薪留職,與陳小魯一起下海經商,創辦了“標準國際投資管理公司”。兩人向朋友借了十萬元,就算開了張。“我租了輛面的,小魯則騎他的破舊自行車,從此,小魯真正徹底告別了體制。”
中間女子為洪晃 在中國市場經濟剛剛開始實行的時候,陳小魯與他所在的“標國”做了很多事:幫助引進外資,協助開設了第一家中外合資的保險公司——中宏保險公司;為中國企業海外上市做財務顧問,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廣深鐵路的上市。“標國”作為顧問公司,其間也經歷了各種不為人知的酸甜苦辣。陳小魯後來直言不諱的說:“有人說我們發財了,我們五六個人,幹了兩年,還要解決難度這麼大的事,就掙了60萬人民幣,發什麼財?” 也許是經歷了太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磕磕絆絆,陳小魯這樣評價自己走過的路——“我不太適應這個社會”。早在1985年小魯寫給別人的一封信里,他就提道:“我的心太軟,不願意拒絕別人。我不適合當領導,我不可能嚴厲的整別人。”為了一份兒不說違心話的自由而選擇離開體制的陳小魯,不久又脫離了商海。陳小魯從1998年開始了自由自在的週遊世界之旅。 “小魯是最佳的旅伴,不僅隨和,不挑剔、不埋怨,總是開開心心的,而且還時發高見,多有點睛之句。”陳小魯和他的朋友們並不是單純的寄情於大自然的山水之美,每到一個國家,他們都帶着強烈的問題意識,觀察、走訪、交流,並隨時隨地的討論。比如在巴爾幹半島,他們討論前南大一統好,還是分裂成六個小國更好;在伊朗,他們討論穆斯林與現代文明的共融性問題„„
小魯是個理想主義者,更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在好友何迪看來,陳小魯生於政治世家,也一生被政治糾纏。對於政治有着特殊的敏感。“小魯並不是引經據典型的,他講的話非常樸實,非常深刻,沒有套話,一看就懂,講在點上。”何迪說,每到關鍵時刻,朋友們都希望聽到小魯的分析與見解,他的分析與見解都會在朋友中流傳。
右一為秦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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