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大俠們，這兩天的高鐵話題太沉重了，咱來點輕鬆的。

話說，某年5月6日凌晨2點50分，一列從美國進口的全鋼藍皮列車，正急速行駛在它從上海開往北京的旅程上，車上的乘客大多已入睡，只有一等車廂內的一些外國使節，公司買辦和記者們在準備着公文，或聊着時局。火車進入魯南地界不久，突然，火車司機發現前方的鐵軌被人挪去一截，大叫不好！急忙緊急制動。火車的慣性使前三節車廂脫軌，幾個矯健的黑影跳上車頭，黑洞洞的盒子槍頂住司機後腦，叫道“不許動，舉起手來！”緊接着，槍聲大作，埋伏在鐵道兩旁的武裝人員蜂擁而上，被晃醒的乘客驚恐地發現，自己已被包圍 ……

大俠們看到這裡，一定以為俺又在瞎扯鐵道游擊隊。不過這不是在說游擊隊，而是發生在民國初年一場震驚中外的大劫案，其影響力不亞於拉登炸大樓，時間在1923年，地點在臨城車站（即現在的棗莊站），史稱民國第一大劫案或臨城劫車案。

武裝人員將二等和三等車廂的人驅走，只留下一等車廂的旅客，將財物洗劫一空後，對乘客一一審問，並規定以下幾類人當場放行: 1. 凡是跟南方革命黨有聯系的；2、曾參加過海州暴動，和亳州暴動的；3.不足40畝地的；4.有醫巫百工技藝的, 5.一家有幾個人同時被虜的，只留一個，有父的不留子，有兄的不留弟，有夫的不留妻。經過清點，武裝人員挾持了上百人，留下雜亂的火車和驚呆的列車人員揚長而去。

被劫持的乘客中，中國乘客30人，其中有頭臉的人物包括袁世凱的女婿楊琪山，“棗莊中興煤礦公司”經理的侄子胡險鋒， 申報編輯康同一，復旦大學教授洪錫友， 滙豐銀行經理馬少招， 天津第二紡織廠董事長曹行州，等等。

外國乘客39人，其中美國籍17名，英國國籍5人，法國國籍3人，意大利國籍2人， 墨西哥國籍2人，國籍不明者9人，美國籍的頭面人物有美國紅十字會總幹事(姓名不考)，美軍顧問克萊爾少校和艾倫少校，石油大王小洛克菲勒的小姨子，參議員納爾遜的女兒路西小姐，和美國《密勒士評論報》的資深記者鮑威爾先生，另說還有美國前總統老羅斯福的女兒埃塞爾，等等。

兩天以後，國際各大報紙均在頭版報道了這條爆炸性的事件，一時間國際譁然。英法駐華使節聲稱這是第二次義和團運動，揚言要在黃海集結軍艦準備演習，美國總統哈定因為被劫公民眾多，拿着放大鏡在地圖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棗莊小城，急切地詢問可否派海軍陸戰隊解救人質？

當然，最着急的要數坐鎮北洋的總統黎元洪和山東督軍田中玉，他們急切地想知道，是誰膽敢綁洋大人的票？目的是什麼？很快，被釋放的四名外國女人質前來傳話，原來劫持者是一夥盤踞在魯南抱犢崮一帶有5000人之眾的土匪，號稱“山東建國自治軍，”山大王是一個不滿25歲的青年，叫孫美瑤。

至於孫美瑤的來歷，還要從他的老家 ——俺姥姥的村里說起。

上山之路 -- 從被劫到入伙

姥姥家的村子叫白莊，是沂蒙山區南部一個較大的山村,以孫姓人家居多。據孫氏族譜記載，孫美瑤是孫武第8l代孫。按說孫美瑤並沒有作土匪的必要。祖父以種地為生，開始只有十幾畝地，後來做豆腐賣，省吃儉用，積土地90多畝。父親辛勤經營，積土地近300畝，生有6男3女。其中老大叫孫美珠，老五就是孫美瑤。(順便提一句，他們還有一個親侄子，就是俺的姥爺，當時才五六歲，嘿嘿)。

1917年，孫美珠年屆三十，讀過八年書，號稱“小秀才”。孫美瑤當時才19歲，卻是一位帥哥，魁梧結實，性格強悍但又不乏靈活，是個天生作好漢的料。清末民初，山東人口過剩，加上軍閥混戰，民生極為凋蔽。蘇魯豫皖交界處是軍閥地盤的邊緣地帶，造成匪患橫行。當地的土匪叫馬杆子，簡稱馬子或杆子。當時有七十二崮十八杆子之說。小馬子們十幾人，專干殺人越貨的勾當，大點的馬子有幾十人至上百人之眾，干點劫富濟貧，收保護費的買賣。但大小馬子們有一樣生意是必做的，就是綁票。

孫家作為遠近顯眼的富戶，自然成為馬子們重點關照的對象。聽母親說，最慘的是她的一個叔伯爺爺，當時還不到20歲，是個正直的讀書人，因為看不慣同姓的一個無賴和同村人私通而發生口角，揚言要報官，被對方串通馬子綁走並撕票了，留下年輕的妻子守寡一生。後來，孫美瑤的父母也成為受害者，被綁到附近的山裡，雖贖回了性命，經不住驚嚇一命歸西。

事有湊巧，孫美瑤有個房份很近的族叔叫孫桂芝，是個老江湖，曾經參加過皖系的北洋軍，又入過幫會，皖系失勢後，回到原籍並落了草，並時不時地將孫美瑤家當作“肉票”(被綁人員)的藏匿所(讓我想起了張青)，這下使官府認為他家與馬子有染。兩方相逼，使孫氏兄弟感覺無法坐以待斃，遂聯合另一位堂兄孫美松，“鋌而走險”，“揭竿而起”。孫氏兄弟轉移了家產，將幼小家眷偷偷轉到江南一帶的親戚家，祭拜了祖墳，一把火燒掉房子，就入伙去了（有點悲壯的感覺）。

(唯一存世的照片，右邊的是孫美瑤，左邊的據說是孫桂芝，中間的是被釋放的洋肉票)

由於孫氏兄弟有點知識又見過世面，不幾年時間就收服了魯南一帶大大小小的馬幫,逐漸形成了一支三五千人的隊伍。他們把棗莊西面的微山湖作為前哨，把滕縣的幾個小城寨（滕縣是平原相對富裕）作為糧庫，而老巢則設在抱犢崮。

“崮”是山東的一個特有的地貌。山東的山脈地質年代古老，山頂的石頭被自然風化整齊地切下，只剩下中心的石頭，形成清朝官帽的形狀。最有名的就是號稱72崮之首的抱犢崮和不遠處的孟良崮，不但懸崖峭壁，易守難攻，頂上還有土地可以耕種，甚至還有水。當年一代名將張靈甫腦子一短路3萬人的整編師都敢拉上山，可見在山頂駐紮一兩個營的兵力絕對沒問題，除非對方有直升機或粟大將的攻擊力。有意思地是，姥姥家村前有一個高300米左右的南山，也是一個小型的崮。小時候和表兄弟爬過多次，後來到抱犢崮去旅遊，才發現孫氏兄弟的靈感從哪來的。

(抱犢崮，又叫君山)

（抱犢崮山頂）

(羅榮桓在抱犢崮)

這幫馬子成分複雜，主要是蘇魯豫皖數十縣的饑民，甚至還包括一戰回來的華工。馬子的老大最初是孫美珠，但在一次官兵衝突中被殺，年青的孫美瑤遂被推舉為頭領。孫桂芝老奸巨猾，號稱“老當家的,”以軍師身份出謀劃策。孫美瑤和很多被逼上山的草寇一樣，並不想在山上轉一輩子(很象宋江)。因當時的山東屬於直系的勢力範圍，這伙馬子的聲勢也引起了國內其他勢力的注意。當時孫文在廣東大搞根據地，並準備北伐，因此托安清幫頭頭暗中聯絡，並爭取到了孫美松一派的投靠。而遠在東北的張大帥要和直系幹仗，也派人來活動，聽說被派的使者還有日本人的背景。不但走私給他們套筒子鋼槍200支，盒子槍50支，和大批子彈，為了活動方便，還聘請了英語和德語翻譯。總之，各方勢力交織，使這伙馬子逐漸成為不普通的草寇。大俠們從他們那個不倫不類的名號“山東建國自治軍五路聯軍”就能看出名堂（據說是孫文給封的，但不可考），又建國，又自治，土匪還學習三個代表麼？

官匪鬥法 – 圍剿與反圍剿

大俠們要問，土匪靠什麼養活自己？這就扯到本案的正題上來了。馬子的第一個經濟來源，當然是劫富濟貧，綁架勒索，但這只是小買賣，且容易結梁子。第二個來源就是張大帥的幹活 -- 代行治安，收保護費。這種買賣只有勢力大且穩定的土匪才幹得了，老百姓雖然不願被搜刮，能保一方平安倒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但是山里人窮的多富的少，畢竟沒多少油水，不要忘了還有第三條生路，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買賣。是什麼？

“爬上飛快的火車,像騎上奔馳的駿馬…我們爬飛車那個搞機槍,闖火車那個炸橋梁…” (大家不要因此懷疑鐵道游擊隊的版權問題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