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自1927年1月在舊金山出版第一期,至1929年5月出版4、5合期,共22本、23期,這段時間巴金是它“最重要的筆桿子”。在開始的一年裡,巴金寫的、譯的文章要占刊物的一半;從法國歸國後,他仍不斷供稿,直到它終刊。在創刊號,巴金寫了《反動的歐美》《法律下的大謀殺》《西班牙無政府主義者阿斯加索快被釋放》等文章;第二期側重中國問題,有《中國無政府主義與組織問題》,是準備提交“無政府主義者國際”(即國際無政府主義者同盟)籌備會的報告。“國際”的發起人之一是被稱為“無政府主義將軍”的烏克蘭農民領袖馬克諾。吳克剛是該組織的書記之一,“國際”大會因法國當局驅逐了一些重要領導人,沒有召開。此後,《平等》還出過援救薩科、萬塞提的專號,出過關於1886年美國芝加哥“草市場事件”的特輯,還刊出過克魯泡特金、柏克曼的譯著及介紹。
《平等》在美國的負責人叫劉鍾時,是個極其普通的華僑。他1892年出生在廣東,1907年17歲時移民美國做勞工,當過鐵路工人,在農場也幹過活。劉鍾時信奉無政府主義,把做工賺來的錢,都用去資助無政府主義的各種刊物。1925年他在舊金山成立“平社”,1927年得到巴金等旅法同志的支持,創辦《平等》月刊。刊物不賣錢,全部贈送給美國和世界各地的讀者和圖書館。除了《平等》,他也出一些書和小冊子。《平等》終刊後,1934年他還創辦了《無政府共產月刊》,但只出了7期就停了。他自己寫作很少。《平等》15期有一篇《我們的報告》,估計是他寫的,其中談到“華僑中肯真實地接受無政府主義的思想,不滿百人,因為華僑們多是迷信國家主義的”。“平社”只有10—12人,有時和講意大利語及英語的團體一起舉辦郊遊和演講活動,他也出經費支持他們辦的刊物如The Road to Freedom, Man!, Spanish Revolution。《平等》10期《被捕經過》一文,記錄了他為援救紐約被捕的意大利無政府主義者,在散發傳單時遭逮捕,住處被搜查並遭毆打的經過。他單身一人,常和意大利人住在一起,他們稱他“好朋友”“好同志”。當Avrich去採訪他,發現他還是孑然一身,住在一間中國式的狹小房間裡,牆上掛着愛瑪·古爾德曼的肖像,肖像下書寫着巴枯寧的名言:“I am not free until all men are free”(“當所有人都得到自由後,我才得到自由。”)在談到自己一生時,他說:“我認為自己生來便是無政府主義者。這個理想從一開始就存在於我的心中。我認為無政府主義現在依然是美麗的理想,總有一天會得到實現。”1979年,劉鍾時回到澳門,結束了他平凡的、為“美麗的理想”而奉獻一切的人生。
《巴金全集》18卷收入的那篇《一封公開的信》,是君毅和巴金分别致鍾時的信。兩個人的信都沒有直接說到鍾時,但信中提到那些沒有野心、默默工作,“只問耕耘,不問收穫”的勞動者中的無政府主義同志,那些“最好的無政府主義者”,實際上就是指的像鍾時這樣的人。
[趙京註:本文主要引自譚興國“走進巴金的世界”,略加修改。譚文中說明主要來自山口均,其實山口完全來自Paul Avrich, Anarchist Voices: An Oral History of Anarchism in America. ISBN: 1904859275. Oakland: AK Press一書中Red Jones一節,是作者Avrich 1974年6月12日在舊金山對劉鍾時的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