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線上的白楊樹

  事情發生在1976年8月18日。“三八線”韓國一側“共同警備區”的美軍第五觀測站第3哨所設在一座斷橋附近；該斷橋也稱“不歸橋”。軍事分界線（三八線）貫穿“不歸橋”中心，橋兩端的“共同警備區”內分別設有南北方各自的巡邏哨所。在邊境地圖上看，朝鮮人民軍哨所為KPA4號，聯合國軍（美軍）哨所被標為CP3號。CP3號哨所離軍事分界線很近，附近樹木環繞，僅在冬天枯葉凋落後才能起到觀察作用和被另一個美軍哨所CP5看到。以往，朝鮮人民軍偵察兵和特種部隊多次通過“不歸橋”潛入韓方一側綁架聯合國軍人，一些派往南方的朝鮮間諜也由此翻越邊界，因此CP3號哨所被國際上稱為“世界最前突、最孤獨的哨所”。

  “不歸橋”旁邊有一棵30年樹齡的白楊樹。白楊樹枝繁葉茂、冠蓋如傘，高約為80英尺，枝展達40英尺，據朝鮮軍方稱，此樹為“最高領袖”金日成親手種植（後經證實並非如此）。美軍認為，這棵開枝散葉的白楊樹對聯合國軍事觀察哨視野造成了遮擋，阻礙了美、韓軍事人員對朝方動向的監視。考慮到CP3號哨被三個朝軍哨所形成“品字”形包圍的狀況，美軍決定砍掉這棵楊樹，以增加觀察視野。為此，美軍曾在1976年8月6日的停戰委員會例行會議上向朝鮮方面通報了準備砍樹這件事及理由，但並未得到朝方認可。而就在兩天前，被派去修剪白楊樹枝葉的韓國工兵小隊被朝鮮士兵威脅趕跑。8月17日，美軍再次試圖派士兵去修剪白楊樹枝，但行動因天降大雨而被迫取消。

  18日上午10點，美軍第9團第二工兵營A連3排的2名軍官、4名士兵與5名韓國軍人共11人，拿着木柄斧頭、小型電鋸等工具從南邊的第3哨所出發進入共同警備區，準備砍伐白楊樹的部分枝杈。

  此時，不遠處的朝方哨所內有2名朝鮮人民軍軍官和15名士兵。他們發現美軍和韓國軍人竟然一聲吭地跑到自己眼皮底下砍樹，立即搖電話請示上級。10時15分，朝方哨所的17名朝鮮軍人進入共同警備區。他們頭戴大檐帽、胸前佩帶金日成徽章、左臂套着寫有朝文“警備”字樣的袖套，在指揮官朴哲少尉帶領下越過“不歸橋”趕到現場阻攔美、韓士兵砍伐白楊樹。

  雙方臉色鐵青，沒有寒暄。美軍警備中隊長阿瑟·伯尼帕斯上尉並不理會朝鮮人民軍士兵的阻撓和質問，因為他認為這一作業是在韓國領土上進行，經過聯合國軍委派，是完全合法的。他揮手命令韓國士兵繼續砍伐工作。

  朝鮮方面的現場指揮官朴哲伸手攔住對方舞動的刀斧，操着蹩腳的英語說：“這棵樹是雙方共同警備區內一直由我方戰士管理多年的，沒有我方上級同意，你們絕不能濫砍樹木。即便需要修剪枝杈，也必須得到雙方書面同意後才能規範地執行。”

  “這棵樹阻礙了南側一個聯合國的觀察哨所視野，因此需要對其枝葉進行剪除。”伯尼帕斯以美國人特有的語氣說：“在美軍看來，共同警備區中的樹木枝葉修剪一直屬於正常作業範疇。為此我們並不需要通知任何人。”

  朴哲少尉聽罷憤憤地說：“我再說一遍，事先沒有得到我方同意，絕不允許在共同警備區內濫砍樹木。”

  伯尼帕斯辯解說：“我們已經通報過貴方。”

  “不，我方並未同意。這棵樹是偉大領袖金日成將軍親手栽種的，白楊樹長在我們朝鮮的領土上，是主權的象徵，決不允許美軍和韓奸恣意砍伐。”朴少尉說罷，朝鮮士兵便有了動武的跡象。

  “對不起，恕難從命。”伯尼帕斯上尉搖搖頭，“砍樹必須進行，沒有商量的餘地。他們並不是聽命於我個人，這是聯合國軍駐韓司令部長官下的命令。”也許雙方是語言溝通有問題，總之美軍並沒理睬朝方勸阻，繼續督促韓國士兵砍樹剪枝。

  10：30分，中隊長阿瑟·伯尼帕斯和小隊長馬克·巴雷特推開阻攔的朝鮮軍人，指揮韓國士氣強行用斧子、電鋸砍伐樹杈。

  朴哲上前伸臂阻擋，再次要求美軍停止砍伐。他口氣強硬地說：“朝鮮人民絕不允許你們胡作非為！”

  “滾開！”兩個身材高大的美軍士兵推開他。

  “他媽的，滾一邊去吧北方叫化子兵！”韓國士兵以粗話辱罵朝鮮人軍人。

  “韓奸，賣國賊！”朝鮮士兵回罵。

  雙方怒不可遏，經過唇槍舌劍後隨時會發生更激烈行為。眼看場面失控。朴哲少尉命令一朝鮮士兵回北側哨所請求增援。很快，又有十幾名手持棍棒的朝鮮人民軍士兵衝進共同警備區。這時他們的人數達到了30多人，占了絕對優勢。雙方怒目對峙，開始推搡。

  朴哲少尉再次要求美軍停止砍樹；而伯尼帕斯上尉仍沒理會，反而催促韓軍士兵加快砍伐進度。10點35分，朴哲突然大聲叫道：“消滅這些美國入侵者！”說完便撲向手持斧頭的伯尼帕斯上尉。剎那間，30多名朝鮮士兵揮舞着鶴嘴鑿、棍棒衝上去對11名揮舞斧頭、砍刀的美、韓軍人打了起來。雙方開始混戰。雖然說雙方軍官腰間都掛有手槍，但是都知道絕對不可以拔槍射擊的。無論誰開槍，誰違反了1953年聯合國軍與朝、中簽訂的《停戰協定》。所以，全都兇悍地揮動棍棒、斧頭攻擊對方。

  很快，韓國士兵抵擋幾下後便丟下美軍拔腿逃竄。毆鬥中朝鮮官兵顯得更訓練有素。朝鮮士兵金一南奪走了美軍士兵手中的斧頭，手起斧落，照對方頭上、身上亂劈。美軍官兵顯然不擅長冷兵器。伯尼帕斯上尉掙脫朴哲，顧不上彎腰撿滾落地上的鋼盔，起身往南逃去。追上來的朴哲一斧頭砍倒了他。美軍小隊長馬克·巴雷特中尉瞬間被打成重傷，現場剩下的美、韓士兵也都一個個被打倒在地。

  “非軍事區”以外後方觀察站內，美軍觀察哨兵從高倍望遠鏡里能清楚看到“不歸橋”附近的血腥搏鬥場面。“長官，工兵分隊遭敵方武力攻擊……”

  在場的羅伯特中校失聲叫道：“天啊，難道是地獄之門打開了嗎？”

  “長官，開火嗎？”機槍射手拉開槍機。

  “我沒有被授權下令射擊。”羅伯特中校趕緊打電話請示駐韓美軍司令部。

  朝鮮軍人砍死砍傷幾名美軍後余怒未消，接着又搗毀了停在砍伐現場的3輛美方軍車。這時趕來救援的美軍士兵駕駛一輛兩噸半重的半履帶卡車搶回伯尼帕斯屍體。直到美軍撒開兩條軍犬保護受重傷的巴雷特及韓國傷兵離開，朝鮮軍人的攻擊才最後停止下來。朴哲少尉在白楊樹前豎起一塊用朝文寫有“偉大領袖親手植樹”字樣的木牌後，提着繳獲的一柄斧頭，指揮着攙雜幾名傷員的隊伍越過“不歸橋”返回北方一側。

  事起倉猝，整個事件過程是38分鐘，雙方互毆僅4分鐘便結束了。

  阿瑟·伯尼帕斯上尉當場被朴哲少尉用斧頭劈死，馬克·巴雷特中尉受重傷隨後死在漢城的一家陸軍醫院裡。

  靜謐的“三八線”突然傳出了充滿血腥殺戮的新聞，“白楊樹事件”捅了美、韓的馬蜂窩。事件掀起軒然大波，國際輿論一片譁然。第二天，西方媒體將兩名美國軍官被朝鮮軍人用斧頭砍死的事件描述為“舉世驚駭”的“板門店暴行事件”。

  當時的韓國總統朴正熙在媒體見面會上對各路記者說：“韓美同盟是朝鮮戰爭時期通過犧牲而構建的，今天更加堅固。兩名美國軍官是為韓國利益而死亡的，本人表示深切哀悼。”他讓政府掌控的《韓國日報》添油加醋地將事件定性為朝方蓄意挑起的“斧頭虐殺事件”，飭令陸軍參謀部立即制定《誘導挑釁計劃》，任命金宗憲少校為特工隊負責人，第一時間派出特種部隊700餘人在武裝直升機掩護下，摧毀了“共同警備區”內四座無人駐守的北朝鮮哨所。朴正熙是想逼迫美軍採取軍事報復以擴大事態。

  當全世界都繃緊神經、屏息看一貫持強硬態度的朝鮮軍方如何以軍事手段反擊韓國軍隊的挑釁時，令所有人跌破眼鏡的是，朝鮮軍方對韓國軍隊摧毀“共同警備區”內幾個無人值守的木頭亭子行為“毫無反應”，出乎意料地未作出任何反擊。

  對兩名美軍死亡的“白楊樹事件”來說，美囯政府是惱怒的。漢城龍山的美韓聯合司令部宣布軍隊進入戰時狀態，下令駐韓國美軍第2步兵師及韓國第498支援營、第501支援大隊、第301通信營和第四獨立裝甲旅、步兵第一旅等數萬軍隊進入“危機模式”。同時，駐韓、日和關島等地的美國空軍進入三級戒備，召回休假人員。

  駐韓美軍司令部向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NSC）發送一份“FLASH”電訊（必須在6分鐘之內傳達完畢的緊急情報），通報“白楊樹事件”。之後，五角大樓又向總統發送了“CRITIC”文件（美國情報系統中最高級別，必須在2分鐘之內傳達及處理完畢），包括福特總統在內的高層都知曉了在朝鮮軍事地圖上那名不見經傳、還不如蒼蠅屎大的地方上發生的襲擊美軍事件。福特總統下令，海軍“中途島”號航母進駐朝鮮海峽，從美國本土調一個中隊可以搭載核武器的20架F111戰機，以及駐紮在日本關島的3架B-52轟炸機和沖繩縣嘉手納空軍基地的24架F-4幽靈戰鬥機增援朝鮮半島，應對可能會爆發的戰爭。

  8月19日，駐韓美軍司令部將“白楊樹事件”中死亡的伯尼帕斯上尉追升為少校。兩名死亡軍官的屍體被裝進櫟木棺材，棺材上覆蓋着美國國旗，由海軍陸戰隊士兵護送空運回美國首都華盛頓，隆重安葬在阿靈頓國家公墓。駐韓美軍將CP3號哨改名為“伯尼帕斯哨所”。

  8月19日深夜，韓美聯軍司令部大樓內燈火通明，駐韓美軍司令官斯蒂威爾四星上將、美韓聯軍軍副司令，韓國人柳炳賢中將以及第1集團軍軍長李喜性等高級軍官召開聯席會議，確定一份名為《突發計劃》的聯合作戰方案。其核心內容是針對“白楊樹事件”可能升級為局部戰爭，美國第2步兵師和韓國第1集團軍將攜手進攻並拿下朝鮮邊防重鎮開城。斯蒂威爾上將下令制定繼續砍伐那棵白楊樹的報復計劃，這個計劃被名為“保羅·班揚”。保羅·班揚是美國歷史傳說中砍樹的神仙。

  斯蒂威爾上將嘴裡叼着哈瓦那雪茄，向與會的美、韓軍官說：“福特總統表示（聯合國軍）將繼續在‘不歸橋’進行砍伐作業，如果朝方強硬阻攔，就堅決進行武力打擊。如果朝方還擊，美韓炮兵將轟擊位於開城的朝軍集結地和炮兵陣地；如果空中偵察發現朝鮮軍隊的坦克集群有啟動跡象，則考慮使用戰術核武器阻止。總統表示，若一旦戰爭擴大，聯合國軍將摒棄‘停戰協議’約束，毫不猶豫地越過‘軍事分界線’占領開城並向延白平原推進，徹底清除朝鮮威脅漢城的一切軍事目標。”

  “是的，我們得繼續砍樹！”“聯合國軍”這邊氣勢洶洶。美韓軍方周密計劃了三天。這次調了大部隊前來砍，前方砍樹的是工兵小分隊，後頭是大部隊護駕，兩翼便是韓國的特種兵。在朝韓線附近，無數重炮列隊待發。直升機和戰鬥機在巡航，大部隊隨時準備作戰。

    朝鮮方面也在緊張地觀察，而且是足足派出了一個連的人。許久，他們弄明白個事兒：對方好像人很多！同時似乎也搞清楚了美韓的真實目的，他們真的就是來砍樹的。而且“帝國主義幹活兒還磨洋工，足足砍了一個多小時，還TM給留下個樹樁”。對，就是一個很高的樹樁。

  砍完樹，聯合國司令部深深認為朝鮮會惱羞成怒，所以立即進入了準備戰鬥狀態，美第2步兵師進入24小時戒備，中途島號航母進駐朝鮮海峽，駐日本的一個F-111中隊，駐沖繩的一個F-4中隊和2架B-52也待命增援。

  呵呵。終於，第二天朝鮮報紙刊有這樣的報道，上面有這樣的字樣，“反動派狗急跳牆！是破壞森林的臭流氓”；另外還有一句——“朝鮮士兵撿到了證明美軍行兇的鐵證——砍樹用的斧頭”。

    證據確鑿，還敢抵賴？看哪，這把普通的，還有些卷刃的斧子上面鑄有 “Made in Austria（奧地利製造）”的字樣。於是美韓聯軍各種戰備終於等來了結果——朝鮮政府憤然與剛剛建交不久的澳大利亞（Australia）斷交。澳大利亞政府當時真是莫名其妙，而這種不明就裡一直持續了20年！呵呵，政治沒你想象的那麼嚴肅。

  1975年朝鮮與澳大利亞建交，出人意料的是，建交才1年，朝鮮方面沒有作出任何說明，就撤回了自已的駐澳大使，同時驅逐了澳駐朝大使，兩國從此中斷了外交關係長達25年之久。2000年5月份，兩國又正式恢復了外交關係。當年為何斷交成為澳大利亞政府和輿論多年猜測而始終未得要領的一個謎，這個謎終於被解開。

  自5月澳朝兩國復交已來，兩國關係開始走上正常。在美國國務卿奧爾布萊特訪朝之後，澳大利亞外長唐納本周也來到朝鮮，並答應向朝鮮提供價值500萬澳元的12000噸小麥援助。關係升溫之際無話不談，澳記者開始尋問兩國斷交之謎，結果是朝外交部一位高官的解釋，是一位蹩腳翻譯錯譯國名所致。

  據這位外交官稱，1975年在三八線上發生了一件事：駐韓美國軍當時在未事先徵得朝方同意的情況下，動手砍伐一棵位於板門店非軍事區中的大樹，原因是樹擋住了他們向北方了望的視線，朝方士兵開始制止，於是發生了雙方軍人的毆鬥。當美韓軍人不敵逃跑後，朝鮮士兵繳獲了一把斧子。在場的有人懂點英文，認出斧頭上刻有“MADE IN AUSTRIA(奧地利製造)”字樣，但這個半吊子英文翻譯卻將此譯成了“澳大利亞製造(MADE IN AUSTRALIA)”。於是朝鮮政府作出了撤回大使，斷絕外交關係的決定。

  狗血呀！慢着，年代有誤。朝鮮和澳大利亞斷交是在1975年底，而白楊樹事件則發生在1976年8月。不過故事這麼編也不乏幽默。

  那為什麼朝鮮在1975年底突然和建交才1年的澳大利亞斷交呢？據說當年兩國建交後，朝鮮本期待澳大利亞在聯合國等一系列問題上能支持朝鮮而反對韓國，結果澳大利亞卻是處處站在韓國一邊反對朝鮮，這才作出了斷交的決定。

  另外還有一狗血說法則是，當年朝鮮駐澳大使到任後不久前去買車。而堪培拉的車商卻告訴他說，他想要的那輛寶馬車已賣給了韓國駐澳大使。這事令朝鮮感到有失面子，於是兩國斷交啦。真的？當個笑話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