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春夢

文/姜尼

已是早春二月，後院及車道旁厚厚的積雪都已化去，露出壓迫已久的草地，漸漸泛出綠色。天氣越來越溫和，雖然還是寒冷，可已經感覺不到刺骨的寒意。加拿大的冬天通常都是漫長而嚴酷，今冬卻顯得格外溫柔，沒有那麼多的雪，感覺也沒有往年那難以忍受的冷，突然覺得有些像故鄉的春天。

故鄉在渤海之濱、白河之津那個巨大的都市，今年離開故鄉整整二十年了，可還是清晰記得故鄉春天的樣子。也許因為成年以後太忙綠，無暇欣賞故園春色，或許是因為老了，記憶里的故國春天都是兒時的樣子。那時候生活挺艱難，糧食和副食都是憑本、憑票供應，大家穿的都很單調，好像都是灰灰的沒有什麼色調，生活節奏挺慢，但是童年挺快樂的，很多美好的記憶，至今難以忘懷。

小時候有一件事記得特別清楚，就是每年春天的時候都去植樹。好像也是現在這個季節，學校卡車拉來一車樹苗，兩、三個小孩一棵樹苗，大家扛着鐵杴，提着水桶去河邊、路旁植樹。大概要挖一個半米來深的坑，把樹苗放進去，然後培上土，澆上水就可以了。鐵杴、水桶都是自己家裡拿的，記得那時家家好像都有勞動工具。隨後的一段時間要經常來澆水，一般情況下樹苗就活了；但有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不長，好像樹苗最後就死了，沒活的來年挖出來再重新種新樹苗。在河邊我種的那顆樹活了，我經常去給那顆樹澆水，看着那棵樹長出了葉子心裡特別高興。後來上學離開了家鄉，多年都沒有再去看看那顆樹。出國十幾年後有機會回國，又到河邊看看那棵樹，已經挺粗的了，長得很高，原來是棵楊樹，不禁眼前就是自己當年挖坑，澆水植樹的鏡頭。

初中的時候，有一年的春天學校組織春遊，那年我們去的是東陵。坐了幾個小時的車終於到了東陵，大家也許年紀太小，對於歷史事情並不是很感興趣。我記得每參觀一處我都拿出小本做了很多筆記，準備回來按老師要求的寫遊記。印象里遊記寫的不錯，老師還表演過，不過幾十年過去留在印象里的還是參觀完後我們十幾個人爬山的經歷。昌瑞山脈連綿起伏，鬱鬱蔥蔥，但山都不是很高。我們一行十幾人連着爬了好幾座山峰。從這座上爬上去，在山頂就照相；照完像接着爬另一座山峰，也不知道當年哪裡來的那麼大勁頭。也許是因為隊伍里有幾個女生，激發起了男孩子們的表現欲。大家幫襯着女孩子們，連着爬了七座山頭，有時候翻老照片，看着那些用120相機照的人很小的黑白照片，心裡就有些小時候的激動，還能有些那天爬山的感覺。

故國的春天總是很多美好的情愫，尤其少男少女懵懵懂懂、情竇初開的戀情純潔且令人難忘。隔壁班裡那個大眼睛女孩忽閃閃往這兒一看，就讓人心跳半天。那時候男生女生都不說話，明明一個班天天在一塊兒上課，即使明知大家相互有好感，可路上碰上了都目不斜視，裝不認識。現在想起來那只不過是少男少女故意掩飾心中感情的一種方式。當年的感情絕對真實，不參雜一點兒虛假的成分，以至於幾十年後大家聚在一起，儘管都一把年紀、拉家帶口，好像還是從前的感情，不曾有和更改。

大概是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大家剛上大學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春天的時候，幾個在本市上學的同學相約一起去水上公園春遊划船。那天春光明媚、風和日麗，一行七八人，男生也新潮地穿起了西服，其實都是地攤上很便宜的那種，料子很差，有些連墊肩都沒有，不過那已經令我們興奮不已。女孩子穿着那種格子裙子，我現在都覺得那種裙子給人清純樸實，真實可愛的感覺，也不知為什麼那麼好的服裝樣式現在好像絕了跡，淨是些又貴又露，一看格調就不高的服裝充斥着市場，大家還覺察不到那些服裝的問題。

儘管大家相識多年，划船的時候似乎還有些拘謹，直到劃完船上岸後大家在一處草地聚餐的時候，才敞開了話題，無拘無束地聊起來，其實這才是同學許多年剛有機會認認真真的交談。隨後的日子慌慌張張、四海漂泊，那日照的黑白照片竟全都遺失，只留些美好的影子在記憶里。

又是春天了，看着異國的藍天白雲、山水樹木，故國曾經的春日夢幻般浮現在腦海，就這麼信口吟一首“春日遊子吟”：

天藍藍 

雲裊裊

遊子的心在雲端向故國飄  

草青青 

滿樹新芽 

遊子的心卻鬱悶難熬  

鳥兒飛 

松鼠跳 

想念故鄉的心不規則的跳  

暖風吹 

春光好 

漂泊的人啊想念故交  

天地轉 

時光飛跑 

今生就是個遊子

鄉愁難消

吟完了，怎麼覺得眼前的景物模糊起來，看來只能夢裡想念故園的春天，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