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大師”的狂想曲

送交者: 雜談社 2019年04月07日19:55:3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我是一個孤獨的人。我想方設法和身邊的人扯上關係，想方設法讓他們留下來陪我，無論是不是出於本心。 　　 　　我小心翼翼與身旁的人相處，生怕引起不滿，他人拂袖而去。我如履薄冰地生活，不敢表露悲喜，即便是應該動怒之事，也好似引不起我心中絲毫波瀾。 　　 　　我也會思慮過多，再平常不過之事也會觸碰到我的大喜大悲，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該四處宣揚，好似展露自己招人同情的模樣。 　　 　　我總是能記起《小王子》裡狐狸說的那段話： 　　 　　“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着我。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一隻狐狸，和其他千萬隻狐狸一樣。” 　　 　　“但是，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我不停地尋找願意馴服我的人，也不停尋找願意被我馴服的人，我總是認為只要這樣，便會有人願意停留在我的身旁，不會惱怒，不會厭倦，不會棄離。 　　 　　一日讀書至傍晚，微風吹動樹葉簌簌作響，窗子像幅深藍畫卷釘在牆上，老舊昏黃的燈光打在我身上，映出了地上深灰色的影子。 　　 　　不知是燈光躁動還是困意微重，我竟覺得影子微動，隨後放下書揉了揉眼睛，再低頭細看，竟是真的空了。影子呢？我的影子呢？惶恐萬分又不知所措。算了，沒關係的，大不了以後躲着光罷了，不會有人在意我有沒有影子，也不會有人在意我。 　　 　　倚靠在沙發深處，隨手摘下眼鏡，閉目養神，想忘記影子的怪事，興許是自己太累了，再睜開眼睛，它可能已安然於此。 　　 　　少時，敲門聲響起，我不耐煩起身，踢踏着拖鞋悠悠起身。 　　 　　“媽媽忘記帶鑰匙了。”說着，進門在鞋櫃裡倒騰拖鞋，我未多看，轉身回我的昏黃角落去了。 　　 　　“這是遠方親戚的孩子，暑假來小住幾日，你去把隔壁房間收拾下吧。”這時我才發現母親身後站着一個清秀少年，熟絡地眉眼含笑。 　　 　　不知為何，“熟絡”一詞竟蹦出腦海，用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我含糊地應着，揉了揉頭，不去想今天的怪事。進了屋，象徵性扯了扯整潔的床單，把床上的被褥放進柜子裡，又翻出另一床被。 　　 　　那少年提着一個背包進了屋，彎着月牙眼看着我，被盯得不習慣，只得避開視線，佯裝收拾柜子。 　　 　　“客廳透過來的光太微弱，你看得清楚嗎？”我沒想到那人竟先開了口。我愣了一會兒，轉身輕輕把燈打開。“床已經收拾好了，如果有什麼不知道或不習慣可以來找我。”我禮貌性說完客套話，準備逃離。 　　 　　“你的錢掉了。”少年正經地說。我扭頭，看到地上空無一物，又羞又氣，但惡語相向不妥，只好咽回。 　　 　　我不言語往外走，沒幾步那人又開口：“你等一下，我想和你說幾句話。”我很詫異，僅是初初相識，有什麼可說的。看我停住腳步，他繼續說：“你為什麼不好好看看地上呢？” 　　 　　站在這裡，我委實不自在，本打算象徵性四處環顧便搪塞離開，卻又偏偏發現了蹊蹺：那人竟也沒有影子！而後，我像數豆子一樣仔細，衣櫃的影子，床的影子，圓桌的影子，椅子的影子，獨獨沒有我的和他的。 　　 　　他見我驚愕的樣子，淡然走到床邊，放下書包，慢悠悠坐下。我盯着他的嘴唇，希望能夠在一張一合之間得到答案，可他卻遲遲沒有說話，只是在把玩桌子上水晶球。 　　 　　“你不準備說些什麼嗎？”我忍不住說開口道。 　　“你不逃了嗎？” 　　“我能逃去哪裡？哪裡又沒有光？” 　　“你竟知道四處有光，你竟知道避無可避，我當你都不知道呢。” 　　“……” 　　 　　“你既明了道理，又為什麼一味逃避？站在陽光下怎麼了，站在燈下怎麼了，站在別人的視線下又怎麼了。為什麼去曲意迎合，為什麼委屈心意，為什麼佯裝美好，為什麼假意歡喜，為什麼誠惶誠恐，為什麼逆來順受……” 　　 　　“你別說了！你是誰！”我捂着耳朵，蜷曲着身子，不敢睜開眼睛。 　　 　　“我是你的影子，我被迫接受你的選擇，我無法抗拒，我只能妥協。” 　　 　　“……”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抗拒，我從來不會去抱怨。可是，我心疼你。” 　　 　　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雙腿難以支撐身軀，我好像倒在地面，又好像墜入深淵失重一般。 　　 　　“囡囡，出來吃飯了。”聽到母親的聲音我才略微清醒，無意識地拖着身體坐到飯桌前。 　　 　　“怎麼只準備了兩雙碗筷？” 　　 　　“你爸爸今天值班，不回來了。” 　　 　　“和你回來的親戚不吃飯嗎？” 　　 　　“哪裡來的親戚，你可是睡迷了？” 　　 　　我飛快跑回屋子，燈開着，新的被褥在床上，錢在地上，好像少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少。 　　 　　我揉着眼睛，木訥地走出門外，猛然發現客廳空無一人，母親不見了，飯菜也不見了。恐懼襲上心頭，我驚慌萬分環視四周，不停後退好似墜入懸崖。 　　 　　“囡囡，別在沙發睡，困了就去屋子，這樣會着涼的。”母親關切地看着我。 　　 　　揉揉眼睛，視線略微清晰，慌忙低頭看去，影子還在，一顆心仿佛定了下來。 　　 　　“囡囡，有個親戚家小孩來咱們這兒小住幾天，在你旁邊的屋子，去找床被子出來吧。” 　　 　　“好……”我有口無心地應着。 　　 　　剛到門口，發現有一個人正坐在床上把玩桌子上的水晶球，可能是聽聞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向我，月牙似的眼睛我好像見過。 　　 　　我是一個孤獨的人，孤身一人遠引，獨自一騎紅塵。 　　 　　我是一個幸運的人，幸有迷途勿入的指引，運拙時乖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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