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巴尼亞人
他曾是我住的公寓新上任的經理,來自曾是“社會主義明燈”的阿爾巴尼亞。“曾是”,嘿嘿,那當然現在不是了。
這是一大片很老舊的公寓,有二十多棟兩層小樓,曾是(又“曾是”)很像樣的,但幾十年後已經相當破舊。因為老舊,所以租金就相對便宜。現在公寓樓住戶中印度、南美和中國大陸的移民比重很大,其他是老年人、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和殘疾人,也有些大學生住在裡面。這片公寓樓群曾經(又改“曾經”了;反正有“曾”)的名字是“Colonial
Village”;現在住進這麼多移民,還真名副其實(我認為可以把Colonial Village譯成移民村;當然,美國很多旅館都喜歡用這個名字)。
公寓樓群被賣了。新主人換了公寓樓群的管理經理和修理工們。公寓被稍加整修,門前都種上皮實的花草;公寓也因之改名“Garden”。新上任的經理來自阿爾巴尼亞;他四十多歲,模樣不錯,可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又似曾相識。啊,我明白了,這位阿爾巴尼亞人很像中國的基層黨政幹部。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很兇,首先對後門種了花和蔬菜的人們發出警告,“立即都給我處理嘍,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那時候我將毫不留情地罰款。”我和當時的韓國老漢鄰居都在後門種了很像樣的蔬菜和花草。他這麼一說,我也只好把我的菜園子平掉。我僅僅是住在這裡,經理貫徹公寓主人的旨意,理所當然。難道就一點也不懷疑這是這位阿爾巴尼亞人的主意嗎?我曾經辯解道,原來公寓是允許後門種東西的。阿爾巴尼亞人聽了後不屑地擺擺手,“現在換老闆啦。新老闆說了,既然公寓的名字叫花園,就要名副其實。你們種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礙觀瞻。”我只得把種下的花和蔬菜都毀了。可鄰居韓國老漢很氣憤;他抗拒了一些日子後,也只好把自己的菜園子平掉。隨後他搬走了。他說他們老倆口住在這兒,就是看中能在後門自己種點什麼。
那時我總在傍晚看見阿爾巴尼亞人在公寓裡轉悠。他看見孩子們在草坪上玩兒就吼叫,說會把草坪踩壞了。正在遊戲的孩子們都有些發傻。住戶們紛紛抗議,因為以前是允許孩子們在草坪上玩兒的。“那是以前,現在不允許啦!”他喊叫着。我在一旁暗笑,我住了很多公寓,還沒聽過這種說法呢。
他並非總在住戶面前頤指氣使,本職工作也是幹得很賣力。他把幾個“老墨”修理工指使得團團轉,他自己也常常到各個住戶處進行修理工作。那天他到我住的房間修門。我們還聊了幾句。他說他是個基督徒。我記得阿爾巴尼亞大部分人信奉伊斯蘭教。他說他因為是基督徒,所以來到了美國;原來在阿爾巴尼亞是搞繪畫創作的。呵呵,還是藝術工作者呢;在阿爾巴尼亞時是不是總畫宣傳畫?
他是基督徒?別這麼沒什麼根據地懷疑,他愛信什麼就信什麼。看到他,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在美國看到的阿爾巴尼亞難民。當時的阿爾巴尼亞政府倒台後有成千上萬的阿爾巴尼亞人乘船逃到了意大利。其中有一部分被美國政府安置在我所在的城市堪薩斯市。在教堂學英文的時候我常看見他們。奇怪的是他們這些年輕小伙子總不去工作,每天都無所事事。難民是有工作許可證的。有工作許可,賣苦力總可以吧?
漸漸地,我把這位阿爾巴尼亞人淡忘了。是啊,我按照他的要求平掉了菜園子。平常每月按時付房租,我們沒什麼交集。那天看到孩子們在草坪上歡蹦亂跳,忽然想起很久沒有聽見阿爾巴尼亞人一本正經的吼聲了。有位鄰居告訴我,阿爾巴尼亞人,也就是公寓的管理經理,他被公寓的主人給開除了。為什麼?因為公寓裡的很多人寫了聯名控告信,說阿爾巴尼亞人很惡劣,他對待住戶態度非常不好。結果他被炒了魷魚。